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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琢月(四)

青衣方才险些说漏嘴的正是十年前那场杀了满城血雨的夺嫡之乱。

先帝因早年患过一场重疾致使体本受损,难育皇嗣,故早早的就作打算从旁系宗族里选育皇女备于储君,照宗礼以嫡系为正,便选了与先帝同父所出的当时犹为莒湘王的上尊家的皇女,以及其父居贵君之位、后也尊为上君的虞灵王家的郡主花灵昀。

此皇储育选之竞足足进行了六年之久,先帝才终于选定了当今女帝花非若为储君入东宫,并在其十五岁那年,亲自为之选了襄南侯家的公子荀安为君郎。

而乱事便生在花非若十六岁那年。

那年先帝一生挚爱的皇君遇刺身亡,先帝悲痛欲绝,郁郁多日不肯进食,体虚晕倒之后却被太医诊出喜脉。

可当时先帝因丧夫之痛致使旧疾复发,几番危难之后,太医便谏言先帝暂弃腹中皇嗣以保圣体,而先帝当时怀的正是已故皇君的血脉,故而无论大臣与太医如何劝谏,先帝都不肯打掉那个孩子。

之后与先帝的同父亲妹,也就是储君的生母莒湘王花栩便入宫贴身照料,而当时一心只想保下皇嗣的先帝总疑心旁人会下药危害她腹中胎儿,便不肯服药,饮食更是警惕,而莒湘王为抚先帝心安,故无论膳食亦或汤药,凡先帝将入口之物她必亲尝。

在莒湘王的悉心照顾之下,先帝总算是安稳的将胎儿养到了七月,而这期间莒湘王每日不分昼夜的守在陛下身旁,夜夜和衣而睡,闻唤必应,故而在整个养胎期间,先帝始终只饮莒湘王亲手煎的安胎药。

然在第八个月时,变故还是发生了。

是时正逢春祭之日,先帝依礼携百官往东城郊行祭天之仪,却在回城时引辕之马受惊,拉着皇驾于城中疾驰,月城军射杀惊奔之马后皇车撞于城墙之下,女帝身受重伤,于当日引产诞下死胎。

原本皇君死后,先帝便已因悲痛引发旧疾几番危难,乃是靠着腹中爱夫遗腹之子才捱过了那道鬼门关,故在得知皇嗣夭折之后,女帝怀抱死胎哀哭三日,终而悲绝驾崩。

而那场祸乱了朝堂一场腥风血雨的乱事便由此而始。

女帝驾崩,储君自当即位,可当时朝中却有大臣疑心女帝之死另有蹊跷,于是以左丞、太尉为首的百余位大臣便与莒湘王和储君为抗,欲寻莒湘王谋害女帝之罪证,并欲拥护本也为储君候选人之一的虞灵王府的郡主花灵昀为帝。

这场夺位之乱足足进行了半年之久,最终自然是以左丞与太尉落败而收场。

毕竟莒湘王府的郡主花非若身居储君正位,而左丞与太尉即便派了医师去查先帝遗躯也未能查出其亡故之因有何诡异。

于是在先帝久拖了半年的葬礼之后,左丞便被莒湘王以谋反并辱先帝遗躯之罪而施以凌迟之刑,并诛九族,太尉则举兵谋反,月城军抗其于内城关下,血战三日之后太尉兵败。

月城军将其生擒之后,莒湘王便令玄镇营以大镇车对包括太尉在内的败军俘虏行以车碾之刑,就在外城关下平原,将数以千计的叛军碾至骨碎血肉侵土,原下阜水浸血而红。

而与之同党的百余位朝臣亦是无一赦免,凡亲于此乱的皆满门抄斩,旁涉于外的则举家流放,一时几乎清去了半个朝堂。

此后朝中废除左右双丞之制,而原右丞上官珑则晋为百官之首独居相位,虞灵王则自愿请命携女远赴边疆封地,自此不入朝堂。

乱事平息之后,莒湘王便亲扶储君登位,朝野莫不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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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城之后,女帝的本体之忆便如倾潮般的涌回他的识海,一时间混淆得叫他几乎难以分别哪些记忆才是属于自己的。

进入宫城内门,遣散了各宫郎臣之后,女帝也归昭华宫中歇息。

才刚拜别了女帝,荀安便被上尊身边的侍官瑾瑜请去了舒和宫。

是时早已回到舒和宫的上尊已更去一身繁重的华礼之服,此刻正侧倚在贵妃榻上细细嗅品着一盏清茶。

荀安遣退随众入殿拜见,“臣婿拜见母尊。”

上尊将茶盏置于手侧方几,一手轻轻托起额角,垂眼看着帘外的荀安,问道:“女帝此番往流波镇带回了个人,是什么身份?”

忽被上尊问起此事,荀安心下不禁有些紧张,尤其那人又还来历不明,该如何解释。

荀安久未言答,上尊又瞥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荀安闻声,连忙作应:“回母尊,那人名唤潮余,数月前于海上蒙难,为流波镇镇守所救,其来历……暂不明了……”

“来历不明之人,你竟也能容其留于女帝之侧?”

闻上尊此言已有怒意,荀安连忙又俯首行礼道:“母尊恕罪!是因此人多次救驾有功,女帝许诺为其查找身世,方才将他带回了琢月。”

瞧着荀安,上尊无奈嫌之一眼,然此事终究是女帝的打算,饶是她有万般不满,在此加责荀安也并无意义。

何况比起这件事,她倒是更想知道女帝失忆又是怎么一个情况。

“你在信中言女帝因伤势以至记忆有损,又是怎么一回事?”

“回母尊,维达俘押陛下时,曾迫陛下服了一种配以幽嫋而成的毒汤,依军医所言,此物之毒祸人神智,也说大约就是因此药致使陛下记忆有损。”

上尊微微蹙眉,默然片刻后,便摆手示退了荀安。

荀安自知又惹了上尊不悦,心中黯然,怏怏告退。

荀安前脚才刚退出殿门,上尊转头便对瑾瑜吩咐道:“将女帝喊来。”

出之一路荀安都郁闷于此入舒和宫的这一番拜见,着实不知就潮余此事,他究竟该如何处理才能不惹得二位尊主不悦。

女帝要将潮余带回京中,他也是忍耐着自己才抚顺了女帝心意,眼下他被上尊问责倒无妨,就怕之后上尊再将此事问于女帝……

此事一想及女帝,荀安心里更堵得慌,一时眉头又蹙,更是愁闷不已。

却偏偏在此时,前方竟迎面走来了一个叫他格外不想见到的人。

“臣郎见过容胥。”

位居良胥的韩绪远远才见了荀安,便特意转向走来与他行礼招呼,荀安虽不情不愿,却也还是不显异态的向他回了礼。

“容胥瞧来脸色不大好,莫不是在外流连颇久,疲乏了?”

韩绪此人生得一副狐冶之貌,言语问询也总有一番尖刻显色,这也是荀安极不愿与他交道的缘故。

“有劳良胥关怀了。”

“同为宫中手足兄长为寻女帝在外奔波,我等岂得不挂怀?好在此番有惊无险,陛下也得安然无恙。”

一通前言铺垫罢,韩绪又打量了荀安脸色一眼,虽然显然看得出荀安没有半点与他继续交谈的意思,但他还是笑了笑,又道:“所谓大难必有大福,女帝今番涉险无恙,归来又添新人,却不知陛下将何时迎新人入宫?”

他就知道这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他套近乎。

然当下荀安实无耐心与之纠缠,于是一句敷衍罢,便作辞离开了。

荀安走后不久,女帝便应邀来到了舒和宫。

女帝所居的昭华宫在宫城之北,而上尊所居舒和宫则位临于西,乘小车也需一刻方抵。

花非若在宫人的簇拥之下走进了上尊寝殿,绕过屏风,即见珠帘之后的贵妃榻上慵然侧着一道雍容华影。

花非若止步在珠帘外,微微躬身颔首向上尊鞠了一礼,“儿臣拜见母尊。”

“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帘中人问候的语气漠漠淡泊,浅然投出帘外的视线也似一道霜风,花非若沐于其中感受不到半点血脉相连的温存,反倒本能的有些畏怯,手心也在自己不经意间攥起了一把薄汗。

方才在城外时,花非若便已显然感觉到他母尊对他的问候里并无几许温怀,眼下不在众臣面前,那番逢场作戏的母子温情自然又更浅了几分。

“并无不适。”

花非若如常作答,寻隙间也深深沉了一口气,平下了心里那股惶怯不安。

隔着帘隙,细细窥过女帝面色并无孱弱后,上尊才略略松了口气。

“幽嫋之毒,源起于北颉,曾也祸乱朝云,今番却荼毒至月舒国境,此事女帝务必详查其根实,绝不可姑息。”

他母尊虽深居宫城禁内,这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花非若心中暗有揣思,然面上还是平泊无异,听言也顺然应道:“女嗣明白。”

上尊从榻上起身,花非若下意识更拘正了站姿,立侍在侧的宫女便上前为上尊掀起珠帘。

曾经的莒湘王花栩乃是琢月城中无人能出其右的美人,其艳名便与之手段一般,举国上下无人不知,便是如今她也仍然风韵不败,一双天然妩媚入骨的眼哪怕覆得凉薄如冰也仍有三分秋波柔艳稍缓其利。

上尊来到花非若面前便缓然抬手令退了左右,目光始终打量在他身上。

“你此番从流波镇带回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果然是问这事。

“那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答应要替他查明身世,故将其带回。”

听罢他这番释言,上尊泯然一笑,神色并未显露何意,只是又稍近前了些,替他整理衣裳,“现在宫里的人都以为你对那人有意,你又还将他安顿在了西奉园,如此怕是不妥。”

打从他第一步迈进宫门到现在拢共也才两个时辰未足的功夫,这离谱的谣言就传到上尊耳里了?

花非若却不禁在心中喊冤——别人且就不论了,你自己生的是什么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想在他那个时代,他就算是和哪位先生或兄弟同床而宿也未见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对于男性而言,和同性盖在同一床被子里也不过就是凑合个地方而已,甚至不会产生像女孩子和闺蜜那样捂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亲切行为。

“你以往从未招幸过任何郎臣,若不想坏此平衡,最好不要妄开先例。”

说时,他母君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毕竟他不是货真价实的女帝。

花非若自然会意,便演若一面乖顺,心中也持正直。

他当然对这后宫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存半点邪念!

“儿臣明白。”

见女帝仍然乖顺若此,上尊安然一笑,方才替他整理衣襟的手便轻轻抚了他的脸颊。

他母尊十指不沾阳春水,触及他脸颊的指腹自然是柔若无骨,可他却似被猫的利爪挠过一般,隐隐有些发怵,乃是强定着思绪才控制住了面上的波澜无惊。

“陛下今日方自远方回宫,舟车劳顿需得好好歇息,想来也不会有哪位大臣前来叨扰,便留下陪母亲叙叙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