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欺瞒

吉尔吉克东北部的冈瓦济斯城中驶过两辆皇家马车，白马背上带着金色的马鞍和黑色的辔头。鞍子上坐着皇家的亲卫队队长，他头戴银色头盔，身披银色铠甲，腰间挂着皇家亲授的刻着灵猴图案的长剑，一副气派的样子。

第一辆马车中坐着的是吉尔吉克的国王唐笛思·博尔，和他的夫人艾利·博尔，后面一辆马车中坐着的则是丹文·博尔——他身旁的座位本不应该是空置着的。丹文一个人坐在狭小的空间中，外面马蹄的声音时重时轻，混杂在一起，没有一点调理。他的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晃动，左右的起伏大抵是有规律可寻的，但是时大时小，晃得他越发心烦意乱。

冈瓦济斯城中有一处皇家的行宫，平时都是艾利·博尔的家族中人在负责打理，丹文从来都没有去过。行宫中有一间会议厅，布局装饰与伊里文宫中的那一间别无二致，只是不常有人去，窗户总是关闭着的，空气有些发闷。这次王室派人过去通知，会议厅这才开窗通了通风。

到了地方，丹文下了马车，跟着父亲到会议厅中看了一圈，便得到来报，克里廷王国的代言人伊利亚斯·卡兰多马上就要到了。三人于是到外面站了十分钟，这才堪堪望见向行宫驶来的马车。

一辆涂着卡其色漆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来，有人径直将门打开，不等人来帮，就自己跳了下来——来人穿了一身白，白色的丝绸阔腿裤，宽松的丝绸上衣在腰间和袖口向内收紧，领口敞开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伊利亚斯·卡兰多。”那人微微躬身行礼，自报姓名道，“见过国王陛下、王子殿下。”

“与您见面是吉尔吉克王国的幸事。”唐笛思说，“请您随我来。”

伊利亚斯很自然地上前两步，与唐笛思并肩而行。丹文跟在后面，仔细打量着克里廷的王子，发现他走路时两只脚的脚尖是向外撇的，身体也会随着双腿的挪移而左右晃动。他莫名觉得这个习惯会显得人大方许多。

四人到会议厅中坐下，唐笛思、艾利与丹文坐在一侧，伊利亚斯单独坐在另一侧，正面着吉尔吉克的国王，将肩膀靠到椅背上。

穿着一身白的人脸上带着礼貌友好的微笑，开门见山道：“个人作风原因，我不想多与您说什么客套话，我今天代表克里廷王国来到这里，是想与您商量三件事情。我们谈妥了，我也可以走人了。第一件事，是北落矿山的开采权。这座矿山在吉尔吉克王国和原基罗塞王国——现在是克里廷王国——的交界线上。”

一份地图被人摆上了桌。这是地质学家们绘制的矿山的地形图，所有的测量数据都用小字被标注在了旁边。北落矿山由两条主干山脉组成，一条靠近吉尔吉克王国，东西走向，被标注为“一号山脉”，一条较吉尔吉克较远，南北走向，被标注为“二号山脉”。前者的山体虽然庞大，但矿石含量却不及后者的一半。

伊利亚斯站起身来，一只手臂撑在桌子上，一只手的食指点在了一号山脉上：“克里廷建议将一号山脉划分给吉尔吉克，二号山脉则为我们所有，你我双方都掌有二十年的矿山开采权。”

唐笛思问：“一号山脉和二号山脉的划分线有三条，不知道您要选择哪一条作为两山的分界？”

“中间的一条。”伊利亚斯说道。

唐笛思静默良久，询问道：“我认为按照最北边那一条线划分，会比中间的一条更加公平。”

“为什么？”

“我们的地质学家预先测量过，一号山脉的矿产的含量远不如二号山脉的含量。”

伊利亚斯轻轻笑了一下：“克里廷还没有派人仔细调查过这座矿山。我不知道你们地质学家的水平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你们写在这里的数据是否可靠，有没有造假的部分。我已经将更大的利益分给您了，克里廷不接受将分界线再向北推移的提议。”

唐笛思又陷入沉默。

“好的，那就按照中线划吧。”他最终说道。

“第二个问题，吉尔吉克王国向新德帝国出售司源茶酒，必然经过建立在克里廷王国内部的茶酒通道。”伊利亚斯道，“近两年来，基罗塞王国一直在抬升茶酒通道税收的比例，给吉尔吉克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克里廷同意恢复最初的税收比例，即每批货物净收入的十分之一。”

“谢谢您的慷慨。”唐笛思道。

伊利亚斯浅浅笑了一下，坐回到座位中，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挪到丹文身上。

“最后一件，就是我妹妹安尔吉赛·卡兰多与贵国王子殿下的婚事。”他说，“我妹妹今年十九岁，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今年七月底，等吉尔吉克王子成人，我们便可以开始筹备婚礼了。”

“我妹妹是一个温柔婉约的人，她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会演奏钢琴、小提琴，其他的乐器也略有涉及。经典的诗篇她看过不少，古典的戏剧她也会唱几段，数学地理略通一二，晴朗的夜晚仰望天空，她可以叫出不少星星的名字。”伊利亚斯侃侃而谈，“相信我，她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丹文与他客套道：“与安尔吉赛公主成婚更是我的荣幸。”

“好！”伊利亚斯拍了拍手，借此来表达他的喜悦。此时，有人推门进来，送进一张订婚书来。伊利亚斯将订婚书推到丹文面前，静静地看着他迟疑片刻，然后抬笔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字写得很不错。”伊利亚斯忍不住夸赞道。

“谢谢您。”

他被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年轻人逗笑了，笑罢三声，他说：“既然如此，我认为我也需要向您坦白一件事。”

“请讲。”

伊利亚斯打量着丹文的神情，说道：“艾汀·司格没有死。或者说，她有可能死了，但也有可能还活着，我们只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丹文心头一颤，他的声音被他震惊的情绪压得极小：“你......你说什么？”如果不是会议厅里安静异常，他的声音是没法被别人听到的。

坐在他旁边的唐笛思和艾利听到伊利亚斯道出这个消息，没有丝毫的惊讶，两个人、四只眼睛中只有漫不经心的冷漠。好像他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也预料到了伊利亚斯会在今天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儿子。

伊利亚斯站起身来，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踱到丹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承诺道：“不过克里廷会继续寻找她的。不管基罗塞最后一位公主是生是死，我们都会查个水落石出，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