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天子殿前责罪奴（二）

次日一早，于汇领着昨日匆忙挑选的二十幼童立在内廷司门口，又令一旁的宫人再度讲解御前觐见的礼仪。

景静静的听着，双手垂立在身前，眼神飘忽，内心不安。

过往种种犹如一张罗网朝他袭来，压抑、难堪，唯独没有怜悯。

怪不得昨日那位尚宫要做出犯禁之举，原是今日那位要召见他。

孰胜孰败，万般猜测都将在此日应验。

“于掌监。”

于汇尚在训诫，景还在走神的时候，苏璃隔着几米朝着于汇轻轻喊道。

于汇忙从台阶上下来，来到苏璃的面前就要见礼，昭阳郡主挥了挥手。

“都免礼吧。”她看向眼前人，“我想借一个人说会话，于掌监能否给我行个方便？”

“那是自然。”于汇弯下腰，“郡主能在巳时前送回来便好，陛下午时传膳，巳午之交要见人。”

“好。”

苏璃越过一行人走到男孩的面前，他正欲下拜的时候，苏璃扶住了他：“我说了，免礼，不必再拜。”

景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苏璃的手僵在半空中，又尴尬的收回。

于汇屏息以待，未曾纠正景极为不合规矩的举动。

诸位阉童质疑、难言的看向他，丝毫不明白向来尊贵的郡主要跟一个奴婢说话。

“跟我来。”她肃了脸色，“这是命令。”

眼看着他又要行礼遵令，苏璃皱起了眉头：“你是听不懂吗？我说了不必行礼。”

景听闻这话，更是变本加厉的要跪下请罪。

苏璃怔愣之际，不由得恼了两分：“你这是做什么？奴性这么快就刻在你的骨子里了吗？”

“我本想同你说两句话，现在看来也不必了，你倒是认清了你奴婢的身份。”

说罢，立马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脸色泛白，指甲深深刺进手心的景。

彼时的苏璃根本不明白，他带给景的是什么残酷的认知。

昭阳不曾敬他，更遑论懂他。

于汇叹了口气，亲自去他身前扶起了他：“郡主待你是极好的，你也不必如此。”

男孩眉眼清冷，道：“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我若不遵，谁还能救我？”

安身立命。

能活的他这么清醒的人，太少。

内廷司中，于汇曾经问他要不要认他为干爹，此后由他护着景。

男孩当时嗤笑了一声，讽刺道：“可以是可以，除非你不想活了。”

这话说的奇怪，也从侧面证实了景的不同寻常。

于汇凝眸望着景，活得这般通透的人注定要痛苦一辈子。

身后的宦人开始询问他：“掌监，对阉童的训话可还要继续。”

此话一出，底下幼童动荡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于汇点了点头，才意识到耽误了不短的时间。

他望着眼前的男孩，景一身太监的服制，本该是最卑贱的存在，可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冒出温润如玉四个字来。

他的张扬，他的谦卑都如玉般剔透，发人深省。

于汇忽道：“你不该在此。”

一口气说完这话后，他才惊觉失言，忙转身掩饰。

身后的男孩声音微弱，喃喃自语：“可我现在在此。”

一句话，说尽他的隐忍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