第一百八十五章 什么时候才能去陪她
病房静谧，只有点滴落下的声音。啪嗒，啪嗒。
顾墨迟平躺在病床上，眼中唯一的风景，就是那块纯白的天花板。
三个月过去了，他将自己的心完全封闭。
从事发那天的一幕幕开始倒放，放回他们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无论什么年龄阶段的叶染，好像总是笑的时候更多。
顾墨迟不愿意醒来。
一旦醒来再睡去，叶染就不会再入他的梦了……
门外有人在说话。
“真抱歉，专门叫你过来一趟。”
是苏鸿渐的声音，“可是现在，我也没别的办法了。他没有家人，没有亲戚……谁的话也听不见，完全局势一具行尸走肉。医生已经检查过了，除了身体上的虚弱，伤病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剩下的，医院治不了，只能送到精神科。我们又不专业，万一药物过剩，再吃坏了脑子——”
苏鸿渐实在不想再这种时候还要吐槽。
但顾墨迟的脑子，就算没吃错药……
切了扔了算了。
“所以苏先生，你叫我来，是以什么身份来跟他对话呢？”
年轻的男声飘进来，有股特别的磁性。
很治愈，也很感伤。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既然这一切都是小染自己的选择，我不置可否。但是站在我和我家人们的角度，我们没办法原谅顾墨迟。”
“那，就以心理医生的立场行么？”
苏鸿渐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你按小时算钱，多少都行。我知道现在周家很困难——”
周洛言冷哼一声：“苏先生，我之所以不做商人，就是因为不想赚所有昧良心的钱。这世上有那么多深受疾苦的人，哪一个都比顾墨迟更让我愿意帮助。”
“周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鸿渐抓了下头发：“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你知道当初他和温绮在抵押拍卖会上做的那个局吧？那是他事先得到了你父亲和母亲的授权。周家的水一点都不比顾家来的浅，你父亲这次被算计，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墨迟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接手了四季集团的摊子，他不是因为利益驱使，不是为了据为己有的！你可以不相信他，但你看到他现在这幅鬼样子，你必须要相信他原是打算一心一意站在叶染身边的。你们，是叶染最重要的亲人——”
说到这里，苏鸿渐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顾墨迟，幽幽叹了口气：“墨迟现在这幅样子，整个顾家都落在了他二叔顾严君的手里。集团内部大肆变革之下。他之前苦心守住的周家的投资项目，都作为不良资产低价买断出去。还有那个温绮，她虽然吃了亏，但目前是下落不明的。周先生，你试想一下，如果温绮知道了你们其实后来已经知道了她不是周家的女儿，却依然诓骗她，试图稳住她。她能放过你们么！”
苏鸿渐表示，自己这三个月来也是焦头烂额了，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叶染死了，甚至没有为他一儿半女。
顾墨迟要想活下去，他必须得有自己需要做的事。
“周先生，你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你一定有办法劝他的。就算是为了叶染……”
周洛言抿了抿唇，终于点头：“那我试试吧。”
说完，他推门进去，在苏鸿渐满怀希冀的目光中，提步冲向顾墨迟的床头！
哗啦一声，周洛言一把抽出顾墨迟的枕头，啪啪两下砸翻他的输液架，然后劈手抢下顾墨迟手里攥着的衣裙，随便一揉就给撇出了窗外。
顾墨迟刚要扑上来，周洛言灵活一闪，甩手就是一个耳光，直接把他扇回榻上。
顾墨迟连打了三个月营养针，身体弱的简直无法形容。
他瞪着周洛言，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剩下一边躺平，一边喘气的疲态。
结果没想到周洛言突然弯腰一捞，将病床的一脚直接腾空掀起来。
将顾墨迟连枕头带被一并掀翻在地！
“你给我起来！”
周洛言厉声道。
“我爸在当地判了八年，我妈急得病倒。周家的两个叔叔一个伯伯，自从得知了温绮身份的异样，就此大做文章。现在就连我不是他们亲生的事都已经曝光了出来！周家多年前遗留的那些纷争，已经闹得不可开交。我爸怕我被牵连，要求我出卖了四季集团的全部股份。作为他们的养子，我没有资格参与董事会内的任何决议。而且因为账户彻查的冻结期，我甚至连打官司找律师的钱都凑不够！原以为至少有你顾家出面承担的那部分项目资金链还能支撑一下，等待力挽狂澜的机会。现在却被你二叔顾严君以各种手段打压取缔甚至中饱私囊！顾墨迟你还有脸在这里装孙子？你以为你这样子，叶染就会原谅你了么？她临走都不敢跟我们相认，都不敢让爸妈伤心，她甚至连一句遗言都不敢留给我们！”
苏鸿渐目瞪口呆：说好的专业心理医生循循善诱的引导治疗呢？
顾墨迟伏在地上，听着周洛言一字一句的控诉。
声声入耳，阵阵入心。
没错，他们是叶染的家人。
是叶染至死都不忍让他们伤心的家人。
就因为他，叶染甚至连跟他们相认，跟他们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她死了，如果还能为他拖一次梦，带一句话。
她会说什么呢？她会嘱咐他一些，自己最放心不下的什么事呢？
顾墨迟的双手紧紧抓在地面上，瘦削露骨，青筋可怖。
他还不能死，不能带着这样一条烂命，到那个世界继续被叶染嫌弃。
“周洛言……”
顾墨迟哑了哑嗓音，发出那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沙哑如鬼的声音。
“为什么，你当初不能再坚持一点……”
“你说什么？”
“只有你，我曾想过，心甘情愿把叶染让给你。只有你，我以为应该能够带给她幸福……她要是跟你走了，就不会被顾擎川……”
顾擎川呵呵惨笑，然后单手撑住床沿，慢慢站起身来。
“我会帮你们讨个公道的，但我需要你的帮助和配合。”
顾墨迟对周洛言说，“对外，假装声称我受伤后做了相应的催眠治疗。就说我失忆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只有这样，没有人会再用软肋来攻击他。
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快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再去陪叶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