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他是你的家人啊
叶染来到顾墨迟的病房前，还没等靠近，就被苏鸿渐给发现了。
走廊的空气中，有种特别的尴尬。
叶染转头想走，苏鸿渐招招手：“算了，来都来了，我不嘲笑你就是了。”
叶染咬咬牙，转身过去。
“我看看他什么时候死。”
“那你可能要如愿以偿了。”
苏鸿渐双手抱着肩，往房间里努了下嘴：“刚室颤了，正抢救呢。”
叶染心头一悸：“你说什么？”
“他子弹还没取呢，鬼知道为什么下床去转了一圈。现在情况不是很妙。”
叶染愣了一下，摇头：“你不用骗我。他要是快死了，你做朋友的还能这么淡定？”
苏鸿渐摇头：“他遗言都给我留了八百回了，根本就没想继续活下去。他抑郁症严重到就连周洛言都不忍心再责怪他。我觉得，他要是真能解脱了，也未必是坏事。你回来了，执念也就放下了。”
“所以我回来是为了看他死的么！”
叶染大步上前，推门就要闯进去。
“哎！你不能进去！”
苏鸿渐一把拉住她，与此同时，一个护士端着医疗废箱出来，满满的都是浸着血水的纱布。
然后她看到对面走廊推过来的医药车，血浆袋再源源不断送进去。
叶染在原地怔愣许久，终于缓缓张口道：“不是……我，我不是想让他死的。他没有资格替我送个命就完事大吉了，你不觉得么！”
“叶染。”
苏鸿渐敛出一丝严肃的神情：“你可以不再爱他，可以不再与他纠缠。你无法原谅他曾经的无知，也不用领情他今天的牺牲。但……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他。那么，他至少还是你的家人。对么？”
叶染微微吞咽了一下，点点头。
“我……回去给他收拾一些……一些换洗的衣服。你跟他说……”
叶染抬起手，轻轻揉了一下眼角的泪意，“你跟他说，我只能带点贴身衣服，至于他寿衣想穿什么，我做不了主。你让他在我回来之前，别死得那么轻松……”
叶染缩进车子里，抱着方向盘，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不想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苏鸿渐最后的那句话，真的让她破防了。
顾墨迟是谁？
是她曾经的最爱，也是她曾经的最恨。
是她的前夫，也是她的家人啊。
五年过去了，或许他们之间再也没办法找到从前那种感觉。
也不是一句，你回来了，我还在不在，我们还要不要爱，就能重新梳理出一种关系的。
既然顾擎川没有死，既然顾墨迟没有做过背叛良心的事。
那么——
叶染缓了好长一口气，才把车子开回了香郁水岸。
顾墨迟不太住在这里，但衣柜里留下的衣物，好似还是五年前整整齐齐的。
以前，都是她来帮他整理的。
“叶小姐？”
李嫂看到叶染回来，先惊后喜。
“您怎么过来了？”
“哦，我……顾先生生病了，我帮他收拾几件衣服带到医院去。”
李嫂紧张道：“啊？那严重么！我，我跟您一起去吧？他都没有人照顾，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不严重。”
叶染摇摇头，心想，他都快死了，还严重什么呢？
死了就轻松了，也不用谁来照顾了。
李嫂当然不知道叶染此时在想些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她往院子边上看了一眼，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了叶小姐，前天晚上院子里来了两只黄皮子，把那个小坟给扒了。估计是先生放在里面的罐头，叫这两个成精的畜生给盯上了。你看，那大狗的骨灰坛子都给扒出来了。作孽啊。”
叶染无奈，早说了宠物的坟墓不能随便堆在院子里，人家宠物医院都是又专门的宠物公墓的。
顾墨迟总是那么固执——
哦，或许也不是固执，只是他太寂寞了吧。
叶染跟李嫂说：“重新埋上吧。回来别跟先生说了，这点小事无关紧要。”
说完，叶染往那骨灰坛上看了一眼。
她想起来那天陪顾墨迟去领土豆骨灰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在上面写了字。当时还神神秘秘的，不让自己看？
不会是什么爱你一万年之类的吧？
叶染忍不住好奇，于是走上去看了一眼。
【土豆，我会保护好她的】
熟悉的字体，就如当年叶染在树上的那个许愿风铃里，看到的顾墨迟为小迷糊写的那句话。
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少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一个是傻，一个是敢呗。
顾墨迟……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吧。
叶染把骨灰盒还给李嫂，然后一个人上楼。
主卧里几乎是保持着当年的原样，阳光和灰尘的味道，常常分不清楚。
叶染打开衣柜，挑了几件衣服出来。
还有新的，没拆封的。
是自己结婚的时候，给他置办的一些居家衣。
叶染随便翻了几身，最后在一个抽屉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条纯白色的小裙子。
十一二岁的女孩能穿的大小，背后有个漂亮的小蝴蝶结。
裙子表面上，是陈年铁锈一样的痕迹，像血。
裙子的内衬，是歪歪扭扭的签字笔迹——
顾墨迟专属叶小柒，然后柒字划掉，重新在旁边写了一个染。
那会儿，他的字真丑，连她的名字都写不对。
叶染觉得眼睛有点难受，她胡乱把裙子叠了两下，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这是她的东西，凭什么留给他啊？
这些矫情的回忆，对于两个年纪加起来都六十多了的人来说，有什么意义？他们的前半生，已经浪费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叶染的手机响了。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苏鸿渐的电话——
整个人的精神都要被揪起来了！
苏鸿渐给她打电话干什么？
他不是知道她过来拿衣服了么？
难道还是为了提醒自己一下，要什么款式什么季节什么材料么？
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叶染的手指在颤抖，心脏和呼吸都在一瞬间停转。
她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按下接听键，然后喂了一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