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天子殿前责罪奴（一）

崇德二年的三月，帝令尚宫入内廷司传旨，择二十阉童入御前觐见。

姜司晨入内廷司的时候，苏璃正跪坐在皇后面前，用茶筅贴盏壁旋转搅拌，将茶末和水调成粘稠的膏状，又经注汤击拂、添汤击拂、轻拂调细步骤，将一盏茶推到皇后的面前。

皇后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倒入盆中，面无表情道：“重来。”

苏璃正待伸手去拿茶末，手腕忽的被被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皇后：“姑母，阿璃愚笨，学不会这事。”

“都下去。”皇后吩咐道。

待到宫人离去闭门之后，苏婉言才看向自家侄女。

“你的心不静，练多少次也无济于事。”皇后松开扣住苏璃的手腕，沉声道，“你是为了谁，那个奴婢吗？”

皇后将茶末投入盏中，继而注汤调膏，斥道：“你这些年来的礼义廉耻学到哪里去了？一个奴婢而已，也值得你这般用心？”

“奴，用之则怜，无用便弃。你是主子，哪能真跟奴婢立在同一个起点上？”

皇后用茶筅来回击拂茶汤，壶中的热水泛起水汽，和着沉静安逸的温水模糊了昭阳郡主和宫廷奴婢的界限。

“我不明白。”苏璃声调沉冷，“究竟是血脉让人尊贵，还是地位使你尊崇？”

皇后将盏中水位又添一分，继续运筅击拂茶汤，将话题重新绕回景的身上。

“因为你，皇上当然不会杀他，陛下会将景视作牵制你的工具，他以奴仆之身承接上位者的博弈，粉身碎骨，不得往生。”

“如果。”苏璃小声道，双目直视皇后的眼睛：“景的名字前面加上个‘姬’字呢？”

“不是我让他入局，是他本就在局中，毫无退路。”

皇后调细的手一抖，迅速放下手中的茶筅，颤声道：“苏璃，你疯了吗？陛下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苏璃低下头，轻轻的笑了：“娘娘的意思是，陛下足以掌握京中风云，不管谁先寻到二皇子，陛下都会找到他，护着他。”

“也就是说。”苏璃的语调转冷，“陛下默认了此事。”

苏璃欠身行礼：“臣女乏了，娘娘容臣女告退歇息。”

“昭阳。”皇后喊住她，语气复杂，“你虽然从未在我的面前表露过政治智慧，但我知道你并非无脑之人。”

也不会说空口无凭的话。

“你想扶一阉人为帝，令我晟朝无颜，你这是欺君叛国之举，并非是我苏家女该有的想法。”

苏璃福身：“娘娘好大一桩罪名扣上来，我还不曾说什么，娘娘已经急得为陛下申斥罪人了吗？”

女孩吐字清晰，却又饱含深意：“你慌了。”

“你不视我女子，反视我为敌手，不然，你怎么可能会对你的侄女说出废立帝王这样的话来。”

皇后微怔，反应过来的说道：“是我糊涂了，这事我不该问你，当询陛下。”

“是了。”苏璃笑着转身，“是该这样。”

殿内的阴影笼罩在苏璃的身上，平添几分阴冷。

皇后倒了一杯热水，伸手招呼苏璃过来：“春日尚且薄寒，还是多饮热水，防邪寒入体，到时候生了病可就不妙了。”

苏璃皱起眉来看着她，没有动作。

皇后笑着饮了杯中水，方道：“明日，恭王妃和其余几位命妇入宫陪侍太后，你也不要走了，今日就住在宫里，明日再同你母亲一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