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顾湘书番外（上）
我出生难产。我妈在医院疼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我爸正跟几个寻诗作对的狐朋狗友，在橘子洲头的一艘游船上悠闲品茶。
医生说，要保孩子的话，可能要子宫切除。
我妈一听是个女儿，当时脸都白了。
“不行，不能切我的子宫！放弃吧！我不要她了！”
她是顾家堂堂正正的长子长媳，嫁了一个不成器的丈夫，她不能再失去拥有一个儿子的机会。
就这样，我来到这世上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我的亲生母亲要杀了我。
还好接生的大夫仁心仁术，有惊无险地将我拖到这个残酷的世界。
我爸接到电话时，正沉迷在一本古代字帖文书的墨香卷气里。
听说是个女孩，他没有失望也没有兴奋，只是淡淡说了句：“挺好。”
看着手里的书卷，遥望眼前的湘江。
“那就叫湘书吧。”
我的名字充满了涓涓书香气，拳拳墨客心。
谁都以为我应该是个特别温文娴熟的性格，身为顾家的大小姐，仪态风情，皆不能失了家族的颜面。
可我偏偏养不成这样的性格。
因为从小我就很清楚，我未来的路早已被家族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是女孩，撑不了家业。为了利益，我只会被联姻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他或老或丑，或不解风情。或年轻有为，却花心无度。
尤其是在我弟弟顾墨迟出生后的第二年，我更加明白了我为了的人生轨迹——
终究是为了给弟弟铺路。
我不是不爱他，我只是……想要用与我父母家人完全不同的方式，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爱他。
在他五岁那年，因为养的一只乌龟死掉而伤心哭泣了好久。
于是我花了三天时间，查了好多网络资料，请教了家里的园丁医生驯马师。
最后，我把他的乌龟从土里挖出来，去肉剔腐，做成了标本送给他。
结果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发了好几天的高烧。
家里对我的惩罚，自然也是空前绝后的严厉。
没有人在乎我的动机和心意。他们只觉得，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是不应该会喜欢做这种事情的。
我对生命的理解和诠释不重要，我的心意和真诚也不重要。
他们只在乎我的行为会让别人觉得诡异，会让家族蒙羞。
于是，也就是那几个被关在地下室的夜里，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想学医，我要从事自己心仪的事业。将来一定会离开家，绝对不会受人摆布，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于是我剪了短发，从初中开始就住校。
我成了一个高冷的学霸，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
我遗传了爸爸的英俊和妈妈的窈窕，越长大越发出众的容貌，让我身边的追求者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我讨厌他们，讨厌那些只靠荷尔蒙发电的一身臭汗的小男生们！
我讨厌他们一个个就像只会展示漂亮羽毛的花孔雀。
他们本能殷勤地去讨异性的欢心，但有谁能把一生一世一笔一画地写清楚呢？
于是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彻底奠定了自己高冷学霸无性取向的人设。
我不在乎，我知道我爱的人一定会在前方值得我等待。
叶染十二岁的时候来了顾家，是爷爷坚持要把这个女孩带回来的。
我不明白他们的目的和想法，起初嗤之以鼻，该不会是想给墨迟搞个通房大丫头吧？
那会儿我已经高二了，每天忙于学业，很少回家。
我始终没有告诉过家里人，我想学医。
我怕他们不同意，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试探。
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故意把一些医学类的招生简章，甚至课外书籍，医学大师的人物传记之类留在房间和客厅。
我妈是个那么聪明的人，终于有一天，我在门口听到了她跟我爸爸的议论。
“我看湘书好像对学医很感兴趣的样子，她成绩挺好，国内国外的医学院应该都能挑。这样也不错，我之前还有点担心她想学经济类金融管理什么的。就跟你那个妹妹顾敏之似的，到时候别脑袋削个尖儿似的，非得往家族集团里挤。我怕她将来跟墨迟争。”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人狠狠丢在地上，一顿踩踏蹂躏。
我妈对我不是不好，只是永远不能超越弟弟的存在。
我在这个家里也不是没有地位，只是永远不能挡了他的路。
因为我是姐姐，我是女孩。
我逃回学校，躲在图书馆后面的花坛里哭。
值班的老师叫宋妍明，是我的英语老师。
她关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是课业压力太大了。
其实我有个屁压力呢？
这里是贵族高中，所有的学生们都是有家底儿的，高考对他们来说，只是体验一下另类人生。
结束后，该出国出国，该家里蹲的家里蹲。
说压力，都是矫情。
然而宋老师并没有揭穿我的敷衍，她笑着跟我说，压力大就放松放松吧。要不这周末，跟老师回家做客？
老师家的小妹妹，今天过八周岁的生日。
我无处可去，于是点了点头。
路上，我提出想给小妹妹买个生日礼物。路过一家奢饰品店，我下意识想要用零花钱卡直接刷一只漂亮的水晶发卡。
然而宋老师不同意，她说，她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接受那么贵重的礼物。
这一个发卡，值她大半个月工资了。
那会儿我是很羞愧的，我穷得一无所有，只剩铜臭了。
后来宋老师陪着我，给小妹妹挑了一只会唱歌的小熊玩具。
她没让我买单，只说，东西是我挑的，心意就已经到了。
玩具熊大概要五百多块，宋老师还有点纠结。
我想这么高级的贵族学校的英语老师，工资也不会特别低，不至于五百块都捉襟见肘吧。
然而宋老师笑笑说，那是因为怕儿子吃醋。
每次妹妹过生日，都有好吃好玩好礼物。
等儿子过生日的时候，他爸就给了一张一百块钱的超市购物卡，说让他自己去门口找二手贩子兑现金，回头喜欢啥再买点。
结果二手贩子心特别黑，购物卡套现打七折。一百块的购买力最后就七十块。儿子感叹家里就算养两条狗都不带一碗水端平的，后来转了一圈，给妹妹买了一大包零食。
这就算是他的“生日礼物”了。
当时我听着听着，也不知怎么就笑出眼泪了。
原来，不是每家的女儿都像我一样啊。我家很有钱，但他们谁也不肯分我一点爱。
宋老师家住在一个普通小区的高层公寓里，她和丈夫是双职工，丈夫是个高级工程师，后来跟朋友下海合伙创业，平时比较忙。
家里挺大的，有三个卧室。
窗明几净，整整齐齐。
我好奇地走到东边一间传来阵阵钢琴音的门口。
弹的是巴赫的小步舞曲，轻灵优雅，真好。
“鸣宇，出来下，家里来客人了！”
宋老师走过来，敲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