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雪中窥残景（五）

禁忌之年之前，银氏也曾宣誓为神而生，百年前，他还不是以弑神为乐，威慑诸臣，将神的信仰逼到南疆的咫尺之地。

如今，她是想要效仿曾经的女帝银璃，用景弑杀他们姬氏吗？

皇帝顿住了脚步。

杀景，于心不忍，不杀他，不知后果如何。

他说：“今日若没有银月的一番话，朕会迎他回宫，辅佐宗儿。”

他不会给他储君的身份，却也愿意全了他皇子的尊严。

苍榆垂下脑袋，轻声道：“没有如果。”

纵使迎他回宫，皇长子又真的能容下事事比自己优秀的弟弟吗？

皇上几乎不可能立刻给他储君的位置，当他威胁帝位的时候，也会朝着那个孩子递上一把刀。

他是被烙印之人，生死握在圣帝后裔的手中，他是会以死亡来成全皇子的尊严，还是会活着受人驱使，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这终归不是没有裂痕，不是没有让那个孩子继位的机会。

未来的数十年中，他有大把的时间来令皇帝回心转意，来证明他是注重姬氏胜过自身死亡的人，他会最终把皇位交给其余兄弟而非是自己的后代。

可惜的是。

凤栖宫宫中的那一番话，彻底让皇上放弃了这个孩子，不管他多么优秀，也无法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什么为人子的温情。

“陛下。”他忽然想起件事，“晟朝向来有幼子登基的惯例，未来若是无其他子嗣，您必须要护好大殿下这唯一继承人。”

皇帝这一刻只觉得深冬苦寒，说不明白的酸涩从心头泛起，涌入喉咙，让他不由得有些哽咽。

“这个冬天太冷了。”

他迈着步伐走入村落中，蹒跚学步的幼子身影，在他心中成形，生根发芽。

那也是一个冬天，身着普通衣裳的孩子满心欢喜的奔向不曾见过几面的父亲，却被他冰凉的眼神吓得止住了步伐。

“这是谁？”满头白发的皇帝偏头问一旁的侍从。

御前总管诚惶诚恐的答道：“这是五皇子。”

皇帝不轻不慢的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姬昊：“和你娘一样恶心，滚下去，朕不想见你。”

姬昊瑟缩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摔入冰湖之中，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等他像是落汤鸡一样被捞出来的时候，园里哪里还有明黄色的身影？

先帝待他，同他待景没有区别，甚至他做的更加过分。

后来，先帝缠绵病榻，床前侍奉的只剩下他这个儿子。

满是药香的乾清宫中，先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紧紧握住姬昊的双手。

“这一辈子，朕对不起你，你对你的儿子，不要再像朕一样做个不称职的父亲。”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先帝自始至终就将这句话记在心上，在位的几十年中，就不会待姬昊如待仇人。

他以为他能逃脱诅咒，可最后，还是在里面坠落，不得安生。

一如他现在的决定，不知未来如何，却要为每一个决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