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温绮,对不起
手术台上，仪器发出滴滴均匀的作响。
叶染看到顾墨迟的眼角流下一滴泪，她怕影响接下来的开刀，赶紧用无菌纱布帮他擦拭掉。
“就算这滴眼泪，是我们这一生最后的鉴证和告别。墨迟，不管醒来以后你还记不记得我……这滴眼泪，还清了。”
叶染站起身，走出手术室。
“开始吧。”
她对李鸣宇和另一位主治医生说，“拜托请一定尽力，我只希望他活下来，别无他求。”
叶染冲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卸下身上的无菌服。
顾墨迟……
接下来的事，由我来完成。
我们是彼此的爱人，也是唯一的家人。
等有一天，你再次睁开眼睛认出我。
我将依然是你无所不能的小染姐，依然在你身后，替你守护一切。
外面又下雨了，宣城这个季节总是特别多雨的。
叶染走出医院的大门，看到小白站在门口。
“心姐，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白倩夕打了一把紫色的伞，眼神通透又释然。
叶染点点头，微笑：“你要和杨誉臣一起走么？”
“恩。”
白倩夕抿着唇，应了一声。
“好好生活。”
这一刻，再说什么对不起，或者没关系，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的命运从上一代开始被迫纠缠在一起。
有些人想报恩，有些人想报仇，有些人在忏悔，有些人在堤防。
归根到底，都是为了爱或爱而不得。
叶染想，六年前她重生回来，白倩夕是她身边唯一的人。
如今，她真正完成了重生的蜕变，从叶心笙回归到叶染的轨迹。
白倩夕也退场了。
她从来不属于她生命里的人，就像周洛言一样。
可是，那些在一起的日子，那些真实的守护，早已深深刻在叶染的大脑里，永远不会消失。
小白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上车。
叶染突然叫住她：“小白！”
丢下伞，她一步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心姐……”
白倩夕的泪水纵横四溢，比这个季节的冰雨更绝望。
“不哭，小白。我们都挺过来了，不哭。”
“对不起，心姐……”
“没有对不起。”
叶染双手捧起白倩夕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永远是我的小妹妹，我失去了弟弟，但我不会失去你。到了国外好好安顿，记得给我打电话……”
“心姐。”
白倩夕一边流泪一边点头，“你也要保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希望。你和顾先生好不容易排除艰难万险在一起，你们一定可以找到小迷糊的。”
“会的，一定会的。”
叶染郑重地点点头，眼看着车子消失在雨帘之中。
低下头，她看着手心里攥着的一枚钥匙。
那是小白刚刚交给她的。
叶染认得出来，那是周洛言卧室里办公桌的钥匙。
提步走进雨里，没有伞的叶染被雨水淋漓得越发清醒。
她有很多事要做。
就像一年多前，她一脚踏回宣城，带着小白，来找顾墨迟清算的时候一样。
如今的她，依然勇气十足。
因为她已经跟他算清楚了。
他们之间，除了爱，什么都不亏欠。
……
卧室里的灯光很暗，只有顾湘书一个人坐在床上。
床帘打得很厚重，即使外面阳光明媚也不透一丝光亮。
叶染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机械般抬了下头，双眼茫然无神。
“你知道我来找你，为了什么。”
叶染平静地说。
“死了。”
顾湘书的眼睛里幽幽暗暗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叶染深吸一口气：“你觉得这样有意义么？温绮，你不死不活地窃据在大姐的身上。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有意思么？”
叶染走到她身前，神色不慌，气息不乱。
“我和顾墨迟经历了这么多。事到如今，就连生死都已经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筹码和底牌跟我们斗？温绮，放下吧。告诉我孩子在哪。”
“叶染，凭什么？”
顾湘书仰起脸，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跟顾墨迟是青梅竹马？你们是天生一对？那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我不可怜么？我不无辜么？我为了他，放弃了多少东西，最后就只换来一句……对不起，我发现我爱的人从来都是叶染，你们拿我当什么！”
“所以呢！所以你要我们怎么还！”
叶染厉声道，“你先跟在顾擎川身边肆意破坏，后跟在周洛言身边蓄意蛰伏。最后你占了大姐的意识，在李鸣宇身边……你到底有没有为你自己活过一天，这世上就只有顾墨迟一个男人么！”
“是啊。”
温绮笑着笑着，泪水狂飙而出。
“这世上就只有顾墨迟一个男人么？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毁掉？可是，毁掉一个人，是一朝一夕的么？我不想逃走么？顾擎川，周洛言，李鸣宇，哪一个人不是为了你肝脑涂地。叶染，凭什么你能得到那么多，而我……什么都没有？”
温绮说：“我生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孤儿院那个充斥着丛林法则的生存环境里，我被老男人侵犯，我为一个馒头而跟顾擎川你死我活，我逃出生天，见到了我人生中唯一的光。叶染，你可知道墨迟对我有多好。”
“他的二十岁，是他最好的年纪。他呵护着我，宝贝着我。你是亲眼看到的。如果你不在意，不嫉妒，不相信，又怎么会拱手放弃？”
温绮一步步靠近叶染，笑得张狂却炽烈。
她形容爱情的时候，眼里的幸福是那么的真实。
“温绮，对不起。”
叶染看着她，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开口对她说了这三个字。
“是我从来没有体会到你真心爱着顾墨迟的心，是我理所当然地把你当成第三者，对你嗤之以鼻。是我，只是因为我先认识他，我爱而不得的不甘心，有没有勇气去争取。我故作姿态的模样，身患绝症时不屑一顾的逃离，恰恰是让你多年意难平的根源。你不是坏人，你是被我……和墨迟逼成这样的……温绮，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