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曝书宴（一）
一些燕子飞过装饰着黄绸布缀十二条青流苏的牌匾，飞向微微泛红的天空中。
垂拱殿外的宫门两侧贴着红色的对联，除了平时的摆放物以外，垂拱殿内装饰黄色和红色的彩缎，四周装饰着一些金龙刺绣，黄色的龙结，凤结，红色的如意结和祥云结，增加了冒着冷气的假山大小的冰雕，冰雕装在一个方形的宽大的浅口平底青瓷盘中。
头戴通天冠，脖子上系方心曲领，身穿绛纱袍，束着玉带，腰上佩戴装饰物的皇帝端坐垂拱殿内的龙椅上。
头戴鹊尾冠，耳簪茉莉花，身穿黑青色交领袍，束着白丝绦，腰上挂着铁牌的宦官双手提着红纱灯，有序地站在大殿内，两位手上拿着拂尘的宦官说道：“大起居，行朝礼！”
头戴不同样式的冠帽，身穿朝服，脖子上系着方心曲领，腰上佩戴绶带和装饰物的文武百官，腰上斜插着象牙笏板，行了七次“长揖礼”，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微臣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永昌！”
皇帝起身，回了“天揖礼”，说道：“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回道：“谢陛下！”文武百官拿出笏板，恭敬地站在自己的位置。
皇帝说道：“孙资政，你今年六十九岁，朕赐你鸠首杖一把，藤墩一个，行礼后你可以坐着，奏事时起身，以后你可以拄着手杖进殿，凭借这把手杖，你在大内可以乘坐官轿。”
一位内侍将一把八尺高的红色木制手杖双手递给一位官员。另一位内侍将一个藤墩摆好。
头戴三梁冠，眼角布满皱纹，眉毛和长胡子花白，身穿朝服，腰上佩戴银佩和紫色绶带的资政殿学士孙沔接过手杖回道：“谢陛下！”
皇帝问道：“诸位卿家，濮安懿王的制册称号，你们觉得应该怎么称呼呢？”
头戴笼巾貂蝉冠，束银腰带，腰上佩着玉佩，深红蔽膝和晕锦绶带的韩琦举高笏板说道：“陛下，《礼记》有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微臣拙见，濮安懿王应当称作‘皇考’。”说完，韩琦放下笏板。
头戴三梁冠，腰上佩银佩，左腰上佩紫色绶带的判太常礼院事，兼任翰林学士的范镇举高笏板说道：“陛下，《荀子》有云，‘君者，国之隆也；父者，家之隆也。隆一而治，二而乱。’微臣认为，濮安懿王应当称作‘皇伯’。”说完，范镇放平笏板。
头戴五梁冠，束银腰带，腰上佩着玉佩，深红蔽膝和晕锦绶带的参知政事欧阳修迫不及待地举高笏板进言：“陛下，《汉书》有这样的记载，汉宣帝的父亲叫做‘悼皇考’，一开始，汉宣帝的父亲被称作‘亲’，谥号称作‘悼’，安放在封地的陵园，后来汉宣帝把‘亲’改成‘皇考’，汉宣帝的父亲立庙京师。‘皇考’只是‘亲’的别称，是儿子对父亲的称呼，微臣拙见，濮安懿王应当称作‘皇考’。”说完，欧阳修放下笏板。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银佩和云锦绶带的翰林学士王珪举高笏板说道：“陛下，虽然濮安懿王养育了您，但是在仁宗皇帝的遗诏中，您是被他承认的儿子。陛下富有四海，以后陛下的子孙都会继承您的皇位，这些都是先帝给予陛下的恩惠。微臣鄙见，濮安懿王应当称作‘皇伯’。”语毕，王珪放平笏板。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宋锦绶带的言律举起笏板说道：“陛下，《礼记》有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君，家无而尊’，微臣拙见，濮安懿王应当称作‘皇伯’。”语毕，言律放平笏板。
大部分官员纷纷进言，支持“皇伯”的称呼。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绿色绶带的天章阁待制，兼任左谏议大夫司马光，立刻举高笏板，高声说道：“陛下，《尚书》有云，‘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微臣鄙见，濮安懿王应当称作‘皇伯’。”语毕，司马光放下笏板。
皇帝说道：“今天的曝书宴，烦请三省和御史台所有官员查阅古籍，十天后，给朕一个统一的说法，濮安懿王能不能称作‘皇考’。”
大部分官员举起笏板说道：“微臣遵旨！”语毕，他们放平笏板。
皇帝说道：“诸位卿家，你们有事就直奏吧！”
孙沔将手杖背在身后，他颤颤巍巍地起身，举起笏板说道：“陛下，老臣认为，国朝所有六品至九品官员的正妻及生母，都应该获得特定的文书，封号和服饰。”
皇帝说道：“孙资政，我朝一至五品的外命妇封号，都是按封地进行命名的。大宋现有官员二万四千人，倘若你说的外命妇要获得特定的封号，那么我朝的封地，显然是不够分的，更不要说朝廷给予她们文书和服饰了，对撰写文书的官员来说，他们的任务会更加繁琐，对朝廷来说，那应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孙沔回道：“唯唯！”说完，孙沔放平笏板。
头戴三梁冠，眉毛花白，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绿色绶带，任职工部侍郎，身后背着拐杖的掌禹锡，缓缓起身，举起笏板说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听觉衰退，老臣已经不适合任职工部侍郎，老臣想辞官，伏望陛下满足老臣的夙愿！”
皇帝说道：“掌侍郎，朕准了！”
掌禹锡保持拿笏板的姿势，皇帝说道：“宋中书，你问问掌侍郎有没有听到朕的回答。”
头戴三梁冠，扬眉，凤眼，长耳，留着短胡子，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绿色绶带的中书舍人宋敏求回道：“唯唯。”宋敏求转头对掌禹锡说道：“掌侍郎，陛下同意你辞官了！”
掌禹锡说道：“谢陛下！”宋敏求专心地看着笏板，不一会儿，掌禹锡放平笏板，缓缓坐在藤墩上。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绿色绶带的言律举高笏板说道：“陛下，《地震预兆及逃生法》这本书，作者并未提及盲人或者失聪之人应当如何应对地震。微臣认为，对于不能视物的盲人，应当由识字的‘剩员’前往他们的住家，将《地震预兆及逃生法》和地震演习流程念给他们听，在以后的地震演练中，盲人可以在家中空旷地带躲避，对于那些失聪且不识字的人，各州县的官员应当派遣会手语的人前往他们住家，告知他们地震预兆，逃生法以及地震演习的事情，在以后的地震演练中，‘剩员’可以携带与地震相关的旗帜作为标识，失聪人可以在街上空旷地带躲避。”语毕，言律放平笏板。
皇帝说道：“大内没有盲人及失聪人，之前朕的地震演习诏令，没有将他们考虑进去，是朕的疏忽。地震演练事宜，孟舍人考虑周到。我朝地震演习的旗帜，以军事演习常用的朱色配黑字演习旗为标识，由‘剩员’执旗，倘若演习期间碰上真的地震，‘剩员’可以用演习旗打旗语，差遣士兵，所有士庶百姓要听从‘剩员’安排，文枢密，你继续把此事落实下去吧！”
头戴笼巾貂蝉冠，身穿朝服，束银腰带，腰上佩深红色蔽膝，玉佩，玉剑和土黄色绶带的枢密使，兼任剑南西川节度使的文彦博举高笏板说道：“微臣遵旨！”
头戴三梁冠，身穿朝服，腰上佩着铜佩和绿色绶带的将作监监事韩筑，举高笏板说道：“陛下，微臣昨日已经烧制完成了黄色的琉璃瓦。”
皇帝说道：“韩大匠，下朝后你让司天监的崔大监择个吉日，下月你带着所有将作监的官员来朕的福宁殿修缮一下殿瓦。”
“微臣遵旨！”语毕，韩筑放平笏板。
临风举办毕业宴那天晚上，我和言律回家，看到门上贴了一张红色的告示，告示里公孙兄说，上官娘子下午生了一个六斤重的小娘子，孩子百睟宴的日期他择吉日后通知我们。
本月初三，我收到了从官告院寄来的信，信里通知我在本月初十之前，携带此信封到御街中书省领取诰命，诰命服饰以及《治平外命妇令》这本书。我领取诰命那天，唐司封将官家，皇后娘娘，皇太后娘娘的画像拿给我和其他诰命娘子观看，我觉得德宁公主跟皇后娘娘很像。
麻雀在天空中飞行，温和的阳光照耀在平整干净的道路上，覆盖着绿色琉璃瓦的左掖门宫门内，一位教导礼仪的常尚仪又向我们强调了一遍礼仪规则：“各位诰命娘子，下官再跟你们强调一遍，若你们在皇宫里见到了官家，要向他行二次‘天揖礼’，行礼后，连续说两声‘陛下万福’，官家说‘平身’，你们就说一声‘谢陛下’，与官家道别时，行一次‘万福礼’，说一声‘奴家告退’，你们向官家行礼时，眼睛不能直视官家。”
常尚仪头戴黑色唐朝样式的幞头，耳簪红色茶花，画了“三白妆”，神情庄重，身穿红色上襦，绿色半臂，绿色裙子，束着黑色革带，腰间围着黑色搭膊，她看起来有四十多岁。
我们这些统一穿红褙子，朱色大袖衫和红色翘头履的外命妇都戴着宝髻的假髻，头簪鲜花，头戴花钗，按各自的位置站好，每位诰命娘子之间，上下左右都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我们所戴的鲜花，都是官家赐的。
我们齐声回道：“俞！”
常尚仪又说道：“若你们见到了皇后娘娘，要向她行一次‘万福礼’，说一声‘皇后殿下万福’，若你们见到了皇太后娘娘，要站着向她行三次‘肃拜礼’，行礼后，说一声‘皇太后殿下万福’，你们与皇后殿下和皇太后殿下告别时，行一次万福礼，说一声‘奴家告退’。”
“俞！”我们回道。
我和舒大娘头戴六根耳朵大小的黄金牡丹花发钗，头簪石榴花，画了淡妆，身穿白罗上襦，青罗及膝对襟衫，红罗褙子，红罗牡丹纹大袖衫，红罗裙子，红色宋锦翘头履，青色腰带，右腰佩戴两个五瓣梅花样式的铜佩，一条系着三个醡浆草结的绿色绶带，身上佩戴绿色宋锦芙蓉瑞草纹霞帔，霞帔上坠着黄金做成的圆形瑞草纹坠子。
常尚仪又说道：“各位诰命娘子，头簪两朵鲜花的外命妇，都是官员之母，头簪一朵鲜花的外命妇，都是官员之妻。若你们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封号，想要交谈，可以根据对方的发饰和霞帔颜色来判定诰命等级。一品外命妇头戴九根黄金珍珠发钗，头簪紫色牡丹花，佩戴土黄色霞帔，官员妻子统称‘国夫人’，官员之母统称‘国太夫人’。二品外命妇头戴八根黄金珍珠发钗，头簪紫色茶花，三品外命妇头戴七根黄金发钗，头簪红色茶花，二品及三品外命妇统一佩戴紫色霞帔，官员妻子统称‘郡夫人’，官员之母统称‘郡太夫人’。四品外命妇头戴六根黄金发钗，头簪红色石榴花，佩戴绿色霞帔，官员妻子统称‘郡君’，官员之母统称‘郡太君’。五品外命妇头戴五根黄金发钗，头簪红色海棠花，佩戴黑色霞帔，官员妻子统称‘县君’，官员之母统称‘县太君’。”
我们齐声回道：“俞！”
站在我们前列的外命妇，都统一穿着紫色褙子，紫色裙子，她们所穿的上襦和对襟衫，颜色和我们是一样的。
右掖门宫门内，跟常尚仪同样打扮的，面容和善，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徐尚仪对排列整齐的武官外命妇说道：“各位诰命娘子，若今日有人来了月水，可以主动告知下官或者站到下官身旁，下官会安排轿夫送你们回家。若有人欺瞒下官，一经发现，你们参加宫中宴会的资格将被永久取消！”
所有武官的诰命妇人回道：“俞！”
与此同时，常尚仪对我们说道：“宫里有规矩，除了皇后殿下和皇太后殿下，其他来了月水的命妇，都不能参加宴席，违反规矩者，太常礼院那边会发布告示，永久取消你们的宴会资格。若今日有来月水的诰命娘子，请你们站到下官身旁，下官会安排轿夫送你们回家。”
我们起身回道：“俞！”
不一会儿，二十位文官的外命妇有序地站到常尚仪身旁，十六位武官的外命妇不紧不慢地站到徐尚仪身旁。
常尚仪和徐尚仪从搭膊里拿出折叠好的黑色的月事带，递给每一位来了月事的诰命娘子。
一位站到常尚仪身旁，面颊丰腴的五品外命妇问道：“常尚仪，奴家想问一下，今天宴会的吃食，还有奴家的那份吗？”
常尚仪回道：“县君请放心，除了来月水，你们忌口的食物外，在你们上轿前，早膳都可以用食盒带走，午膳和晚膳，自有车夫送到你家，请县君留意六尺长，青色车厢的宫廷送餐车。”
外命妇回道：“俞。”
只有女子才会来月事，注意饮食的忌口，如此周到的考虑，想必这是皇后娘娘或者皇太后娘娘想出的应对方法吧，我在心里想。
两位头戴角冠，耳簪桃花，身穿褐色绣花圆领袍，腰上束着粉色丝绦，腰上佩着木牌的老妇人保持“叉手礼”的姿势，从不远处向我们走来。
常尚仪说道：“那两位老妇人是为你们带路用膳的宋宫人和陈宫人。今早宋宫人为文官外命妇带路，陈宫人为武官外命妇带路，各位诰命娘子，待会儿你们就跟随她们去用膳吧！”
“俞。”我们齐声回道。常尚仪和徐尚仪将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大概这是宫中的礼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