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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入朝

“依臣之见,商船叛匪其罪当诛,应下予有司定罪,弃市以儆效尤!至于朝云那方,大可予之叛匪审罪之录!”

太尉堂前致辞铿锵有力,而一旁文官列首的丞相虽体有乏弱,势不若此锋锐,却也并不退怯,当堂即驳:“太尉此言,恕臣难承所同!此番作乱乃维达为首,而商匪从之,此为宵小祸乱,切不可因之而轻扰朝局之稳……”

“此事祸及陛下,岂可视之为等闲之乱!”

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平争辩没维持多久,两方便彻底陷入了争吵。

昨日在舒和宫中勉为其难的与上尊演过一幕“母慈子孝”后,花非若昨日一夜都没睡好,净让女帝潮水般的本体之忆侵袭了个精疲力竭。

而今又赶着一早便稀里糊涂的上朝来了,却是业务生疏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能坐在高位之上,听着满堂大臣吵得头疼。

“依丞相之意,女帝陛下在外经此大难,其罪匪在邻,而我等却不应置以问闻?”

“太尉之言实过其意,臣之所言,罪应诛罚,却不应妄加其罪于邻朝!”

眼看那两人越吵越激烈,花非若实在是被她们嚷得耳朵疼了,想开口叫两人稍平一平情绪,却是几番尝试都没能找到开口打断她们的机会。

花非若叹了口气,终是罢了此念。

-

卯时宫城的方向传来了朝钟之响,慕辞便已起床,洗漱后便在庭前捡了根树枝舞练刀法。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便伺候的宫女端来了食盒。

“郎君,该用膳了。”

慕辞闻声便收了刀势,顺手将树枝摆在一旁石桌上,登上廊阶,临进门时又回头往远天瞥了一眼,问道:“我可以出门吗?”

“郎君可随意。”

这个答案,慕辞很是满意。

于是用过早膳后,慕辞便在宫仆的陪同之下,乘车来到了南城。

辰时一过,市集便热闹了起来。

马车在市前落停,慕辞下了车,不待随行的宫仆请命,便先开口道:“你就在这等着吧。”

“是。”

宫仆听命乖乖在车前站好。

慕辞走出了一段临至巷口前又稍稍回头瞥了一眼,见那宫仆与御夫都还好好的待在原地,旁观周围也并不见可疑之人,便心知女帝果然没给他设什么限制。

那美人女帝还真是心慈温厚。

心想着,慕辞便漫无目的的在集市中闲逛,绕过了几个巷口,才终于找到了一处代写信件的铺子。

是时那写信的书女正在帮一老翁写信,慕辞便饶有耐心的在旁候等了片刻。

待那老翁一走,慕辞便立马过去坐了下来。

“写信三文,若代走文驿再加……”

写信的书女只余光一见有人过来便惯以为然的报了价目,待收好了手上信件抬头看见了来人面容时却是愕然一怔。

平日里会来市集上寻人写信的多半都是些丁字不识的粗人,而当下坐在她对面的人,却是一身绫罗细锦,一看就是富家郎君,又更还生得一副朗朗冠玉之貌,出众若此,着实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来光顾这代书笔墨的小摊的人。

“信我自己有,想请你代我送往文驿。”

“代走文驿再加两文……”书女虽回了神,却是话没捋顺就开口续成了前言。

慕辞二话没说,便将信与五文钱同置于小桌上,推到了她面前。

“不是不是,代走文驿只要两文,郎君你给多了!”

“无妨,有劳了。”

看着起身的慕辞,书女递还那三文的手又僵住了,继而便怔怔的看着这郎君远走的背影。

这郎君不但模样生得俊俏,那身貌更也颀长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度翩翩、气韵优雅,看得书女不禁心中感慨——她何德何能,竟能招得如此天仙似的郎君光顾她这寒酸的小摊子!

离了那代写书信的小摊子,对面不远处便是一家酒铺,慕辞闲来也无事,便溜达过去买了两坛酒。

待他乘车回到北城宫围时午时方过,行车远远路过宫城奉辰门,正见退朝的大臣们步行离宫。

从卯时到眼下午时,足足三个时辰,今日这朝会也真是够长的。

如此长时的朝会,若非是有重大之事需得详议,就是那些大臣吵吵不休。

不过依慕辞看来多半是后者。

想他以往在国中上朝时,也时常会遇如此大臣争吵个不停的情形,不过他父皇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会任着他们吵吵,往往镇堂以慑,或是直接拂袖而去,总之不会放任他们在自己面前争吵,如此倒是鲜少会出现朝会超过两个时辰的情形。

却想及那位向来柔声细语的女帝,若是当真遇那些伶牙俐齿的大臣吵起来,只怕是连话都岔不进去吧。

思索间,奉辰门已远于车后,慕辞便收了瞧着窗外的目光,却又就着此事忆想了女帝片刻。

当下既归朝中,女帝想当然的也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样空闲了,如此也就不知他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那美人了。

却只是稍稍叹然片刻后,慕辞便转归了思绪。

反正眼下他已作女帝上宾,居于此宫城别院,女帝也已许诺将为他查找身世,如此他也就无需再顾及其他更多,只管静静等候时机便是。

-

晨间三个时辰的朝会终于了罢,回昭华宫的一路,花非若都只感灵魂出窍。

这些在朝老臣的潜力果真是不可小觑!

想那丞相大人,如此一身病袭孱弱,昨日城门下见时花非若一度对她的身体状况感到忧虑,哪能想到她今日在朝会上竟是一人独辩群臣而不败,足足在那争辩了三个时辰……

车驾停止于昭华宫门前,花非若才刚一步踏入宫门,身旁的侍官便又近前来禀问:“郎主们已在扶诸殿中等候良久,陛下可还移步往见?还是遣各宫主们先回?”

郎主?!扶诸殿?!

他们在等他??

花非若愣了一下。

却旋即便从女帝的记忆里了解了相关事由——凡位及昭郎之上的郎臣,皆要在每日朝会之后来扶诸殿中向女帝请安,而为表其敬诚,郎臣们往往在朝会之初便已提前到达昭华宫,在扶诸殿中等候。

虽然女帝若不想见的话,也可遣侍官去作一声通告,让他们各自回宫。

但想到他们都等了自己三个时辰了,他总不能叫人家白等这么久,到头来还被鸽了吧……

虽然记忆中,原本的女帝平日里没少放郎臣们的鸽子,但花非若挣扎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拗不过自己的良心,于是暗暗一叹,便遣侍官引路去了扶诸殿。

殿中久候三个时辰,饶是荀安一向气定神闲,也有些候不住了,便频频往殿门之向望去,然拦门一道屏风,也看不见门外情形。

“陛下今日怕也不会来了。”

良胥位于容胥欠侧,也是看出容胥也有些候不住了,才低声估摸了这么一句。

坐在对面更近门处的几个昭郎大约听见了良胥韩绪的低言,也相望着皆作一叹。

“陛下未遣侍官来报,就静静等着吧。”

荀安泊然以应,韩绪却不禁在心中暗诽,分明他自己也待不住了吧。

“陛下驾到!”

殿外一声高亢报入,本皆想着今日必然也是无望得见女帝的众郎们纷纷意外一惊,便起身迎跪。

花非若匆匆赶入殿中,华袍曳地,将登高座前阶时还险跄了一步,惊得在前的荀安连忙便将上前作扶。

“没事。”

花非若惯然与之一笑,还是自己稳住了步子。

荀安颔首礼退,而距他不远的韩绪自然也留意到了女帝对他那温慈的一笑,不禁心中大惑——女帝今日怎对容胥如此温柔?!

“臣郎拜见陛下!”

“免礼,起身吧。”

众郎纷纷依令起身,又见女帝摆手令坐。

女帝来时行色匆匆,一身朝服也未及更,尽管朝会耗了如此之久,却还是匆匆赶来见礼,这着实令在场众郎心感诧异。

“今日朝会稍久,令诸位久候了。”

女帝温言在上,堂下众郎虽说礼应如常,却是心中都有惊异,只想今日的女帝怎么如此温遂平和?这若是在以往,女帝就算难得露面扶诸殿,待他们也都是平泊漠然的神色,哪会如此存笑温言。

每日请安其实并不耗多久,今日行礼过后花非若也只是随意与各位郎臣们闲聊了几句,便放他们各自回宫歇息了。

出至昭华宫外,送走了位高的良胥后,几个昭郎便搭伴同行,一直走到远离了昭华宫门的深巷,才自如的交谈了起来。

“想不到今日竟还能见得到陛下。”

“是啊,若是寻常,陛下必然是遣侍官来将我们打发回去。”

“此番容胥在外为寻陛下劳苦功高,想必也已得了招幸了吧。”

说及此,两个从未逢得甘露的昭郎齐为一叹,却一抬眼,就见与他们同宫的贺云殊已远走在前。

“云殊!”

贺云殊闻唤止步回头。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倒也不为什么,只是不想参与他们的讨论罢了。

“先行一步。”

漠然回罢,贺云殊便依然持以独行,快步远走。

看着他独自走远的背影,那两昭郎也是叹然。

“云殊这性子也真是平稳,宫里是是非非,他一向不入眼。”

“入眼又能如何?就连上位的容胥、良胥们都招不得荣幸,更何况是咱们?”

“入宫这么些年,陛下只怕连我们是谁都未必认得。”

此语又惹得两人揶揄皆笑,却是苦中作乐,笑罢又都无奈了。

-

遣退众郎之后,正巧女帝也起身欲离,荀安便在后稍留了一步。

花非若见他不走,离了高座便自然问道:“容胥还有何事?”

分明是想稍伴女帝片刻,与她多说几句话,但女帝一问,荀安又还是怯避了一丝目光,垂掩道:“臣郎并无他事……”

哦,那就是想跟女帝交流感情咯?

这可就有点为难他了。

在这尴尬的情形下,花非若着实不知该聊点什么,也确实不想和他进行什么沟通感情的交流,正僵持时,他身边的侍官掌事俞惜正巧入殿来了。

“启禀陛下,太尉、御史大夫清绪殿中求见。”

太尉与御史大夫都是那朝会上与丞相争辩尤为猛烈的两位舌将,是故花非若一听这两人同来求见,不禁心作一紧。

闻知女帝别有事务,荀安自然不敢叨扰,于是立马行礼告退:“臣郎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