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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宗府外头, 此刻并不风平浪静。

谢定琰等了许久,都不见长宁公主出现,不知在里头做什么,为免拖得过久产生变故, 谢定琰传令道:“再过一炷香的视角, 便杀进去,谁能先取下长宁公主的『性』命, 我必有重赏!”

身后将士们齐齐应了一声, 气势震天。

宗扈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心底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之感。

他反反复复地回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蹊跷。

为什么世子爷不亲自对他下令, 而是要通过王妃之手?杀公主这么大的事, 为什么世子至今还没出现?还有, 之前各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 所有人都冒出来了?

他们是谋划好的,世子也参与了么?可这又不像世子平日的行事风格。

一炷香很快便过去,谢定琰正要下令,宗扈忽然展臂将他一拦,紧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且慢, 我觉得此事,还需要确认一二。”

谢定琰面『色』几变,眯了眯眼, 冷笑道:“宗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下还敢欺上瞒下,擅自动手不成?”

宗扈薄唇冷冷一掀,似笑非笑道:“谢家这么着急,未必不敢『乱』来?只是本将军可不是谢家的人,还需要好好确认一番。”

这回长宁前来青州,最为慌『乱』的恐怕就是谢家。

平西王府根基深厚,向来低调,与废太子也保持着距离,从来不会贸然趟这浑水。

那么,谢定琰此刻着急也是应该的,长宁固然是个强劲的对手,可章扈更要防着眼前这位谢氏一族的嫡长孙,会不会耍些手段将平西府一同拖下水,黄袍加身,有时候并非出于本意。

宗扈虽是武将,但也绝非没有脑子之人,他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世子一贯行事的风格,他也或多或少学了一点儿,此刻并不那么好糊弄。

谢定琰黑眸一沉,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沉默地与宗扈对峙。

他锦衣玉冠,容颜俊美,本是世家风流公子哥儿,可此时此刻,眼神阴沉下来的那股子气势,虽不同于在战场里『舔』血多年的宗扈,但一身冰冷冷的气势,也不让宗扈分毫。

目光隔空相遇,两人都不让分毫。

就在此时,不远处却响起马蹄声,有人大喊道:“且慢!先别动手!”一边的将士们见是文喆,知晓这是自己人,倒也让开了道儿,文喆骑马到了二人跟前,翻身下马,抬手对宗扈和谢定琰深深行了一礼,喉头滚了滚,焦急道:“下官见过将军、谢大人,还请二位暂且收手,此事世子并不知情,加之长宁终究是公主,其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若杀了她,镇国公府必不会善罢甘休,皇帝也会认为这是对朝廷的挑衅……二位何不等在下知会世子之后,再行决定动不动手?”

谢定琰轻轻“啧”了一声,“又是一个来说情的,文喆,你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担心旁人了。”

文喆微微一愣,皱眉抬头,却见谢定琰单手撑着马脖子,微微俯身,戏谑地问道:“你与公主的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怎么,为了护着心上人,连主子都敢背叛了?”

文喆一惊,旋即微微恼怒,“你!”

话要出口,又顿时止住了。

世子乔装扮成他的事情,并未告知太多人,他此刻若是说出口,只怕又会让世子落人口实,这里的士族,大多是支持废太子的,既然如此,与长宁亲近,便意味着背叛与离心。

谢定琰见他哑口无言,心底冷嘲,挥手道:“还不绑了,稍后再行处置!”

两侧兵士闻声上前,一人抬脚将文喆膝弯狠狠一踹,文喆闷哼一声,落膝跪下,低头抿唇不语,双臂已被人狠狠反剪在了身后,快速地捆了起来,往一边押去。

宗扈看了全程,只淡淡嘲道:“他是贺大人的人,好歹是个五品的武将,谢大人连我们的人都随意捆了,可真是好大的声威。”

“殿下在里面安危未知,殿下是君,你我都是臣,和殿下的安危相比,宗将军莫不是觉得一个可能已经‘叛主’的文喆更重要?”谢定琰冷淡反问。

他搬出废太子李昭允,宗扈一时也不好置喙。

谢定琰冷冷拂袖,扬声道:“杀!”

几乎就是在一声令下的瞬间,宗府外『乱』成了一团。

刀剑相接,长宁身边的侍卫虽个个都是高手,却不足以支撑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士们,谢定琰高踞马上,冷眼看着对方渐渐『露』出败局,甚至觉得有些无聊,薄唇冷冷一勾——他还以为长宁有多难对付,这一招计中计,就轻而易举地诱她上钩。

今日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长宁公主,朝廷短期之内也不会再贸然派别人过来,那么此地安宁,方可徐徐图之,将来如何谋划。

谢家从来就没有认输过,哪怕太子被废,皇后薨逝,他们也相信着,这世上绝无注定的失败,事在人为,他们偏不肯认这个命。

将士们破开了紧闭的宗府大门,正待冲入,里头的人却又忽然手忙脚『乱』地退了出来。

……退了出来???

什么情况?

谢定琰眯眼看去,那门口将士好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倒退着到了门槛那里,甚至不小心摔了个踉跄,外头已有人陆陆续续跪了下来,男子跨出大门,广袖迎风招展,容颜一如既往地清雅如莲。

谢定琰浑身一僵,也来不及思考,便猛喝道:“全部停下!”

身后副将慌忙下令收兵,那些奄奄一息的护卫被人架住脖子,控制地动弹不得。谢定琰只觉气血上涌,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男子跟前,单膝跪地道:“臣、臣谢定琰叩见殿下!这些日子以来,不知殿下可安否?”

李昭允微微一笑,“孤如今一介废人,子初不必多礼,快起来罢。孤一切安好。”

谢定琰被他虚虚拖起,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张了张口,迟疑道:“殿下这是……”

他抬眼去看李昭允的身后,却不见长宁的身影。

谢定琰心底一沉,莫不是长宁方才半天都没有动作,其实是寻机会逃跑了?可这也没道理啊,他的人把这里围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应该飞不出去。

李昭允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

他负手而立,语气深晦,“子初,她也是你的表妹。”

当年,钰儿顽劣,除他宠她以外,谢定琰若有机会随父入宫,也总是会讨长宁开心。

昔日的表兄妹,一起玩闹闯祸,如今偏偏你死我活,不带一丝心软。

谢定琰闻言,愣了一下,抿唇不语。

隔了半晌,他低声道:“她既不顾亲情,背叛殿下,臣是殿下之臣,只要旁人对殿下不利,那便是臣的敌人。”

表妹?哪门子表妹?她对已经被废的太子下手的时候,谢定琰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低声下气地乞求她,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还反嘲道:“谢家?家族?权力?看来你们都是如出一辙,令人生厌呢。”

“本宫有新帝宠信,怕什么?你们如何,又与我何干?”

“别来招惹本宫,本宫再看见你们,便见一个对付一个。”

那时之语,字字诛心。

谢定琰从未想到,一向可爱的公主表妹,会变得如此冷酷无情,不,她何止是冷酷无情,她在谢家主动对她绝情之前,便已将所有人摆在了敌人的位置上。

肩头一重,谢定琰抬头,却看见李昭允将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说:“你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她,杀了她未必是好事,不杀也未必是坏事。”

谢定琰不解道:“此话怎讲?”

李昭允却不再解答,只转身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又淡淡开口,嗓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了,“三年了,诸位对孤的忠心,孤感念在心。今日之事,孤替长宁担着,你留她一个生路罢。”

谢定琰抿唇不言。

就这么放虎归山么?他却有些不甘。

李昭允转头看他,黑眸微深,“你自会不甘,孤再提一个条件如何?人,你可以活捉带走,带走之后如何处置,是交还朝廷还是挟为人质,孤俱不干涉,但是你需保证,不要伤她,如何?”

谢定琰实在不解,“殿下,她都如此绝情,您又何必顾念旧情?今日杀了她,便能永绝后患……”

李昭允唇角微掠,淡淡笑了一声。

永绝后患?绝什么后患,这后患,到底不过是人心罢了。昔日的他高高在上,无时无刻不怕失去权势,顾念着大局,才会亲手杀了妹妹,如今的他看得更远,却早已不想那么做了。

杀一敌人能绝一后患,杀十人亦可,百人亦可,敌人是杀不完的,可是妹妹只有一个啊。

脑内画面一闪,便是片刻之前,她一身华服靠近他的模样。

高贵美丽,可眼睛里早已失去了神采。

权力易让人『迷』失,她已经『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