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命宛若浮萍
不同于电影里演的那样——落水的人会浮在水中、露出肩以上的部位，玩儿命扑腾几下后被迅速划水游到近前的英雄一拽，两人很快就能在群众的欢呼喝彩声中成功上岸。
而现实却是，齐妙跑到近前，死死盯着围观群众指点的落水位置，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只有骇人的风浪。
“秦乾！”
齐妙不会游泳，她连迈到礁石上的勇气都没有，除了站在岸边大声呼喊秦乾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气自己提议来灯塔走走，恨自己非把秦乾折腾来万宁，后悔跟他认识，最真实的自卑心理一瞬间全部被妖魔般的海风从心缝儿里抽出，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灾星，很怕因为自己不祥的命格给秦乾带去不幸。
几十秒过去了，秦乾和落水的人仍没露头，齐妙整颗心都揪在一起，她用力抓着胸口的衣料，突然想起靠秦乾一个人的力量对抗大海完全不够，碰上这种事儿得报警，好像可以找消防员。
她颤抖着翻手机，听觉也逐渐恢复，这才从身边人讨论的话中捕捉一些信息：落水女子原本是站在较远的礁石上拍照，海风拍过来的突然，她裙摆太长，脚下一绊才不小心跌落。
“报警了吗？有、有没有人报警？”齐妙声音几乎失真，带着哭腔问旁人。
“报了报了我报了！”一个跟她差不多瘦弱的女孩子高举着手机回答，说完，她落下手臂，立即面色焦灼地双手并用，死死拽住自己的男友，口型警告着他不许下水。
海风很咸，承载着巨大的危险，齐妙看见有三四个男游客已经脱了鞋袜，正小心翼翼地沿着礁石往海里试探，一个年轻姑娘混在其中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应该是落水女子的同伴。
可快一分钟过去了，也没人再敢下海，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秦乾和她一样都是独生子女，这个认知令她几近绝望。
恐惧，无力，齐妙没资格央求任何人下去帮忙，每个人都是父母的孩子，那些试探的男游客们，可能还是孩子的父亲。
她听到围观群众嘁嘁喳喳说着掉下去的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儿，不少人话音里尽是指责，怪女孩儿自己不小心，还有的说现在的网红为了博眼球都热衷于在危险的地方拍照，为了流量冒险，最后死了的可不少……
事故现场就有这么多落井下石的凉薄言论，可以想象倘若女孩儿最终真出了事，躲在屏幕后头的键盘侠们该有多肆无忌惮、多恶毒。
齐妙努力忽略这些恶语，转念一想，以秦乾的体魄和能力，成功救人的概率应该极高，如果不是他俩恰巧此时路过，这女孩儿恐怕才是真的凶多吉少，就为拍个照那可真是……
等等……拍照？
“……我去灯塔拍完照找你啊？”
奚望热情洋溢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齐妙心口血液骤然紧缩，秦乾可以不顾个人安危对任何人施救，可齐妙作为普通人，她原本只是担心秦乾，在猜想落水女子很可能是认识的人后，她恐慌担忧的情绪立即升级成千上百倍。
“快拿手机帮着照照！……拍照没有摄影师吗？！你们有没有灯光？！快拿过来照着海面呐！！”
齐妙声音颤抖着朝漠视人性的围观群众怒吼，无法冷静，几近失控……
‘啪~’
给落水女子拍照的专业摄影师和灯光师终于在围观人群的提示下、打开了外拍灯，可那光影在黑暗壮阔的海面上显得犹如萤火虫般，微弱的不值一提。
齐妙再次努力大喊，周围人也帮着她喊秦乾的名字，希望光线和呼喊声能给水下人以生命的指引。
想到这里，齐妙觉得迈下去几步，站在礁石上喊似乎作用更大些，她慌着蹲下身，伸出一条腿试图往下迈。
“妙妙！别下去！”
徐凯呼哧带喘跑来，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急急拦她。
‘噗通~’
与此同时，总算又有一个英雄入海参与救人了。
齐妙对上徐凯的眼睛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又急又慌：“徐凯！秦乾下去救人了，已经过去快两分钟了！而且落水的好像是奚望！吭啈……”
“嗯嗯你先别怕先乖乖在岸边等着……不是奚望，奚望正在酒店里帮小t做翻译。”
在确认水下生死未卜的另一个人是陌生人后，齐妙紧缩的心本能释放几毫米，似是有新鲜的氧气趁机注入，她长长深呼吸一大口气。
徐凯难得不苟言笑，他沉声交代齐妙后稍一使力便将轻飘飘的她捞起，将手机和钱包交给她、拜托旁边一个阿姨帮忙照看她后，就动作利落地沿着礁石下行，迅速脱了鞋、很快跃入海中。
如果不是保镖陈亮刚刚到了近前就同秦乾一样、毫不犹豫地跳进海里，他根本不可能放任徐凯也去救人，在他们的使命和认知里，有些人的命就是生来金贵，比如徐凯，他的身家性命关乎着太多人的饭碗和家庭，水下的人生命再可贵，也不能叫徐凯去冒险。
徐凯不见了以后，齐妙才想起来后悔，她喊着他的名字想把他叫回来，可显然无济于事，拽着她的阿姨也劝她冷静，帮忙把她手里的东西都塞进帆布包里。
随着陈亮和徐凯前后入海，善意和勇气被传递，原本还在犹豫的几个青壮年都前赴后继扑向女子落水位置，方才觉醒，早一秒入水，水中的人就多一丝生还的机会。
没什么可说的，留在岸上的人终于摆正了心态，不再责怪，只剩祈祷。
海浪很大，齐妙听旁人焦急讨论着，说几个人如果在海里能相互寻到彼此身影，会互相借着力奋力往上、往岸边游，几个人应该都不会有危险。
齐妙已经慌的眼前花白，等待何其煎熬，心跳越来越乱。
三秒、十秒……
‘噗啦~’
‘噗啦……’
陆续有人露出海面换气后又重新扎进海里，还有的体力不支爬回礁石上连连喘气。
他们上气不接下气，说着海里有暗流，憋气的同时还要奋力与暗流抗争，光线又暗，急流和漩涡诡异埋伏，他们感觉肺都被压住一样，阻力太大，根本游不下去，几人说着很遗憾，表示已经尽力了。
“徐凯！……秦乾！……”
齐妙听着几人死里逃生般的描述，整个人越来越虚脱，被阿姨拽着都站不住，她拼劲全力喊出两个人的名字后双腿一软，顿然跌坐在地，扑在石板桥边沿哭也哭不出，叫也叫不动，只余胸中抽痛。
头顶有人在说，第一个冲进海里救人的已经下去三分多钟了，没人再敢往下接茬，齐妙更不敢往下深想。
“诶诶警察来了！”
终于，海岸警察带着装备驾车赶来，人群迅速疏散，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随着几位装备齐全的警察没入海面，齐妙勉强找回了呼吸，焦急期盼。
很快，又有一个人钻出海面，齐妙努力分辨出那人有点像徐凯，她不知哪来的爆发力，挣开拦着她的阿姨身子一翻就滑着扑到礁石上，连滚带爬地凑到海水交界处，不顾海浪打湿裙摆，待确认了真是徐凯后、心才落下一半。
闭气潜在水下找人很耗费体力，徐凯喘着淌回到礁石上后有气无力地抬手抓住齐妙伸过来的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想榨出仅剩的力气搂紧她。
“唔~~”徐凯揽着齐妙半仰半躺，口中发出一丝喟叹。
齐妙早已急的六神无主，被带倒后努力撑着手臂，本能问出：“秦乾呢？！你看没看见他？！找没找到他？”
“呼~~”徐凯气儿都没喘匀就被她的问话暴击，都没力气耍少爷脾气。
‘噗啦~噗啦~’
听闻海面又传来破水声，齐妙丢下他、慌着起身查看，徐凯努力想拽，手心一空，没能拖住，委屈地叫了好几声“妙妙”，她都没理。
这次同时出来的是三个人，有一个是背着氧气罐刚下去的海岸警察，另外两个都是板寸头，齐妙鼓足勇气往海里又跑了几步，海浪荡在大腿根儿差点把她拍倒，她才不得不止步。
她抻着脖子努力看、焦急等，见海岸警察再次重新没入海面，两个男人相互拖拽着艰难靠近岸边，看清其中一个是秦乾后，她终是忍不住，吭哧一声哭出来。
真的受不了，这种明知对方有危险，自己不能阻拦又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的感觉太可怕了，齐妙觉得再来一轮儿她非当场急疯不可，她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她想大声求秦乾以后别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人了，可她不能。
明知哭解决不了问题，可她又忍不住，终于，在齐妙抬手擦了两次不断汹涌的眼泪后，秦乾和另一个板寸男人双双累瘫在礁石上。
“谢谢谢谢！”齐妙吭哧着感谢男人后，迅速脱下自己尚算干爽的黑衬衫去帮仰躺着的秦乾擦头擦脸，她下手很轻，怕惊扰了好不容易得以休息的英雄。
英雄。
救人成功可以被称为英雄！没成功的话……不管怎么说，只要秦乾没跟那两个字挂上钩就是万幸。
“我……看见她了……水底下有……有暗流……追着她、我追着她游……根本……不……”
“好好、先不说了，你先歇歇，大家都知道你尽力了，没人会怪你……”
秦乾闭着眼、侧头吐了好几口水后重新躺好，边喘边吃力地告诉齐妙海底的情况，嘴里反复念叨着人没救上来，每一个字都充满自责。
“那女孩儿估计救不上来了……”
“捞上来也活不成了……”
……
齐妙听见岸上的人都这么说，刚刚落地的心情再次被压上重负。
她回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大海，海面似乎正狰狞地蔑视着人类的渺小和可笑。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生命宛若浮萍，真是太脆弱了。
什么美景，什么英雄无畏，都无法挽回一个鲜活的生命被吞噬。
灯塔就在这里，再过一百年可能还在，路过时别太贪心，在星空下许愿足以。
明明可以将美景尽收眼底，可一失足，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张笑脸，却仅能停留在照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