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秦楚！
痛失所爱，是每个人都无法承受的场面，然而这种场面却从未因为我们厌恶而消失。
秦楚的死，就像是上天从我的身上抽去了五脏六腑，让我无法将自己的身体给支撑起来。我不再读书学习，不再规律作息，不再追逐希望……那一阵儿，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做着一些机械的行为动作，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就由一个刑侦学院的精英学霸变成了一个颓废邋遢的废物，就连一些我以前最感兴趣的奇案怪案都无法让我打起精神。无论是身边的同学朋友，还是老师领导，都对我做过多次开导，试图劝慰我早日走出这种悲痛。但不管是谁，都无法让我说动我半分，我依旧过着那种浑浑噩噩，宛若僵尸一般的日子。
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深陷悲痛，却无人知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恋人，而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从某个时刻起，我就将秦楚和我融为一体，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秦楚给我留下的印记是永远不会消逝的，这一点我非常清楚，所以他人的几句劝导之言，并不会让我有哪怕一丁点的改观。
在看到我俨然成为了一个废物之后，系里终于答应了我的休学申请，那时候罗教授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失去至宝的惋惜与心痛。我即便看在眼里，却也清楚自己现在无力帮他再做些什么了。
离开学校，我根据秦楚在学校里登记的地址来到了无柳市，却发现那地址早已人去楼空，她的家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丝毫痕迹，我四处搜寻，也未得其所。我找她家人的目的有二，一是想调查下，看看能不能从他家人的关系链里寻到秦楚被杀的线索，第二点，是我想替秦楚尽孝，将我当赏金猎人所获得的部分存款转给他们来作为养老使用。
但直到这场真实的梦境之前，我也没有获得她们家的任何信息，这显然是极为不符合常理的，我倾尽所能也无法探寻到她们家人的痕迹。作为一个刑侦专业的学生，破获了几十件要案的赏金猎人，我也曾产生一定的疑心，可我面向的对象是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些疑惑的同时，更多的是我内心深处对无法帮助秦楚尽一点孝心的歉疚。
人在万年俱灭的时候，会丧失一些东西，比如理智，比如判断力和分析力，比如诗和远方。我自那之后，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致，对身边的人和事也提不起兴趣，所以无论是林小茜还是上官倾雪，包括后来的沈珺，我都没有动过任何心思。
在当黑车司机的三年里，我每天都重复着一个浑浑噩噩的邋遢宅男的生活，在日常的吃喝拉撒和失眠中荒废着那些本该追求日光和希望的岁月，我拉着不同语言、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笑容的各类乘客，给他们发送统一的照片——那张铜鱼的照片，只希望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能够帮着留意一下，其实我对他们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那么做，会让我有一点点盼头，人有了盼头，才能活下去，否则，与死无异。
这三年里，香烟和酒精充斥着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好像每一个颓废的人都要通过烟和酒来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不然就像是没有颓废过一样。只不过我跟他们还有所不同，我略显矫情，不想让大家看到我颓唐的一面，所以每次出门，虽然在衣服鞋子上比较随意，但一定要洗脸洗头，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干净清爽一些。
其实，这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最清楚。我一度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匀速下滑，就算再把我扔回学校，我也无法达到当年的水平了。人就是这样，在不同的环境里，会逐渐演化成不同的类型。
在天堂里是神，在地狱里那就是鬼。
好在有叶寒这个在阳台上向我展示前空翻的沙雕型牲口，以及后来认识的在乱坟岗寻找创作灵感的坟头作家上官大灯，那才让我的生活有了一丝色彩。这半年里的生活是我过得最充实的，我通过霍先生接触了新世界的武林盟、六大门派，大灯的出现，让我距离那只铜鱼越来越近，再到后来破获连环杀人案，追寻到“天罚”，又接触到了叶寒的“神墓派”，还有那神秘的阴阳流光镜、太寿经。到了过年这几天，更是体验了一把洞穴探险的经历，见到了金色巨蟒、双头蜈蚣、长腿蜘蛛、水晶蜗牛，还发现了两千多年前宗圣曾子的悟道之处……这一路上神奇而刺激的经历，再加之铜鱼的线索越来越明朗，我渐渐从黑暗之中浮了出来，进入到了回血的状态。
到了今日，我终于能一雪前耻，要跟霍先生拜把子了，谁知却又突然做了这么一个古怪诡异的梦……等等，就算是梦，为什么她要说我不能跟自己的老丈人拜把子？这已经不是诡异了，是灵异，是荒唐。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了许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是在霍先生内屋里的床上，床边坐着霍先生、疾风大法师、叶寒。
看到我醒过来，叶寒走上前对我说：“可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就此别过了、下辈子再见了呢。”
“先等等，”我伸手示意他别说话，然后从枕头底下摸索了下，摸出了那本精装版金瓶梅，那才说道：“对，这回不是做梦了，不行，还得验证下。”说完，我反手冲叶寒腮帮子就是一巴掌，然后问他：“怎么样，疼不疼？”
“我操你大爷，我脸上都他妈快出来血印子了，你问我疼不疼？”叶寒捂着脸骂道。
“噢，那就好，我现在醒了，不是做梦了。”我放心的坐起身来，然后说：“刚才做了个梦，梦到我女朋友复活了，她说她根本没死，还说这糟老头子是我老丈人，哈哈哈哈……”
看我大笑，他们三人脸上都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没人随我笑，也没人跟我搭话，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相信问问我才对。
霍先生突然道：“难道你不希望她复活？”
我愣了下，说：“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要问一些无法实现的问题？你也是到了看到棺材盖儿的年龄了，还要问这么无趣的问题？”
霍先生说：“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她复活？或者说，你想不想她还活着？”
我说：“对不起，我在梦里都没敢这么想过。”
霍先生继续咄咄逼人道：“是没敢想过，还是不想？”
我忍不住大声道：“大哥，你不是废话嘛！那可是我日思夜想的女人！”
霍先生脸色一黑，闷声道：“小贼，你那张嘴别乱喊哥，是你自己下跪磕头的，我可没跟你磕头拜把子。”
我对叶寒说：“老叶，看见没，这糟老头子比咱俩加起来都要坏，以后可不能跟他玩了。”
叶寒沉默片刻，突然道：“阿飞，你还真不能跟他拜把子。”
我怔怔道：“咋了，他跟我们不是一个物种？我怎么就不能跟他拜把子了？”
叶寒看了看霍先生，眼神中划过一丝非常奇怪的神色，他缓缓道：“因为他……真的是你老丈人。”
我惊讶道：“诶？啥意思，那不是我梦里的场景么，我刚才做了个梦，说他是我老丈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寒扭过头对霍先生说：“这货到现在还以为他是在做梦呢。”
我皱眉道：“你像是在质疑我一样。”
叶寒一把按住我的脑袋，死盯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道：“你！他妈的！刚才！没！有！做！梦！”
疾风大法师也点头道：“对，叶老板说的对！”
我狐疑道：“你们是不是集体吃老鼠药了？怎么一个个的说话都那么不着调。”
叶寒悠悠道：“我再次郑重的告诉你，你女朋友没有死。我觉得你大概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现在的情况了。”
我笑道：“你让秦楚出来，我才能相信她没死。小样儿，趁我迷糊，想忽悠我。”
叶寒对霍先生道：“霍先生，看来这货是不见秦楚不落泪了。我去叫她吧。”
这边话音未落，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个声音：“不用叫，我自己进来。”
又是这个声音，我周身一颤，心里再次像扎进了两头小野驴一般乱跑乱撞个不停……随着木门打开，那个只在我梦里才会出现的女人向我款款走来，她穿着跟刚才我梦里的一样，那一双星月般的眼睛从进门就一直痴痴地望着我，只是这目光，就让我再次沦陷了……只有秦楚会让我这样。
猛然间，我想起了刚才的梦境，抑或是经历，我想起了梦里的诸番对话，以及眼前的秦楚，还有刚才叶寒对我说的话。
我飞快地跳下了床，再次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本精装版金瓶梅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塞了回去，霍先生老脸一红，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我又跑到叶寒面前，蹲下去冲他脚面子就是一铁锤，在他发出狼嚎般的惨叫后，我可以确信，这不是梦了。
最后，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缓缓转过了头，秦楚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这次，她没有离开，也没有消失，我也没有被惊醒，或者沉睡过去。
我轻轻地伸出手，颤抖着摸向秦楚那张光洁如玉的脸，她握住我手掌，慢慢地放到她脸上，轻轻摩挲着：“药哥，是我，真的是我……”
这时，他们几人站起身来，霍先生轻声道：“楚楚，你们聊，我们先出去了。”
他们三人离开房间后，叶寒又回来带上了门，临走还冲我比划了一个特别猥琐的笑容。
虽然仍旧有点恍惚，但我此刻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结果：秦楚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
我再次像梦里那样，紧紧搂抱她，感受她的气息，秦楚也死死的搂住我，不住地对我说着“对不起”。
我在此刻才彻底明白过来：我最爱的女人，回来了，秦楚，她没死！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给她献上了深深的热吻，秦楚也非常激烈的回应着我，灵魂的交融让我这三年的情绪得到了猛烈的倾泻，我用尽全身力气去强烈的拥吻着这个怀里的娇人儿，两行热泪也随之猛烈涌出，与她的泪水混在了一起，肆意地在我们脸上，唇边，脖颈里流淌。
如同一阵经久不息的大雨，很久之后才缓缓变成了绵绵细雨。我们仿佛吻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慢慢缓和下来。秦楚柔软的身体贴在我身上，她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轻声道：“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我一直很想你……对不起……”
我坐了下去，把她抱在了我的腿上，随后又轻轻地把她抱在床边坐下。我站起身来，走到了墙壁边上。秦楚也随我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后，搂住了我，缓缓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我的脑中此刻像是在开百兽大会，什么豺狼虎豹野马毛驴的都来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接踵而来……我对秦楚的思念和爱恋之情自是不用多说，永远是最深的那一道。然而，这三年多以来的低迷与颓废也同样占据了我内心的大片范围，这些负面情绪让我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仅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我之前架设的所有观念。
若按照大学时代的正常轨迹，我现在应该马上研究生毕业了，或许又帮着破获了一些大案，挣到了一些丰厚的赏金。同时我也应该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或许我会参加国考，进入到国家的司法系统，也或许我会专注于学术，致力于刑侦教育，以我这水准，没准很快就能提上副教授。
可是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因为爱情。
我绝不后悔所做过的这一切，因为我爱秦楚，我愿意为她倾注一切、牺牲一切，包括我自己。这份牺牲，是要建立在那份炙烈爱情的基础上，我们的爱情，是真诚的，是纯粹的，是不掺杂丝毫俗世尘埃的，是相濡以沫至死不渝的，是满足我对爱情所有幻想的。
可是现在，我所牺牲的一切，是建立在了一个残忍的谎言之上。
人如果可以将自己不想拥有的回忆给瞬间抹杀掉，那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一刀砍掉这三年多的经历，忘记秦楚的死去，忘记对她的思念，忘记自己的颓废……让那段爱情无缝连接，地老天荒。
遗憾的是，我抹杀不掉，并且让那段回忆显得愈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