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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嫣然之泪

丰天然从龙江市回来,马不停蹄,足不点地,飞奔回家,去找母亲缪春香。“妈,妈妈!大姐……”一提到姐姐嫣然,天然就想起姐姐绝望的眼睛,以及憔悴的样子。姐姐还不到四十岁,可是,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依稀比妈妈还多。眼角的皱纹好像一个鱼尾巴,皮肤粗糙得像树皮,两眼呆滞,毫无神采。昔日的村花,现在就像一片枯叶。天然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了。“不,不是大姐,是姐夫,刘哥哥,他……”天然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缪春香见一贯伶牙俐齿的小女儿欲言又止,说话颠三倒四的,忍不住急了:“你到底想说啥?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姐夫的!能不能爽快点?”

丰天然隐隐觉得心中有一颗仇恨的种子,似乎在悄悄萌芽。这种感觉使她镇定下来,擦了擦眼泪,稳了稳心神,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话终于顺畅起来:“是刘均!妈妈,是刘均的事,他外面有人了。”

“有人了?有啥人了?”缪春香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安。

天然咬牙说:“我昨天在县城商场碰到刘均,带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在那儿买衣服,两人以……老公老婆互相称呼,我猜,刘均是在外面另外有女人了,是家外有家了,这该死的混蛋!……”

缪春香先是有点诧异,随即就平静下来,“我以为啥了不起的事呢?这有啥大不了的?倒是你,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满嘴里说些啥!”

丰天然跳了起来,“妈,我又咋啦?我又说了啥不恰当的话了?”

缪春香素来对女孩子苛刻,她一直就是按培养贤妻良母的标准来教育女儿的。女孩子不准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不能妄言父母的不是,不能妄言男人的不是,未婚女孩不准不准和男人单独接触,当年依然和韩侨生那件事,缪春香就觉得丢了她老脸。不过,那时依然已经是易树云邓秀云的女儿,她还有话推脱,说与她无关。可是,九儿现在说刘均的是非,她就觉得十分不妥。生气道:“啥老公老婆的,这些话,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该捡来说?羞不羞耻,不知道啊?亏你还是读过书的大学生,还是老师,不晓得羞耻啊?还有,就算你刘哥哥带一个啥……女的去买了几件衣服,你就说人家有人,有啥人?还不给我悄悄的!”

天然情急之下也是口无遮拦,“哦!我也知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这话!你是不是需要我给你捉奸在床你才相信?你信不信我那天就把他给你捉住?”

缪春香听女儿越发说得过分,喝道:“哎,我说丰九儿!你大姑娘家家的你满嘴里说的啥?你简直不要脸面了?人家听见笑死人了!你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告诉你老子去,别怪老娘我没家教!”

一通是非不分的话气得丰天然够呛,想反驳母亲几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而且,她又不是不了解母亲,根本就是无理可讲嘛。

丰天然一气之下,就跑到学校去找四姐缪依然。

丰天然找到缪依然,将刘均的事告诉了她。缪依然听后,冷笑一声,“九九,你以为你刘姐夫是今天才出问题的?你错了,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人!”于是把当年刘均出轨杨玉兰,两人死缠烂打好几年,甚至都不管嫣然母子死活,还逼迫嫣然离婚,亲眼看见刘均殴打嫣然,以及自己和东方云悠在白云山碰见他们,自己气不过弄得杨玉兰流产的事,都告诉了天然。“我还一直内疚得很,说孩子是无辜的……”还没等姐姐说完,天然已经咬牙切齿:“什么无辜!那根本就是个孽种!姐,你不用自责了,你是帮了那孽种的忙,免得它来这个世上丢人现眼!”

依然很为天然的观点吃惊,过一会儿才问道:“你告诉姐姐了吗?她知道了会受不了的!”

天然也担心起来,“可是——可是——姐,我已经告诉大姐了,那咋办?”

“咋?你咋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到处乱说!我们即使要管,也应该想一想法子,想一想怎样管是不是?你这样莽莽撞撞地一说,要是大姐一时接受不了,出点事咋办?”

听依然一说,天然也着急起来。姐妹俩商量一下,赶紧打电话给嫣然。

不过,在电话里,嫣然显得倒还平静,依然略微放了点心。依然就问她手边的事情忙不忙,要不要回家来一趟?

嫣然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分钟,才终于说:“好吧!我等飞飞回来,跟他一起来。”

傍晚,刘飞就开车把妈妈送了过来。

今当天的刘飞的打扮看起来还算正常,依然看了心里略感满意。头发已染回了黑色,黑红花格子衬衣,虽然还有点打眼,但比起以前看见的只差没穿裙子的刘飞,已经基本上算正常了。依然看了看他长袖衬衫的袖口处和脖子上的领口处,也没发现那些纹身,还暗暗满意自己的教育效果。

原来,是去年有一次,依然和东方云悠在街上闲逛,碰见遇见了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刘飞,和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太保在一起鬼混,差点没把她气死。依然抓住他,狠狠批评了一顿,还把他送回厂里。

嫣然也十分反感儿子的样子,无奈自己说话刘飞根本听不进去。“他老子呢?也不管管?”依然觉得刘均至少在穿衣打扮上还算正常人吧,想到姐姐没有教育能力,难道刘均作为孩子父亲,看见儿子言行举止越来越离谱,莫非也不管吗?

听依然提到刘均,还提到刘均对刘飞的教育责任,嫣然说:“老子?别说了!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也不像老子,儿子也不像儿子!两爷子现在连话都说不上了,还教育呢!”

依然感到惊讶不已,追问之下,嫣然才说,早在十几年前,刘飞就已经不叫刘均爸爸了,自从杨玉兰那件事出现以后,刘飞就没叫过爸爸,即使有几年刘均表面看起来也算正常,没出去胡作非为,刘飞还是不愿意叫他,父子俩说话就是称呼“你”呀“我”的。嫣然也责罚过他,刘飞叛逆得很,背着刘均,就怼嫣然说他没有爸爸,当着面,就一言不发,任凭责骂,甚至殴打,都一言不发,叛逆到极点。

依然为姐姐深感不安,她知道姐姐夫妻感情不好,只有儿子是她的指望,怕儿子也毁了,那对嫣然简直就是致命打击了。依然就苦口婆心,狠狠教育了刘飞一顿,并责令他把头发染回去,把纹身洗了,烟不准抽了,也不准和那些小太保小太妹鬼混了。东方云悠也帮着依然说服刘飞,刘飞最终也表示要改邪归正。后来,依然也没再遇见过刘飞,在电话上问姐姐,姐姐也说她儿子改了,现在好多了。

这刘飞只是烟瘾还是很大,一支接一支不断地抽着,只一会儿功夫,就搞得依然的办公室乌烟瘴气。

依然就问起嫣然他们两口子是咋回事,嫣然憋不住,就放声大哭起来。那刘飞看了,既没安慰母亲,反而起身出去了。

依然想着这里毕竟是学校,一会儿在这儿说那些家常事情,被其他老师或学生听见,造成不好的影响,就提议说送嫣然先回去。

于是把刘飞叫回,让他先和妈妈一起去外婆家,等自己放学以后再去找他们。

在校门外,临上车时,那刘飞把嘴凑到依然耳边,悄声问道:“四姨,你和东方医生,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依然不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讨论这个问题,斥责刘飞道:“小东西,你还管起我来了,快送你妈过去吧。”

母子俩离开后,依然也不禁认真思考起刘飞的问题来。

傍晚,依然和天然姐妹俩一起去了丰家。

进院以后,才发现家里人声鼎沸。原来,丰贵丰富等都来了,他们兄弟姐妹八人,多少年来第一次全都聚齐了。

依然扫了一遍堂屋,只有刘飞不在。就悄悄问二嫂沈晓容:“刘飞呢?”

沈晓容说:“开车出去逛去了。”

依然皱了皱眉,不过随即舒展了。她想如果大家要谈姐姐的事情,当着刘飞的面也不恰当,回避就回避吧。

沈晓容告诉依然:“是九妹打电话让我们回家的,也没说有啥事。四妹,今天家里有啥事吗?”

依然有点没好气,不过也不好太给嫂子难堪,就说:“你都不知道啥事你就来了?”

沈晓容笑道:“我想着就当来看看亭亭!”

依然说:“亭亭在学校里,我没有带她回来,想着这是上学期间,尽量不打乱她的作息时间,你想看你去学校看,找保育员就行。”

郑萍萍和丰富的女儿也没有来。丰小萍在镇中心校读书,小学快毕业了,小姑娘成绩很好。平时都和外公外婆在一起,极少来乡下爷爷奶奶家。

丰沛然也是一个人来的,既没带凌毅来,也没有带儿子来,说儿子给他爷爷奶奶带去了。一见缪依然,反而追问缪依然为什么不把缪可儿带回来让她瞧瞧,“姐,我就是喜欢可儿嘛,和她投缘,你也不给我做做工作,让她认我当干妈!”

依然笑一笑,没说什么,缪春香使劲给她使眼色,丰沛然假装没看见。

其实,依然也看见了,姨妈和丰沛然就是有同谋,这谁看不出啊?她在心里暗下决心:“这辈子你别想得逞!”

丰沛然又说:“嘿,依然!可儿她干爹怎样?你把他派到哪里去了?在学校吗?”

缪依然脸微微一红,她知道丰沛然指的是林柯,心想林柯在哪儿关我啥事,你这明显就是让人难堪!不过,依然还是不咸不淡地说:“丰老师,我虽然是个小小的校长,暂时管理龙凤湖这个小学校。林柯呢,是副校长,也算我们学校的员工。但是,在我们学校,这下班以后,同事之间没规定要报告行踪。况且林副校长只是挂名,他又不管理学校的日常工作,一般平时不在学校!所以你这问题竟把我难住了,我回答不了你!你有事找他,你可以打他电话?”

说着把手机递给丰沛然。

丰沛然自己还没用上手机,他们家只有凌毅在用。丰沛然和凌毅闹过好几次了,她也要配一个,凌毅总说她没必要,白白增加家庭开支,况且手机也是几千块钱一部。她看见依然那只小巧玲珑又漂亮可爱的tcL手机,心里有几分羡慕嫉妒恨,嘴上却不以为然,说:“哦!缪校长都用上手机了,到底当领导不一样哈。我们自然是没法比!谢谢缪校长!我也没什么事找他,就是随便一问,不用打电话了。”

丰贵看两个妹妹剑拔弩张,依然的事他都知道,林柯那个糙汉,丰贵也不喜欢,更不希望依然嫁给他。在他内心,谁配得上他心目中尽善尽美的依然妹妹呢?别说林柯,就算是东方云悠,也辱没了妹妹!恐怕,合适的人选,只有他自己。看丰沛然一见面就说些着三不着四的话挤兑依然,当即批评丰沛然说:“五妹,你说这些干么?今天我们是家庭聚会!不管是领导还是员工,穷人还是富人,老板还是打工仔,那些身份重要吗?我们都是兄弟姐妹,懂吗?别说那些,惹得爸爸妈妈不高兴哈!”

郑萍萍和丰富见丰亭亭就读龙凤湖国际学校以后,成绩上升了,人也变得乖巧了,他们内心也活跃起来,这段时间也改变了对依然的态度,明里暗里地巴结依然,这时候立刻声援丰贵,说“就是就是”。

丰沛然看大家一边倒,都替依然说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沈晓容就招呼缪春香和郑萍萍说:“妈,还有萍萍,我们去烧锅煮饭,让他们几姊妹在这儿聊!他们也难得聚这样齐。”

婆媳三个起身去了厨房,姐弟几个就开始讨论嫣然的婚姻危机问题应该怎么解决。

丰贵作为丰家长子,况且不大不小算个领导,姐姐的遭遇让他难过。想起来,当年要不是母亲为了改建房子需要一笔钱,嫣然就不用嫁给刘均这个瘸子。而母亲改建房子,还不是为了他们兄弟几个,接着又想到了依然,要不是为了钱,依然能抱给易家吗?能被逼得走投无路离家出走吗?能被人贩子拐卖九死一生吗?

他觉得这一切,说是父母的责任,实际上也是他这个丰家长子的责任。他不出头谁出头?

“啪!”丰沛然拍了一下桌子,“刘均,我要你好看!”

丰贵问道:“五妹,你准备怎样要她好看?”

丰富冷冷地说:“丰五儿大概也就是骂他一顿而已!五儿,如果骂他一顿出出气就行,何必我们大张旗鼓地在这儿讨论!派一个,特别是妈妈,她最擅长这个,去骂他个狗血喷头就行了!可是,我们是为了出气吗?”

丰贵点点头说:“对!”

丰茂说:“要不然,离了!让那刘均净身出户,他是有过错一方。”

这时缪春香从门外经过,听见孩子们的话,急忙跑进来打岔道:“哎,我说你们别出馊主意哈!离了,离了你姐姐咋办?后半辈子还久得很,就她一个人过?”

丰盛说:“那还不简单?离了姐姐再找一个!姐姐还年轻,人又那么漂亮,再找个姐夫不成问题!省得受那瘸子的鸟气!”

“啪!”缪春香拍了小儿子一巴掌,“藠头大的臭小子,你懂个屁!蛋黄儿还吊在屁股上,就敢来出馊主意!正经的,你赶紧给我找个媳妇回来!大姐的事,不用你多嘴,滚回你屋里去!”

丰盛不走,还气呼呼地说:“我为什么不能管姐姐的事?我这不是关心姐姐吗?”

丰茂也说:“是啊妈!你不要转移话题嘛!现在是说大姐的事,你为什么扯上我们!我们还小呢。”说着有意无意地瞟了依然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该被催婚的,在那儿呢。

依然说:“我们现在提的各种意见,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而不是站在大姐的立场。这件事还得问问大姐吧?她自己是怎样想的?她是想离了呢,还是想原谅刘均呢?如果刘均能改的话,大姐,你愿意原谅他吗?”

天然愤愤地说:“改?四姐,你别天真了!刘均又不是第一次出轨,他这是第二次了。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

嫣然忽然哭起来,泪流满面地说:“第二次?你对他评价太高了,他才第二次吗?第十次都有了!”

“咋的?”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

嫣然说,他们结婚以后,刘均一直就在外面乱搞,一会儿是这个,一会儿是那个,基本就没停止过。“和那个杨玉兰时间还久点,有三四年。杨玉兰走了以后,就不断地换,有的两三年,有的几个月。你们说,我怎么和他过下去!”

丰贵大骂:“这个人渣!这个流氓!”

丰茂丰盛年轻气盛:“老子们跟这个狗杂种拼了!”

缪春香说:“拼你个大头鬼!搞女人?那个男人不搞女人?”想想觉得毕竟小女儿在场,立刻改口说,“你们要冷静点!别冲动,得不偿失。你想啊,你姐又不会修车,没了刘均那修理厂立刻倒了。找女人找他的,你姐姐年龄也这样大了,还离了再嫁!嫁你个大头鬼!离了再嫁乡亲邻居谈起来好听?依我说,离啥离!管他找多少,我嫣然始终是老大!不离,那些人就名不正言不顺,离了,反而是给人家挪窝!”

这时,刘飞带着丰云回来了。嫣然看见父亲,叫了声爸爸,委屈地又哭起来。

在这个问题上,丰云的意见倒和缪春香出奇地一致,认为这婚是不必离,只要刘均没把太多的钱花在那些女人身上,只要修理厂的事情他用心理着,就将就着过吧。

大家讨论了一番,决定先由丰家人去找刘均谈谈,如果他能答应他们的条件,就将就着过,如果他硬要坚持离婚,那就考虑采取法律手段维护嫣然的权益。

丰贵自告奋勇地说他去找刘均,他一定要让刘均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其他人则安慰嫣然,让她坚强起来,无论结果如何,大家都会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