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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看杂剧

十一月初一。我家厅堂内。厅堂的桌上,放着渣斗,紫砂壶,茶水,鲜花,糕点,香炉,香烟缕缕,沉香的味道散落在厅堂的各个角落。地上放着一些木箱,一个花盆,一个箩筐,这些都是孟大丈一家人送来的礼物,花盆里装着球根,箩筐里装着凤梨。地上放着一个烤火盆,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的声音。

孟大丈束发,头戴玉冠,身穿白色锦袍,束着腰带。舒大娘束发,头戴白色山口冠,画了淡妆,耳边戴着黑色珍珠耳环,脖子上戴翡翠玉坠,身穿褐色抹胸,蓝色葫芦纹镶毛边织锦短褙子,翠绿色裙子。敏敏梳着好看的发髻,头戴蝴蝶发簪,耳边戴粉色牡丹花,身穿淡绿色交领短袄,粉色裙子,裙子上绣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猫熊。敏敏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就是娘以前寄送给敏敏的衣裳。

孟大夫束发,头戴灰色华佗巾,五官端正,下巴宽大,目光柔和,耳朵比较长,耳有垂珠,身穿褐色圆领长袍,束着腰带。栗婆婆束发,头戴红色莲花冠,耳边戴红色牡丹花,画了淡妆,慈眉善目,身穿褐色仙鹤纹织锦短袄,蓝色裙子。

万婆婆用木簪挽着头发,头戴淡紫色芍药花,画了淡妆,身穿褐色圆领短袄,黑色裤子,云头履。

阿爹束发,头戴银冠,身穿黑色圆领长袍,束着腰带。娘束发,头戴银制山口冠,画“三白妆”,身穿暗紫色抹胸,湖绿色镶毛边短褙子,黑色裙子,耳边和脖子上戴着白色葫芦玉坠。

我束着“同心髻”,头戴红色山茶花发簪,画了淡妆,身穿红色祥云纹抹胸,藕粉色镶毛边短褙子,橘红色裙子,腰上佩着“鸳鸯带”。言律束发,戴玉冠,身穿蓝色织锦圆领长袍,束着腰带,腰上挂着平安符。

舒大娘说道:“姜大娘,你邻居要的‘御衣黄’的球根,我给你带过来了。”

娘笑着说道:“多谢舒大娘。”

舒大娘说:“别客气,这些芍药花的球根,我们自己也带了些过来,我们打算把扬州最好看的芍药花,种到洛阳。”

孟大丈说道:“沈弟,我从扬州带了一些好酒过来,希望你喝得畅快。”

阿爹说道:“多谢孟兄。”

孟大丈说道:“不必客气。”

孟大夫问道:“言律,你打算今年还是明年和沈娘子办婚礼呢?”

孟大丈说道:“言律,要是你今年能办婚礼,咱们除夕的时候,就可以在洛阳吃顿团圆饭了。”

言律说:“明年,冬天办婚礼太冷了,我担心清容受风寒。”

阿爹问道:“孟兄,言律的婚礼,是他自己定日期吗?”

孟大丈说道:“他的人生大事,他自己做主,关于婚礼的日期,我们不会过多干涉。”

栗婆婆用蹩脚的汴京话说:“得知言律即将成婚了,八月份的时候,我在我们扬州高旻寺附近的卜算铺子,卜算每月适合他们成婚的吉日,我连续卜算了十二天!我把这些吉日,都写在了纸上。”说完,栗大娘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娘。

娘看着纸张说道:“八月成婚吉日,初六,初八,九月成婚吉日,初六,二十六……”

言律说:“姜大娘,麻烦您看看明年春季的成婚吉日。”

娘说道:“一月成婚吉日,十五,二十八,二月成婚吉日,初十,十八,三月成婚吉日,十二,二十日。”

孟大夫说道:“言律,你是打算春季和沈娘子成婚吗?”

言律说道:“对。”

敏敏说:“要是哥哥和清容姐姐春季成婚,我还可以和清容姐姐一起去开宝寺放纸鸢!”

孟大夫说道:“春季成婚好,天气不冷不热,草长莺飞,你们要是在春季成婚了,我中午吃了饭,下午还可以去街上采摘草药。”

敏敏自豪地说:“清容姐姐,我现在又认识了好多草药!”

我夸赞说:“敏敏真厉害。”敏敏咧嘴笑。

阿爹问道:“孟兄,你们什么时候搬去洛阳呢?”

孟大丈回答:“这个月初八。”

舒大娘说道:“我们的所有行李,现在都放在言律家里。等搬家的吉日到了,我们就搬去洛阳。”

娘问道:“舒大娘,言律家只有三间房,你们够住吗?要是不够住的话,你们可以来我家住。”

舒大娘说道:“我和郎君,敏敏在言律那条街附近的客栈住宿,房间够住。”

敏敏提起裙子,高兴地说:“清容姐姐,你看,我今天穿的是你以前送我的鞋子。”她穿着一双姜黄色的绣着大象的云头履。

我笑着问道:“敏敏喜欢这双鞋子吗?”

敏敏说道:“喜欢。跟姜大娘送我的这件绣着大猫熊的裙子,一样喜欢。”

舒大娘问道:“汴京的大象,我和栗大娘,万大娘挺想瞧瞧。只有在每年的三四月份,去汴京郊外的玉津园,才能看到大象吗?”

阿爹说道:“每年冬至前夕,汴京的大象会在宣德门外进行表演。”舒大娘点点头,舒大娘和栗婆婆,万婆婆讲方言。

万婆婆和敏敏讲方言,言律说:“万婆婆问敏敏,大象有多大,敏敏说,大象比城门的楼还大。”

敏敏问到:“清容姐姐,秋云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呀?”

我说道:“秋云今天下午过来。下午郭哥哥也会过来这里,为你和秋云画像,你们可以当做纪念。”敏敏笑着说:“好。”

舒大娘说道:“言律,你书房里放着清容的那幅画像,是谁画的呢?有空你让那会画像的人,来家里为我们大家画像吧。”

言律说:“清容的画像,是画院学子郭忠维画的,他就是下午要给敏敏画像的人。”

万婆婆和言律讲方言,敏敏说道:“万婆婆问哥哥,找郭哥哥画像,画像价格是不是比一般的画院学子贵,哥哥说郭哥哥的画像收费,价格合理,找他预约画像的人,都排到了这个月底!”

门外响起一阵马蹄声,“时辰不早了,咱们去御街矾楼吃酒,我租了两辆马车,咱们坐马车过去。”阿爹起身说道。我们随机起身。

“沈大丈,矾楼现在还有‘酥山’吗?”敏敏问道。

“有。”阿爹说道。敏敏十分激动。

我们走出大门,娘锁好门,我们和车夫互相行礼,一位年轻的车夫回了“抱拳礼”。车夫头戴淡褐色幅巾,身穿黑色短袄,灰青色裤子,布鞋。

孟大丈问那位身材结实的车夫:“郎君,你的武艺是自学的吗?”

车夫说道:“我是武学院的学子。”

另外一位年长的车夫说道:“老夫叫廉大丈,这是我儿子,廉勇,廉大郎。”

孟大丈问道:“廉大郎,你今年才加入的武学院吗?”

廉大郎说道:“在下今年已经毕业了。今年武举比试,我考上了武学院的第十五名。我却不能做武官。”

孟大丈问道:“为何?”

廉大丈说道:“若按往年的武举录用规则,他今年是可以当上武官的,谁知道今年武举录用,改了规则,武举比试成绩占三成,武举试卷成绩占七成。虽然我儿子平时的武举比试得甲等,但是今年的武官,优先录用考卷成绩得甲等的学子。”

孟大丈说:“武举录用,武举比试才是重中之重!大宋兵力强,则外敌弱,若大宋的兵力弱了,外敌就要发动战争,挑衅我大宋了。”

言律说:“文武并兴,才能给大宋带来承平盛世!”

孟大丈接着说:“郎君,你做车夫,委实屈才!明天午时前,你来一趟景龙门大街的‘孟宅’,我为你推荐一个武官职位。”

廉大丈激动地说:“多谢老丈!”

廉大郎激动地说:“多谢恩公!”

孟大丈说道:“无需客气,明天的职位,需要进行武艺测试,廉大郎,你今天回去,得好好准备准备。”廉大郎点点头。

万婆婆,娘,我,言律,敏敏坐在一辆马车内,其他人坐在另一辆马车内。

车夫平稳驾驶,我们下了马车,和车夫互相作揖道别,一位头戴僧帽,穿着僧袍的僧人,手拿摇铃路过报时:“午时。”

“矾楼”一共有三层,门前挂着红色的酒旗和木制招牌:正店。酒楼前摆放着两个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仅供观赏,用泥土做成的热销的样品菜。

我们走进一楼的一间雅间,雅间设有盥洗台,盥洗台旁边摆放凳子,凳子上放着香炉和“肥皂团子”,香炉里飘来桂花的香味。雅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暖手炉。盥洗后,我们按长幼顺序就座,墙上挂着一张菜谱,桌上摆放着酒坛,茶水,止箸,箸筒,渣斗,白瓷碗,青色琉璃酒杯。

两位小厮把一些冒着冷气的青色“酥山”和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他们头戴绿色幅巾,穿着褐色绣黑字短袄,灰色裤子,布鞋。

栗婆婆说道:“‘酥山’是凉菜?”

敏敏说:“‘酥山’是冷饮。”

阿爹说道:“‘酥山’是加了冰的甜品。”

舒大娘问道:“敏敏,你跟大家说说,这‘酥山’上面,点缀的是什么草呢?”

敏敏迫不及待地说道:“土人参草和酢浆草。”我们拍手鼓掌,敏敏咧嘴笑。

娘说道:“离矾楼不远的地方,有个州桥瓦子,待会儿我们吃完午饭,可以去瓦子看戏。”

万婆婆和舒大娘讲方言,言律说:“万婆婆问,有没有什么戏,不会汴京话的人也能看懂,娘推荐万婆婆看戏法表演。”

栗婆婆说道:“郎君,要不咱们吃完午饭,也去看看戏法。”

孟大夫说道:“行。”

言律问道:“清容,你等会儿想看什么戏?”

我说道:“我想看杂剧。”

我们饮酒吃菜,十分畅快。栗婆婆用扬州话说道:“乖乖隆地咚。”她接着用蹩脚的汴京话说道:“汴京人也喜欢吃甜味的食物吗?我面前的这盘糖醋鱼,味道可真好吃!”

言律说道:“汴京人喜欢吃咸味的食物,沈大丈预订饭菜的前一天,特意问过我,我们扬州人喜欢吃什么菜。”

阿爹说道:“晚上酉时,咱们吃涮锅!还是在矾楼这个雅间。”吃完午饭,我们走出雅间。我看到梁珠珠和一位看起来像是契丹人的男子还有一位官员一起吃饭,桌上放着烤肉和美酒,梁珠珠束发,头戴白色莲花冠,画了三白妆,身穿淡青色圆领窄袖短袄,绿色裙子。官员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束着腰带,另外一位男子头顶没有头发,耳边两侧留着一缕头发,身穿灰色圆领袍,腰间束着躞蹀带。

我和言律向梁珠珠作揖,她并没有搭理我们,我感到十分奇怪。一位抱着一坛美酒的小厮路过说道:“客官,那小娘子,是枢密使的女儿,我觉得她十分高傲,她不搭理你们,实属正常。”

穿着官服的男子说道:“梁娘子,你爹不是枢密使吗?你找我借二两黄金,不如找你爹要些零花钱。”

契丹男子说道:“梁枢密给梁娘子的生活费,梁娘子已经花完了。”

梁珠珠说道:“岑推官,今日找你借钱,实属无奈,我爹每月给我的生活费,是有一定额度的,等我下个月有了生活费,我就把钱还你,你也可以来我家找我还钱。”

岑推官从衣袖里摸出二两黄金说:“梁娘子,口说无凭,要不我们立个借钱契约吧!”

契丹男子说道:“岑推官,你想升官,不过是梁枢密一句话的事情,难道梁枢密的一句话,值不起二两黄金?”

岑推官问道:“刘使者,你向梁娘子借过钱吗?”

契丹男子说道:“当然借过。”

岑推官把二两黄金递给梁珠珠说道:“梁娘子,方才我是开玩笑呢,这笔钱我不会找你讨要的,你别见外!”岑推官接着说:“梁娘子,在你领到下个月的生活费之前,你来矾楼吃饭,报我名字,我请客!”

契丹男子说:“岑推官真大方!来,咱们干一杯!”他们举杯庆祝。

梁珠珠的座位下面,有一个白色荷包,我走到她身旁,再次向她作揖说:“小娘子,你荷包掉了。”她捡起荷包,向我作揖回礼,我发现她涂着黄指甲,右手的大拇指,戴着一个白玉扳指。我们互相作揖道别。小娘子说话的声音,不像梁珠珠,难道梁珠珠有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姐妹吗?我在心里想。

走出“矾楼”大门,娘牵着敏敏的手说道:“我带敏敏回去画像。”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州桥瓦子大门口,一些小贩在吆喝售卖美酒,甘蔗,玩具,一些游人围上前去购买。阿爹和孟大丈买了相扑表演的票,言律买了两张杂剧的票,剩下的人,看戏法表演。

舒大娘对我们说:“清容,言律,我们看完戏法表演,直接回矾楼,天气冷,万大娘和栗大娘想回矾楼烤火。”

我和言律异口同声地说道:“好。”

阿爹对我们说:“清容,言律,你们看完杂剧,不用等我们,我们看完节目,还会看会儿蹴鞠表演。”我点点头。言律说:“行。”

勾栏入口挂着“重文轻武征战记”的木牌,木板上画着两位骑竹马的男子的彩色画像,他们穿着不同的衣裳,相对站立,他们好像即将开启一场“厮杀”。画像旁边挂着黑色木板,木板上刻字:此节目每天三场,巳时,未时,酉时开演。

勾栏内坐着很多观众。五位梳着“飞仙髻”,用红色发带装饰头发,画了“三白妆”,身穿淡紫色交领上襦,红色印花裙子,身披黄色披帛,身姿窈窕的舞女站在戏台上跳舞,一位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耳边戴红色牡丹花,身穿蓝色圆领长袍,束着腰带,腰上挂着大鼓的乐师在角落里打鼓,鼓声欢快,他们都站在黑色的幕布之前,幕布上绣着红色的圆月。一位男子束发,头戴银冠,耳边戴红色鸡冠花,鼻子上涂抹白色铅粉,模样滑稽,身穿灰色圆领袍,束着腰带,腰上插着一把红扇子,扇子上写黑字:副末。副末大声说旁白:“血月现,兵刃见。征战前夕,舞女们为士兵们跳舞助兴。”

“姐姐,杂剧就是舞蹈戏吗?”坐在我们身旁一位头戴黄色虎头帽,身穿红色交领短袄,黑色绣粉花裤子,红色虎头鞋的可爱小娘子起身向我作揖,好奇地问道。

“不是,一场杂剧,包含了歌舞戏和滑稽戏。”为了不影响其他观众看戏,我在座位上回了“万福礼”。小娘子点点头。

“姐姐,那些跳舞的姐姐在杂剧里扮演什么角色呢?”小娘子问道。

“她们在杂剧里扮演‘引戏’,也就是‘引舞’,她们通过跳舞表演,引出杂剧的剧情。”我说道。

“姐姐,那位鼻子很白的哥哥,在杂剧里扮演什么角色呢?”小娘子继续追问。

“他在杂剧里扮演‘副末’,他待会儿要对另外一位画着黑脸,扮演‘副净’的男子,说一些嘲讽的话语,逗大家开心。”我耐心解释。小娘子专心看戏。

舞女们跳着跳着,跪在地上,打着呼噜,扮作熟睡的模样。我们身后有观众打了个呵欠说:“看到她们睡得那么香,我竟然也跟着打呵欠,不知是她们表演得太好,还是我太困了。”说话者,是一位妇人。

我们身后另一位观众说道:“娘子,我午睡一个时辰,你就画了一个时辰的妆,要是你把化妆的时辰省下来,你不会这么困。”说话者,是一位男子。

“谁让你今天约了过去的同窗看戏呢,我打扮自己,还不是为了给你撑面子。你的同窗都做文官了,只有你在傻乎乎地当武官!”妇人抱怨说。

“武官怎么了?做武官,有机会上战场杀敌,保卫大宋,何等威风!”男子说道。

“你的同窗,有些做文官二十多年,他们都在汴京买新宅了,咱们住的却是二手宅子。”妇人絮叨。

“二手宅子和新宅,那不都是宅子嘛,住哪里都一样。”男子回答。

一位男子掀起黑幕,他从幕布里走出来,男子一脸茫然,他头戴黑色双卷脚幞头,画着武花脸,模样滑稽,身穿绿色官服,束着腰带,腰上插着一把红扇子,扇子上写黑字:副净。他一出场,小孩子们就开始哄笑。

副净双手叉腰,大声说道:“舞女们怎么不跳舞了?今天士兵就要上战场了,得让舞女们再跳一段舞,继续为他们助兴!”

副末模仿鸡鸣,不一会儿,他大声说道:“这些舞女们是首次来军营跳舞,她们跳累了,你且让她们好生休息,军队里不能说‘舞蹈结束’,我要是舞女,跳完舞,我对您说一句‘舞毕’,‘毕业’的‘毕’,您肯定会听成违法乱纪的‘舞弊’,军队里说错了话,那可是会招来杀头之罪的,舞女们又不是敌军,谁愿意给你送人头?”我们哄笑,有的观众拍手鼓掌。

副净说道:“那她们可以说‘舞蹈散了’。”

副末说道:“军队里忌讳说‘散了’,军队里的每一位士兵,行为举止都要团结一致,舞女们怎么敢轻易说‘舞蹈散了’?”我们发出一阵哄笑。坐在我旁边的小娘子大概没有听懂副末的讽刺,她转头看向我和身后的观众,大部分观众都在笑,她在座位上假笑。

白色的幕布被拉开,舞女们和乐师退场,幕布上画着蓝天白云,近处是沙场,远处是两座险要陡峭的大山。

一位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脖子上挂着一本书,身穿青色官服,束着腰带,腰上插着一把白扇子,扇子上写黑字:末泥,肩上扛着一只大毛笔的男子骑着白色竹马,此人是杂剧里的男主角,与他相对而站的男子,骑着黑色竹马,腰上插着一把白扇子,扇子上写黑字:副末泥,男子头戴藤编头盔,身穿一身藤编铠甲,乌皮靴,手里挥舞着青纸做的长剑,此人是杂剧里的男配角。

小娘子问道:“姐姐,戏台上那两位哥哥,在杂剧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我回道:“身上扛着大毛笔的男子,是杂剧里的男主角,另外一位男子,是杂剧里的男配角。”

我们身后有观众说:“骑着白马的哥哥是不是新郎官?他肩上怎么扛着比扫帚还大的毛笔?”说话者,应该是一位小郎君。

我们身后其他观众说道:“他不是新郎官,儿子,你看看今天的节目名称,那位男子,是在夸张地表演。”说话者,是一位男子。

我们身后的小郎君继续说道:“原来那位哥哥是文官!”

末泥说道:“我看了一百遍《孙子兵法》,你不是我的对手!敌人,你赶紧投降,我还可以放你一马!”部分观众发出哄笑。

副末泥打量了一下末泥,轻蔑地说道:“看你的打扮,是大宋人,要是你愿意投降,我且饶你一命!”副末手拿剑柄,剑柄竖立,剑锋触地。

末泥说道:“我是大宋的文官,天底下的兵法知识,没有我背诵不出来的!”

副末泥哈哈大笑:“兵法知识?打仗要是这么简单,我还拿着武器作甚?”他接着问道:“打仗是武官的事情,你这个文官跑来战场作甚?”

末泥胡乱地比了一个招式说道:“我朝重文轻武,出征前一个月,武官都被我们文官弹劾走了,你且放马过来!身为大宋的文官,我无所不能!”有些观众发出哄笑。

副末泥说道:“打仗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谁带着毛笔当武器的,看你征战的武器这么寒酸,我暂时不和你打仗,为了公平起见,你要是能说出我这把武器的名字,我今天就放你一马!”

末泥取下脖子上的书籍,仔细翻看,不一会儿,末泥哀怨地说:“书里没写。”有些观众发出哄笑。

副末泥扶着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战场杀敌,你不识武器,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副末泥用长剑刺向末泥的胸膛。副末泥高兴地说道:“敌人的军队已经被我杀光了,我回去可以领赏了。之前敌军有三万人,我们只有三千人,我料想我今天会死在战场,没想到大宋重文轻武,敌军都是纸老虎,一个能打的对手也没有。”

末泥丢下竹马,倒在戏台,末泥断断续续地说:“敌人,我即将死去,我不想死不瞑目,我想问问你,你手上拿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副末泥说道:“这是一把青铜长剑!”副末泥说道:“敌人死前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死后,他是大宋的英雄,还是大宋的耻辱!”

我们身后有妇人说:“郎君,我突然觉得,你当武官挺好的,过去你随狄青将军征战,我的邻居都很羡慕我,他们说武官的勇猛和魄力,不是文官能比的。”

男子说道:“我的同窗说他们很羡慕我做武官,我的身材,比过去更强壮了,有的同窗,做了文官,中年发福,模样不似当年。”

末泥和副末泥退场,黑色的幕布被拉开,副净抱着一坛美酒,独自小酌。副净喝完一杯酒,抱着酒坛大哭:“敌人杀光了我大宋的士兵,我内心十分痛苦!”

副末说道:“官人,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副净擦干眼泪说道:“谁说我因为这个哭了,我们军队死了那么多人,我今年肯定是不能升官了,我可能要被降职成武官了,我内心痛苦!”有些观众哄笑。

副末说道:“一个月前,文官找来本应征战的武官谈话,武官以为文官要‘谈论和平’,没想到文官大笔一挥,写上‘弹劾书’,阻止武将征战,弹劾的理由千奇百怪,有的武官因为放屁声太响,有伤风化被弹劾;有的武官因为力气太大,文官担心他们捏碎兵符被弹劾;有的武将质疑兵法理论被弹劾……文官都是通过科举选拔做官的,他们手拿毛笔,记录事情十分有条理,何时何地何事。为什么武官这么容易被弹劾呢?俗话常说‘谈何容易’,弹劾特别容易!”我们发出哄笑。

副末接着说道:“官人,此次战败,是你用人不当,这下你知道重文轻武的后果了吧。”

副净说道:“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忽视舞女的感受了。”我们发出哄笑。

副末说道:“谁说舞女了,我说的是武官!”我们再次哄笑。其他角色掀起幕帘,走上戏台。坐在言律旁边,一位束发,头戴银冠,满脸赘肉,身穿圆领窄袖深紫色长衫的武学院男子捂着肚子大笑:“副末说话可太逗了,笑死我了!”

我们身后有人压低嗓子说道:“前面那个满脸赘肉的武学院学子,就是贾泽!武举成绩弄虚作假,他也配来看杂剧?”

其他人说道:“开封府的官差,今早来我们武学院通知事情,贾泽已经被武学院开除了,他爹被抓去坐牢了,贾泽今天逃学,对此一无所知,你别看他笑得这么灿烂,要是他知道真相,估计今晚哭得肠子都悔青了。”

言律转头对我说道:“这个节目挺有意思!副末说话一针见血,没有尖酸刻薄的话语,也能表达出嘲讽的意思。”我也转头回应他:“副末观点新颖,发人深省。”我们的额头不小心触碰到一起,我们相视一笑。我们互相关心:“你额头痛吗?”我摇摇头,言律说:“我的额头也不痛!”我们因为双方的默契,再次展开笑颜。

末泥说:“我是一百年后的大宋人,那个时候,大宋文武并治,天下太平。”我们拍手叫好。他们向我们作揖道别,走下戏台。其他观众都散场后,勾栏内只剩下我和言律,言律搂着我的腰,我靠在他怀里,我以为他要亲我,我心里十分紧张。言律低头小声对我说道:“清容,方才人多,我没能提醒你,今天中午我们见到的那位小娘子,身份可疑,要么她冒充梁娘子的身份,要么,她并非好人。你以后一定要和她保持距离。”我点点头,言律接着说:“今天中午那位看起来像契丹人的男子,假扮契丹使者,他的身份也十分可疑,我听街道司的官员说,契丹使者,每年十月初一,就回契丹了,契丹使者会在明年上元节,回到大宋。”言律牵着我的手,我们走出勾栏。

晚上,我们在矾楼的雅间就座。桌上放着两个涮锅,美酒,肉类和蔬菜,大家准备调蘸料,阿爹说道:“我给大家推荐一种蘸料,大家可以试试,香油加上蒜泥,盐做蘸料,味道比芝麻酱蘸料好吃。”

娘起身走到门口,娘对一位路过的提着长嘴茶壶的老丈说道:“茶博士,你们矾楼有围裙吗?”

茶博士说:“有,大娘,您需要多少条围裙?”

娘说道:“我们需要十条围裙。”

孟大丈说道:“茶博士,拿九条围裙,我不需要围裙。”

阿爹说道:“娘子,我也不需要围裙,茶博士,拿八条围裙就是了。”茶博士点点头,不一会儿,他拿来八条五颜六色的围裙,围裙上绣着黑字:矾楼。我们把围裙系在腰上。

栗婆婆用不流利的汴京话问道:“沈大丈,用香油,盐,蒜泥做蘸料,汴京的涮锅蘸料,都是这种吗?”

阿爹笑着说道:“我们一般用芝麻酱做涮锅蘸料,娘子的表妹,以前嫁到成都,今年搬回汴京,他们说,这是成都涮锅的蘸料吃法。”

娘把一盘螃蟹倒下涮锅说道:“前几天我邀请表妹一家人,今天来矾楼吃饭,表妹说她女儿得了风寒,他们担心风寒会传染,便没有过来。”

我们用香油,蒜泥,盐做蘸料,敏敏对我说:“清容姐姐,今天我和秋云手拉手,坐在椅子上,郭哥哥给我们画像,姜大娘说过些日子,郭哥哥会再来临摹一次画像,这样我和秋云以后就可以常常看到对方了。”

我回道:“你们友情深厚!”敏敏咧嘴笑。

阿爹倒下一盘羊肚菌,万婆婆拿起一盘鸭肠,她用筷子的另外一头,准备把鸭肠倒下锅,孟大丈说道:“万大娘,鸭肠适合边吃边烫,从一数到十五,鸭肠就烫好了,这个时候的鸭肠,味道是最好吃的。”万婆婆放下菜品。

栗婆婆倒下一盘板栗,万婆婆倒下一盘鱼丸,她和栗婆婆讲方言聊天,敏敏说道:“万婆婆问婆婆,她面前的那盘菜,是不是面条,婆婆说她也不知道。”娘说道:“那是红山药做成的粉条。”

敏敏说:“哇,红山药还可以做成粉条!好特别呀!涮菜一定很好吃!”

我问道:“敏敏,今天你们是在厅堂画像的吗?”敏敏说:“是的。”

我问道:“郭哥哥给你们画像的时候,你们冷不冷?”敏敏说道:“我们坐在烤火盆旁边,十分暖和。”

娘问道:“舒大娘,孟兄,你们一家人在瓦舍看了什么节目?”

舒大娘说道:“我和阿舅,阿婆,万大娘在瓦舍观看戏法表演。”

敏敏问道:“娘,阿舅是谁?”

舒大娘说道:“阿舅就是你翁翁。”

孟大丈说道:“我和沈弟观看相扑表演,看完相扑表演,我们又围观了一会儿蹴鞠表演。”

言律说:“爹,今天我和清容看的杂剧,名字叫‘重文轻武征战记’,十分精彩!”

孟大丈说道:“我明天去看看。”

敏敏说道:“阿爹,我也想去看看。”

舒大娘笑着说:“明天咱们都去看看。”

娘问道:“舒大娘,你们那边习惯把郎君的娘成为‘阿婆’吗?”

舒大娘说道:“是的,这是我们这边的称呼。”

娘接着说道:“我们汴京人,习惯把‘阿婆’成为‘阿姑’。”

舒大娘说道:“孟郎跟我说起过,你们这边的称呼,听上去显得人很年轻。”

言律问道:“娘,我和清容成婚后,清容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舒大娘说道:“既然我们打算定居洛阳,清容可以按汴京的习俗称呼我。”

阿爹说道:“舒大娘,清容以后会成为你们孟家的一员,称呼理应按你们的习俗才是。”

孟大丈回道:“无妨。”

娘说道:“沈郎,我们是汴京人,清容婚后应当按照习俗,称呼舒大娘一声‘阿姑’。”

舒大娘说道:“我们和言律商量过,为了防止婆媳矛盾,言律婚后不与我们同住,言律打算常住汴京,清容可以按照汴京的习俗称呼我。”

孟大夫对栗婆婆说道:“娘子,你来说说,沈娘子婚后,应该怎么称呼舒大娘。”

栗婆婆用不流利的汴京话说道:“沈娘子在洛阳时,可以按扬州的习俗称呼舒大娘,在汴京时,可以按你们的习俗称呼舒大娘。”

栗婆婆和舒大娘,孟大丈讲方言,言律说道:“清容,婆婆说,我们在洛阳有一些亲戚,他们对称谓的观念相对守旧,要是被他们讲闲话,受伤害的是你。”我点点头。

娘笑着说道:“栗大娘真是一位智慧长辈,考虑周到。”栗婆婆对我们微笑。

敏敏接着说道:“娘常说,家里有位栗婆婆,婆媳问题没风波。”舒大娘和栗婆婆眉开眼笑。

言律接着问道:“清容,你们通常是如何称呼祖父和祖母的呢?”

我回道:“祖父称为‘大爹爹’,祖母称为‘婆婆’。”

言律回道:“我们习惯把祖父称为‘翁翁’,祖母也是称作‘婆婆’。”

孟大夫说道:“沈娘子,你和言律成婚后,你称呼我‘翁翁’便是,‘大爹爹’听起来显得我很年轻。”

我回道:“好。”

阿爹说道:“言律,清容,看来你们成婚后,习俗这这方面,还需要互相交流。”

言律说道:“沈大丈,您放心,我们会互相沟通的。”

我回道:“阿爹,我和言律会互相尊重对方的习俗。”

晚霞铺满天空,我们身上都沾着香油味,我们在矾楼门口互相作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