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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看落星

我们到达宜兴渡口的时候,太阳照耀着万物,碧波荡漾,阳光并不刺眼,船锚固定在渡口附近的铁链上。渡口边停放着一些乌篷船,竹筏和渔船。岸上立着石碑,河岸边种植着一大片笔直挺拔的翠竹。之前我们在窗子外远望竹林,竹林绿得像翡翠。

除了敏敏,我们都背着包袱,拿着行李下船。言律牵着敏敏走在前面,我和娘并肩走在后面。风吹竹林,竹叶发出声响,像是在风中奏曲。

我们准备租辆马车到客栈,有两位背着灰色包袱的老人在不远处向我们作揖,我们作揖回礼,他们站在一辆黑色车厢的马车旁,车夫头戴淡褐色幅巾,身穿黑色短衫,灰色裤子,布鞋,他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这两位老人正是我们中午吃饭时见过的老翁和老妇人。

我们走向马车,和车夫互相作揖,老翁问:“你们要去哪里,我让车夫载你们一程。”

娘说:“老翁,我们想去客栈休息。”

老翁笑着说:“巧了,我女婿在宜兴开了一家客栈,他给我们找了一个会说官话的车夫,我们正准备上车,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随我们一起去客栈。”

言律问:“老翁,请问那家客栈叫什么名字?”

老翁说:“远居客栈。”

言律说:“老翁,远居客栈附近有酒楼吗?”

老翁说:“客栈附近有一家‘喜相逢酒楼’。”

我们登上马车,车厢内,老翁问:“你们是来宜兴旅游的吗?”

娘说:“我们是来看陨星的。”

老妇人说:“我们也是来看陨星的。”

老翁问:“你们都是扬州人吗?”

娘说:“我和我女儿是汴京人。”

老翁说:“我们也是汴京人,我女儿三年前嫁到宜兴了,前些日子她写信告诉我们,端午节的时候,天上有颗星星掉落在许氏园林,让我们赶快过来看。下个月,陨星就要被常州郑太守送到润州金山寺存放了。”

娘问:“老翁,你女儿见过陨星吗?陨星长什么样呢?”

老翁说:“她见过,她说陨星就是石头。”

不一会儿,我们下了马车,我们和车夫互相作揖。

言律问车夫:“这马车费是多少呢?”

车夫说:“一百文。”

娘说道:“言律,马车费我来付,你别推辞,今天的饭钱我们还没还你呢。”

言律回道:“唯。”

娘把钱递给老妇人说:“大娘,这里是六十文,我按人数平摊的。”

老妇人摆摆手,说:“给五十文就行了,马车费是按路程算的。”娘把马车费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把钱放进荷包。

客栈旁边有一口官井,进了客栈,我们和一位束发,戴银冠,头戴黑色宽边抹额,身穿灰色衣裳,杏色半袖及膝衫的男子互相作揖,男子个头不高,外表淳朴,他站在一个长柜子前。客栈有两层楼,客栈院子里有假山,小池塘,池塘里有很多鲤鱼,客栈用竹筒引水。

男子对老翁说:“丈人,丈母,娘子在隔壁的茶馆等你们。”男子说着不太流利的官话。

老翁说:“这位就是我女婿,葛大郎。”

老妇人说:“我们放下包袱就过去。”

葛大郎问:“几位客官,你们是要住宿吗?你们打算在客栈住多久,住几间房?你们是要住普通房间还是住比较高档的房间呢?”

言律说:“我们打算住一天,住两间房,住最高档的房间。”

葛大郎说:“一共是一千二百文。”

娘问:“葛大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葛大郎说:“未时。”

言律说:“我们想先参观一下房间。”

葛大郎问我:“小娘子,你怎么戴着灰色的发簪?”

我说:“葛大郎,我的发簪是红色的。”

葛大郎问敏敏:“小娘子,你戴的也是红色的发带吗?”

敏敏说:“不是,是淡绿色的,哥哥,你的眼睛是看不清楚吗?”

葛大郎说:“我的眼睛能看清楚,但是我眼中看到的颜色和你们不一样,我爹娘说我分不清红色和绿色,他们眼中的红色和绿色,在我眼中,都是灰色。”

言律问道:“葛大郎,在你眼中,我的衣服是灰色的吗?”

葛大郎回道:“是的。”

我们在一楼参加房间,第一间房,房间里有三张木床,一个破旧的矮柜子,桌子上放着茶瓶和茶杯,一个架子,三个水盆,一个水桶,水壶,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床上的软枕和被子脏兮兮的。第二间房,有床,柜子,水盆,房间里有很多灰尘,没有窗户,地上有一些耗子屎。

言律捂嘴咳嗽,说:“葛大郎,不好意思,这房间灰尘太多了,我身体有点不适,我们准备去别处看看。”

葛大郎说:“好,客官慢走。”我们和葛大郎互相作揖道别。

我们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一家“喜相逢酒楼”,酒楼两旁有两棵树,敏敏说它们是乌饭树,酒楼附近停放着很多马车,车夫坐在树下休息。酒楼一共有三层,酒楼前设有一个用木桩和彩布搭起的露天棚子,棚子外立着竹竿,竹竿的红幡上写着“正店”这几个黑色的大字。

进了酒楼,我们和一位束发,头戴银冠,身穿褐色短衫,黑色裤子,布鞋的男子互相作揖,男子身后摆设一张桌子,桌子上都是一些菜谱,男子站在一个长柜子旁边,说:“孟都水,敏敏,好久不见。”

敏敏说:“石哥哥下午好。”

言律说:“石大郎,我们要住宿,两间房,住两晚。”

石大郎说:“好嘞,一共是六百文,烦请孟都水把‘公验’递给我,我登记下住宿信息。”

言律介绍说:“石哥哥,这位小娘子叫沈清容,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那位是她的娘,姜大娘。”

石大郎再次作揖说:“恭喜恭喜。”

言律微笑着说:“这位是我朋友,石大郎。”

言律把钱和‘公验’递给石大郎,石大郎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住宿登记册》和毛笔,砚台,他把册子放到桌上,用毛笔登记信息。不一会儿,石大郎把‘公验’还给言律,他从柜子里拿出房牌和钥匙,让我们去二楼住宿。

我们住宿的房间有窗户,房间内有一个矮柜子,一个水壶,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插满鲜花的花瓶,三个水盆,一个茶瓶,四个茶杯,桌子前摆放着四把椅子,靠近墙的地方摆放着三张床,软枕和被子干净整洁。我们在房间休息一会儿,然后走出房间,言律也在门外,他说:“我们现在可以去看陨星,我问过车夫,许氏庄园离这里不远。”

言律在酒楼门口租了辆青色车厢的马车,我们和车夫互相作揖,前往许氏园林。

走进许氏园林,园林里有圆拱门,错落有致的假山,荷塘,荷塘附近有走廊,走廊连接凉亭,石板铺成的过道两旁种植花草,果树,竹子,花香扑鼻,树上的杨梅,荔枝挂满枝头,竹子生机盎然。有位清瘦,个子不高,束发,戴冠,身穿褐色直裰的老丈站在果树下和我们互相作揖。言律和老丈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问:“敏敏,他们在说什么?”

敏敏说:“哥哥在问这所园林是不是老伯伯的,老伯伯说他是来参观的,园主在凉亭和朋友聊天。”

老丈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我们走到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位头戴僧帽,身穿僧袍的僧人,僧人旁边坐着一位头戴纶巾,身穿灰色长衫的老翁,他们坐在凉亭的座位上聊天。

我们和他们互相作揖,言律和他们说话,他们给我们指了指方向。

我还没问敏敏,敏敏说:“园主说陨星在有篱笆的地方,那个地方靠近竹林。”

我们和他们互相作揖道别。我们走到有篱笆的地方,附近围着一些人。不远处的空地,有一些束发,戴银冠,身穿白色镶黑边圆领窄袖襕衫,束着腰带,身上系着黑色襻膊,腰上挂着竹筒,蹲在地上画画的画院学子,地上铺着草席,草席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木制镇尺和笔搁,他们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石头,我猜他们纸上画的,大概就是陨星了。

围观的人们说着不同的乡音,我们听到说着汴京话的游人说:“原来陨星就是黑色石头,没意思。”

“我还以为石头有五官呢。”另外的游人说。

“有生之年能见到陨星,对我来说真是太意外了。”背对我们的老翁说。

“没想到这陨星跟煤炭一样黑。”老妇人转头对老翁说。老妇人和老翁就是我们今天碰到的那两位老人。他们转过身来,他们身旁站着一位束发,头戴矮冠,身穿土黄色绣花圆领衫,青色印花裤子,珠履的长脸小娘子,我们与他们互相作揖。

老翁他们把位置让给我们说:“我们看得差不多了,你们来看吧。”

娘说:“多谢老翁。”

老翁说:“不客气。”我们站到了他们的位置。

小娘子说:“爹,娘,画院的画学生在卖陨星的画,你们要买两张当做纪念吗?”小娘子相貌平平,声音娇媚,身上有很浓郁的脂粉味。

老翁说:“买吧。”小娘子在一位画学生那儿买了两幅画。

他们拿着画,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小娘子走路姿势十分妖娆。我们开始围观落星,篱笆附近的泥土里有个很深的窟窿,这个窟窿大概一尺多宽,里面有一块黑色大石头,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的。

言律和他旁边一位头戴纶巾,身穿褐色镶黑边圆领窄袖襕衫的老丈聊天,敏敏就在一旁传话:“老丈说,星星刚落下来的那天,天上有打雷声,当时他在家里吃粽子,他听人说许氏园林有星星落下来,他赶紧捧跑过来看,他到达园林的时候,篱笆被烧焦了,现在这里的篱笆,是后来重新安上的。星星当时掉落的这个窟窿很深,宽度和八棱杯一样,落星在窟窿里面发着微弱的红光,落星灼热,把附近的土地都烧烫了,他很害怕,就回家了。过了十多天,他又来落星,他看到园主许大郎和一些邻居在挖窟窿,他发现落星已经没有热度了,颜色也变成黑色了。地上的窟窿越挖越深,越挖越宽,最后落星的全貌显现出来,现在的这个窟窿,深度是三尺三寸,宽一尺五寸,这块落星重四斤。”

“没想到陨星的威力这么大。”娘说。

“原来这天外落星还会发光发热。”我惊讶地说。

言律说:“这落星挺特别的。”

敏敏说:“哥哥,我打算买两幅画送给秋云和春桃她们,让她们也看看落星。”

言律问:“敏敏,你不给爹娘买一幅陨星画吗?”

敏敏说:“哥哥,你买吧。”

我们和一位画学生互相作揖,付了账,我们和他互相作揖道别,我们一共买了二十幅陨星画。

晚霞布满天空,我们把画放到房间,随后下楼吃饭,酒楼食客众多,一些头戴绿色幅巾,穿着褐色短衫,灰色裤子,布鞋,身上系着绿色襻膊的小厮在其他桌传菜,吃完晚饭,敏敏问石大郎:“石哥哥,请问你看到过星星坠落吗?星星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呢?”

石大郎说:“端午节那天,我亲眼见到星星坠落。那天我听到天空中发出一声巨响,立刻出了酒楼,太阳刚落山,我在天空东南方见到一颗月亮那么大的星星,发着耀眼的红光,不一会儿,天空又是一阵巨响,星星移动到西南方,我听到天空中第三声巨响的时候,星星坠落。”

石大郎问言律:“孟都水,你们方才没有去过‘远居客栈’吧?”

言律说道:“我们方才参观过,客栈的住房有很多灰尘,像是很久没住人一样,我觉得那家客栈不太安全。”

石大郎环顾四周,小声说:“我听食客说,去年四月,葛大郎和卖猪肉的屈八郎发生口角,他在屈八郎家里把他杀害了,他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沾了血的菜刀,葛大郎在监牢坐牢一年,今年刚放出来,没有客人敢去他那儿住宿。”

敏敏表情很害怕,娘对敏敏说:“敏敏,我们先上楼去休息吧,你给姜大娘说说,今天你在船上听到的故事好不好?”

敏敏说:“好。”敏敏和娘作揖向石大郎道别,她们上楼。

言律问道:“石大郎,葛大郎有爹娘吗?我们去客栈参观时,客栈里只有他一人。”

石大郎回道:“葛大郎有爹娘。”

言律继续问:“既然他有爹娘,他坐牢的时候,为何不把客栈交由爹娘打理?”

石大郎回道:“葛大郎的爹,因为他坐牢的事情,和葛大郎的娘和离了,葛大娘的娘,平时一直在乡下卖菜,不会讲官话,所以她没有打理客栈。”

言律问:“石大郎,葛大郎是不是有个娘子?我们下船后,有两位老人自称是葛大郎的丈人丈母,他们邀请我们坐马车去客栈。”

石大郎说:“葛大郎现在的娘子,叫萧娘子,她以前是屈八郎的娘子。”

言律问:“萧娘子的爹娘是做什么的?他们是哪里人?”

我问:“言律,今天那位老翁,他不是官员吗?”

言律说:“不是,虽然那位老翁穿着仿制的官服,绿色横襕,真正的青色官服,横襕颜色也是青色的。”

石大郎说:“我听食客说,萧娘子的爹是个渔夫,叫萧大丈,卢大娘是他的妻子,是个农妇,他们都是汴京人。”

我问:“言律,既然萧大丈不是官员,他们为什么要穿着像官服的衣裳引导游人进客栈呢?”

石大郎说:“我听人说,这是葛大郎的主意,他让萧大丈穿着像官服的衣裳,方便跟官员套近乎,继而宰客,因为官员俸禄丰厚。”

有位头戴黑色卷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的男子向我们作揖,我们作揖回礼,官员搭话说:“下官是过来相媳妇的,前几天我刚下船,萧大丈和卢大娘就热情地招呼我上马车,我们在车厢内聊得很开心,他们推荐我去一家客栈,我一进店,葛大郎就告诉我住宿一晚要五百文,我看了下房间,当场就走了,真是黑店啊,价格贵,环境又差。”

石大郎说道:“官人,咱们酒楼住宿环境好,价格也不贵。官人若要住宿,可以在我这儿登记,鄙人叫石大郎。”

官员说道:“石大郎,不好意思,下官在驿站住下了。”

石大郎回道:“没关系。”

官员说:“幸好他们只是宰客,我听说葛大郎以前还杀过人,看来我当时逃过一劫,我现在回想起来,心里就直哆嗦。”

石大郎指了指他自己的额头,说:“食客说因为葛大郎杀人犯罪,额头刺字,所以他一年四季都戴着抹额。”

言律说:“葛大郎看起来憨厚老实,我们之前去过‘远居客栈’,葛大郎说他分不清红色和绿色,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石大郎说:“正常人谁会认错颜色呢?葛大郎或许是在狡辩。”

官员说:“葛大郎好像真的分辨不了绿色,那天我也是穿着这件官服,葛大郎说我穿了一身灰色的衣裳,我很诧异。不过人不可貌相,老实人一旦被激怒,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说完,官员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石大郎说:“孟都水,这件事判官都结案了,你就别操心了。”

言律说:“如果我能查出一些线索,我想为葛大郎伸冤。”

我和言律向石大郎作揖道别,我们上楼。

我问:“言律,你怀疑凶手是谁呢?”

言律说:“我觉得萧娘子是凶手,但是我没有证据。”

我问:“你为什觉得她是凶手?”

言律说:“萧娘子眼露凶光,这种人非善类。”

我说:“钱八郎以前带我们参观过陶官人的住宅,有位小娘子说,巫小姐在妓馆等待陶官人,萧娘子的走路姿势和身上的脂粉味跟那位小娘子挺像的,你可以托人去妓馆找找,也许会查到证据。”

言律说:“好。”

“言律,为什么你不怀疑萧大丈?我觉得萧大丈伪装成官员,也挺可疑的。”我说。

“萧大丈伪装成官员,也许他只是想跟官员套近乎。萧大丈登上马车的时候,我看到他鞋子上沾着鱼鳞,我们坐马车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鱼腥味。我有朋友在杭州做判官,他告诉我说,如果一个渔夫想杀人,要么把人扔海里,要么用鱼钩刺杀。”言律说。

“为什么我娘和我,敏敏都没有闻到鱼腥味呢?”我问。

“敏敏身上佩着香袋,她坐在你娘和你中间,你们不太容易闻到鱼腥味。”言律说。

我们走到言律房间门口,言律开锁进门。

站在房间内,我问:“敏敏在这里安全吗?我们在船上的时候,你帮萧大丈和卢大娘买吃食,他们没有跟随你去拿吃食,反而待在原地。”

言律说:“安全,明天早上,我爹娘会来‘喜相逢酒楼’,把敏敏接走。我们吃饭的时候,萧大丈和卢大娘应该就盯上我们了,他们没有随我拿吃食,应该是想跟姜大娘和敏敏套近乎。”

我问:“言律,你是什么时候给孟大丈他们写信的呢?我记得船上住宿的房间没有笔墨纸砚。”

言律说:“出发当天,我很早起来去递铺寄信,我知道客船到达日期,我通知爹娘他们在船靠岸后的第二天早上,来这里接敏敏。”

言律接着问:“清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你的芍药花发簪呢?我从没见你戴过。”

我说:“召南说芍药花又叫做‘将离’,我不戴芍药花发钗,是因为我不想跟你有离别。”

“卖发饰的人告诉我,男子送女子芍药花,是表达思念的。”言律说完,弯腰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清容,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我红着脸说。我们行礼道别,我回到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