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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长宁公主的卧房外戒备森严, 侍卫将之围成铁桶一般,除了贴身伺候的婢女,旁人是万万进不来的。

就连章绪,都被拒之门外。

但章绪这些日子, 与阖府上下俱已混熟了脸, 谁见了他都好生敬者,章绪深知他们不敢对自己如何, 于是也仗着这份屏障, 肆无忌惮大摇大摆,还屡屡去烦雪黛,雪黛有日磨不过他, 又急着去探望公主, 只好答应将他带进去晃了一圈儿。

这一圈儿, 就够章绪找机会了。

章绪先是在雪黛跟前撒泼了一通, 偷得了雪黛的腰牌, 又让章郢假扮着仆人,拿着雪黛的腰牌,借口混进去。

只是章郢气质到底与众不同,章绪为了纠正自己的哥哥,可谓是跳脚了无数次。

“弯腰!哥哥你把腰弯一点儿,还有头低下来!”

被压迫惯了, 章绪趁机悄悄过了一把瘾,才望着哥哥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 十分老成地想道:“若是这棵铁树能开花,我也能放心撒手了。”

章郢那厢潜入地十分顺利,压根没有章绪那么夸大其词,他姑且用了腰牌,随意敲晕一个侍卫,换了衣服堂而皇之地进去,也不见有谁拦着他。

分明是春日,周围却死气沉沉的,安静地连鸟雀声也无——章绪说过,公主曾嫌鸟雀吵闹,命人将所有的鸟儿都驱赶走了。

章郢推门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

展目望去,皆是一片漆黑压抑,角落里的香料徐徐燃着,面前放着一面黑白泼墨的屏风,纱幔拢在屏风后,挡住里面光景。

章郢掀帘进去,便看见床上躺着一人,青钰无声无息地睡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发丝有些凌『乱』,似乎中间醒来过几回。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章郢心头升起,就好像此时此刻,他又变成了君延,那个无权无势的少年公子,一身刚劲风骨,只会用蛮力与世道抗衡,一边自不量力地想着要无愧于心,一边又还想奢求保护好心上人。

章郢坐在床边,这一回,他终于有勇气取下她的面纱。

面纱之下,果然是一张极为熟悉的容颜。

“阿钰。”

他低声轻唤,低头,额头与她相抵,呼吸交缠。

她今日的大病,因他而起,若他那日不对她下如此狠手,也不会让她受了刺激,诱发其他病情。他对谁都下得了狠手,唯独对她深深愧疚,当初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害她跟着他几乎丧命,如今重逢,却还如此待她。

确实可以早些相认的,从他看见那把钗子起。若他没那么多顾忌,不碍着身份不肯主动,只要胆大地多问一句,或是因此下定决心取下她的面纱,不听信宗临之言,可他因为自己下意识的回避,不肯伸手揭开谜底,怕这人不是她,又怕这人是她。

他总是顾虑太多,她也总是算计太多。

当年眉眼锋利的少年不再冷漠孤傲,温柔可爱的小姑娘也不再傻得可爱。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伴随着内心升起,章郢微微抬头,注视着她,手又抚上她的脸颊,微微摩挲着,柔声道:“阿钰,这些年来,你过得不好,但从今日起,我会陪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便见青钰的睫『毛』抖了抖。

章郢触电般地收回手,皱眉凝视她片刻,还是下了决心,给她戴好了面纱,又起身闪到一边,悄无声息的隐藏起自己。

青钰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有人说话,又感觉脸上有什么暖暖的触感,但她无暇去想,只努力挣扎着醒过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浑身都睡得发软,青钰艰难地撑手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面纱还在。

看来刚才只是出现幻觉了。

青钰低头『揉』了『揉』眉心,起身,赤着脚走到铜镜前,端详着自己苍白的面容:白衣,黑发,脸上无一丝血『色』,因为最近劳累过度,眼下还有些发青,颧骨也要瘦出来了,别提有多难看了。

她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青钰想起做的那个梦。

她接二连三地梦到过去,宛若冥冥之中的一种预兆,三年都不曾梦到阿延,这几日却更像是一种告别,她穿白衣已经满三年了,青钰记得自己来青州之前,她与皇兄交换的筹码。皇帝问:“长宁这次回去,是思念亡夫?还是为朕办事?”她答:“做个了断,三年期满,我会做回皇兄的妹妹。”皇帝沉默,问她:“何苦呢?”她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皇帝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又问:“那是夫妻爱情重要,还是兄妹亲情重要?”一个是阿延,一个是废太子,她很聪慧,知道这是在试探她的态度,便说:“皇兄是君,长宁是臣,君臣大义胜过私人感情。”皇帝这才放心,走到她的面前来,柔声道:“妹妹身子骨弱,此去保重。”

她仰头凝视着这个哥哥,她与他并非一母所生,从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不受宠的三皇子,她与他是云泥之别,无甚兄妹之情,而今他是一国君王,执掌乾坤,她仍旧是受宠的公主,可这回,他是云,她是泥,他能随时将她踩在脚下,他顺理成章地取代了她昔日最亲近的哥哥,就连“妹妹”这样的称呼,如今也只有他能唤。

青钰站起身来,朝他俯首长拜,帝王这才温柔地一笑,命人备车,放她离去。

青钰微微叹了口气,在这安静的小室内,一声叹息清晰可闻。

章郢的目光落在她一双白皙的小脚上,皱了皱眉,这地上这么凉,怎么连鞋都不穿?这么大的人,还是不会照顾自己。

还有,她无缘无故的,在叹什么气?是身子不舒服么?

就在此刻,外面响起敲门声,有人唤道:“公主可醒了?臣宋祁,求见公主。”

青钰扬声道:“进。”

宋祁推门,低头走了进来,一眼便望见青钰身着薄裙,长发披散的模样,连忙慌张地低下头,恭敬道:“这些日子公主闭门不出,不知公主如今感觉如何?”

这一低头,又看见她那一双未曾穿鞋的小脚,脚趾白皙晶莹,踩在漆黑的地面上,甚是『迷』人。

宋祁眼皮蓦地一跳。

青钰没有转过身,亦未看他一眼,只冷淡道:“本宫近日身子困乏,倒是没什么大碍,躲在屋里不见人,不过是给贺敏那些人看。交代你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宋祁盯着那一双玉足,微微失神,竟没有答话。

青钰久不见人回应,这才转过了头,连名带姓地唤道:“宋祁!”

宋祁连忙回神,将目光迅速收回,“……臣在。”

他微有些晃神,嗓音都飘忽了几分。

今日的青钰一身纱裙,与平日大为不同。

平日衣着严谨,朴素无华,今日却一身轻纱,那肩背的弧线若隐若现,长发垂在肩头,一直落到腰间,右足上系着一根红绳,衬得肌肤越发雪白。

裙衫有些褶皱,像是被人『揉』『乱』了一般。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穿着较为大胆,本是没什么不妥,但今日的长宁,和平日的反差实在太大了些,从未见过卧床刚起的长宁,她这副懒散的模样,让宋祁忽然有些心『乱』。

目光又是控制不住,顺着她的脚踝往上,忍不住就想要冒犯她。

却撞上青钰似笑非笑的目光。

宋祁微微一惊,青钰已笑道:“怎么?本宫今日这模样,让你起了什么心思?”

宋祁重新垂下眼来,低声道:“微臣不敢……”

青钰起身,走到他的面前,那一双玉足,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宛若魔咒一般,他看到就有些头晕目眩。

躲在暗处的章郢微微攥紧了拳头,眼底霎时染起了一簇火。

他的夫人,是旁人可以随意看的么?

那边,青钰扬袖,在床边坐了下来,裙摆下滑,遮住了一双洁白的小脚,隔绝了宋祁探究的目光,她把玩着手心的血玉钗子,淡淡道:“四郎,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很多事情,我倒也犯不着特意重复,你是镇国公家的公子,将来前途无限,和宋兆一样,莫要误了前程。”

宋祁想起自己那个嫡出的弟弟,眸『色』暗了一寸。

他是庶出子,本就地位卑贱,若非懂得审时度势,讨得老太太欢心,在一年前有资格入宫参加晚宴,也不会遇见长宁,借此一飞冲天。而他那个弟弟,则与他大为不同,非但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更与青钰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就连三年前,也是他亲自护送青钰回到长安。

宋兆为了娶妻之事,与大夫人王氏闹得不愉快,此事沸沸扬扬,也传遍了整个长安,便接着有流言说,宋兆本另有心上人,至于这心上人是谁,众说纷纭,可一部分目光却集中在了长宁身上,好巧不巧,宫人私底下的八卦传到了青钰耳朵里,青钰当场便严惩了那几个宫人,将事情压下,又多日不见宋兆。

虽有风流名声在外,但她其实,不喜欢旁人与她过于亲近。

宋祁微微笑了笑,他生得俊朗,一双漆黑的眸子俯视着青钰,若是旁的女子,怕是会被他瞧得暗暗心动。宋祁微微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拿起床边一双绣鞋,柔声道:“臣明白公主的意思,臣也不会给公主带来任何麻烦。”

他伸手,干燥温暖的掌心贴合着她的脚踝,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肌肤上,他让她抬起脚来,再妥帖地帮她穿好。

姿态放得极低,动作虔诚且温柔。

青钰垂眸,一瞬不瞬地睥着他。

宋祁帮她穿好了鞋,才站起身来,轻笑道:“前路艰难,但微臣愿做公主足下这一双鞋,让公主永不沾尘。”

青钰落睫不语。

隔了许久,她淡淡道:“说正事罢,事情办得如何?”

宋祁便开始耐心地说起前几日调查之事,自那日活捉了几名刺客之后,宋祁将他们严刑拷打,打得奄奄一息,也未能审出幕后主使,便开始设局,假装已查出幕后之人,企图试探出一些端倪来,谁知其中几个刺客刚刚得了说话的机会,便咬舌自尽了,他们勉强制止了三人,尚且留着一口气。

这些刺客,意志坚强,视死如归,能养出这样的杀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能出动他们,想必是下了决心要杀青钰。

而青钰借病闭门不出的那几日,各方都有来打听长宁公主的病情,宋祁特意留意过来者,贺敏等人反应颇为正常,唯恐长宁在青州出了事儿,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给青州带来灭顶之灾。此外,平西王世子的人似乎也有点异动,宋祁细细打听,但一无所获。为了保险起见,宋祁又送信回了长安镇国公府,知会了宋兆一声,也提前有个准备,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长安那边也不会坐视不管。

“动作倒是干净,不留任何破绽。”青钰心生一计,吩咐道:“去把刺客都带出来,本宫亲自去州衙门一趟。”

宋祁低头应了,便转身出去。

暗处,章郢盯着宋祁的身影,袖中的手早已捏得咯咯作响,眸底渐渐有了杀意。

此人好生大胆,阿钰的脚,是他能『摸』的吗?

他自己都忘了……『摸』起来,是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