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辩论社

由于召南和我都不是很清楚“辩论社”的比赛有多久，吃罢午饭，我们就各自带了点糕点和果酒出门 ，召南带了一坛自己酿的桃子果酒，我带了自己做的桃花糕。蓝天白云，翠鸟从路边的柳树飞走，天空中有纸鸢飞来。

我和召南都梳着“流苏髻”，画了淡妆，头戴红色牡丹花冠，召南穿着杏色交领上襦，淡黄色短衫，黑红相间的裙子，腰间佩着“鸳鸯带”。我穿着嫩绿色抹胸，淡红色祥云纹短褙子，浅丁香色梅花纹裙子。

到了昨天放纸鸢的空地，空地跟昨天相比，多了一张桌子，六把椅子，十二个藤墩。开宝寺的十三层琉璃塔伫立在远方，空地上站着九个人，他们都在树下闲聊着。桌子上最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个三足香炉，并未点香，香炉四周摆放着时令的水果，糕点，茶水。

“清容，召南，你们要吃饿了的话，桌子上的吃食请自己拿取。”林花影见到我们，招呼道，我们互相行“万福礼”。林花影束发，头戴红色逍遥巾，穿着黑色上襦，蓝色裙子，腰上佩剑。

“看，我们自己也带了吃的喝的。”说完，召南和我把桃子果酒和桃花糕放到了桌子上。

“你们‘辩论社’的人员可真是雅致，比赛还带着香炉熏香。”我感慨。

“那个香炉的香是我们比赛计时用的，香料可以烧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们的比赛就结束了。”林花影说。

“说道熏香，花影，你的‘印香’最后找到了吗？”我问。

“我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林花影说。

“没想到香料是计时用的，那你们这次比赛是多少人参加呢？”召南问。

“辩论比赛加上我，是六个人。我们的比赛规则是这样，三人一组，分为支持方和反对方，剩下十二人是我们各自找来看比赛的观众，辩论结束后，观众要进行投票，根据投票来判断获胜方。”林花影解释。

“花影，站在树下聊天的那些人有你们‘辩论社’的成员吗？”召南问。一些束发，戴银冠，身穿白色圆领袍的人在树下聊天。

“我们‘辩论社’的成员我都认识，他们应该是观众吧。”林花影说。

“花影，你们‘辩论社’，到底是怎么辩论事情的呢？”我问。

“就是根据一个观点，举例子，对观点进行详细的阐述，比如‘开卷有益’这个观点，支持方的辩论，就结合开卷有益阐述，反对方的观点就要阐述‘开卷无益’。我们‘辩论社’有规定，除了当今国事和不违反律法的事情，其他的观点都可以进行辩论。”林花影向我们介绍道。

“花影，你真是厉害，昨天那个不听管教的小郎君，你是怎么想到用蛇来吓唬他，让他跟你去见通判的？”我问。

“这种小郎君，以前我见阿爹判案的时候，遇到过，我当时也想着先劝说，结果他们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们的爹娘或者长辈，一般都是很溺爱他们，所以他们有时候口气才如此狂妄，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付这种小郎君，他性格狂妄，你要假装比他更狂妄，更无法无天，他们才会听进去我们的劝告。”林花影说。

“花影，那你现在是随身带着蛇出门吗？我有点害怕你等下比赛的时候，蛇偷偷溜出来咬我们。”召南的表情有点不安。

“你们放心，那条蛇是绝对不会咬人的，因为那是我昨天在玩具铺买的假蛇，泥土做的，加了颜料，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我是想买来给小黑猫玩的，没想到还可以吓唬小郎君。”林花影说。

“花影，我们第一次在卖布的铺子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口才很好，加上你又懂律法，今天的比赛你们一定会赢的！”召南为花影助威。

“提前祝你比赛胜利。”我说道。

“谢谢你们的祝福。”林花影说完，有两位皮肤颜色相同，身形相差不大，束发，戴山口冠，画着“三白妆”，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白色上襦，淡绿色裙子的小娘子结伴走来，招呼林花影。待她们走近了，我们互相行“万福礼”，我发现她们的身高跟林花影差不多。

“清容，召南，这位是我们‘辩论社’的社长——叶娘子。”林花影向我们介绍着梳着“流苏髻”，皮肤白皙，颧骨偏高，身姿窈窕，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的小娘子。

叶娘子说道：“你们叫我巧莲就好，‘莲’是莲叶的‘莲’。”

我和召南回道：“好。”

“民女叫上官思甜。思乡的‘思’，甜菜的‘甜’。二位娘子如何称呼呢？”梳着“螺髻”，腰间佩着由红，蓝，白三种颜色交织而成的“合欢带”，身材丰腴，皮肤偏白，鼻梁不高，五官柔和的小娘子问道。

“民女叫卫召南，刀口‘召’，南北的‘南’。”召南回道。

“民女叫沈清容，清澈的‘清’，包容的‘容’。”我回道。

“召南和清容带了果酒和桃花糕过来，食物我放桌上了。”林花影说道。

“二位小娘子是要加入我们‘辩论社’吗？”上官思甜微笑着问，脸上露出一对梨窝。

“我们是来看花影比赛的。”召南说。

“叶娘子和上官娘子都是要参加比赛的吗？”我问。

“我是来参加比赛的，社长她呀，今天是观众，不过她等下会主持比赛。”上官思甜说。

“社长，我们吃完午饭就立刻赶来了，我们没迟到吧？”有三位个子比我们高，身姿挺拔的男子跑着过来，其中一位皮肤黝黑的男子开口对叶巧莲问道。

“你们没有迟到的，我暂时还没有听到僧人报时。”叶巧莲回道。

上官思甜说道：“这二位娘子是来看比赛的，这位是卫娘子，那位是沈娘子。”

皮肤偏黄，五官端正，单眼皮，眼睛有神的男子说道：“鄙人叫公孙亮，表字皓。”

一位个子相对较矮，束发，头戴玉冠，瓜子脸，身穿一身黑色长衫的男子说道：“鄙人叫齐姿，字仲文。”齐仲文长相似女子，皮肤白皙，模样秀气，身形纤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到。

其他两位男子束发，头戴铁冠，身穿褐色短衫，黑色裤子，乌皮靴。皮肤黝黑，体格魁梧，外表粗犷的男子说道：“鄙人叫韩大郎，字从轩。”我们互相作揖。

比赛的选手就座，叶巧莲向大家作揖，招呼观众随意就座。

林花影，上官思甜把椅子摆到了桌子左侧，其他参加辩论的人把椅子摆到了桌子右侧。

“社长，书墨怎么还不来啊？她该不会是害怕参加比赛了吧。”韩从轩吃完柑橘问。

“她会来的，比赛还没开始，我们再等等。”叶巧莲耐心地说。

“她说过会参赛，就一定回来的。”林花影有点生气，瞪了韩从轩一眼。韩从轩神色吃惊，不敢再问。

林花影的话音刚落，一位身高和我相似，挽着发髻，不施粉黛，皱着眉头，咬紧牙关，嘴唇发白，穿着灰色上襦，黑色裙子，捂着肚子的小娘子走过来，有气无力地对着叶巧莲说：“社长，我到了。”我们互相作揖。

叶巧莲关心地问：“书墨，你这是怎么了？”林花影，上官思甜离开了座位，围在景书墨身边。

“书墨，你是不是月事来了？”上官思甜小声问，景书墨摇摇头。

“我中午吃了炒兔肉和小白菜，不知怎的，一直就闹肚子。”景书墨费力地说。

“我有次也这样吃过，也是闹肚子，医馆大夫说是这两样食物相克，不能同时吃。”林花影说。

“你去医馆看过了吗？能坚持吗？”叶巧莲柔声问。

“方才去了医馆，吃了药，但是肚子还是不太舒服。我这次比赛要说的，都在这张纸上了，社长，不好意思，我不能参加比赛，给你添麻烦了。”景书墨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叶巧莲。

“没事，你不要自责，你先回家休息吧，我来想办法。”叶巧莲安慰着景书墨，景书墨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待我不闹肚子了，我会来看比赛的。”景书墨说。

“社长，要不我们把辩论赛时辰推迟吧？”上官思甜提出建议。

“这是我们‘辩论社’第一次举办比赛，不能推迟时辰，不能对观众言而无信。”叶巧莲坚定地说。

“社长，要不你来比赛吧？”林花影提出建议。

“不行，我如果参与辩论了，谁来主持比赛呢？我之前说过，这次比赛我不参与辩论。”叶巧莲说。

召南对林花影说：“花影，清容平时喜欢读书，我觉得你可以让她来替补景娘子参加比赛。”

林花影对我说：“清容，你和召南都了解比赛规则，你也不用准备什么，书墨要说的话，都在这张稿纸上了，你可以来参加比赛吗？”

“好。”我应答。林花影把纸递给了我。

“那我们先就座吧。”林花影随我一起坐到椅子上。上官思甜，林花影，我坐在一侧，对我们相对而坐的，依次是公孙皓，韩从轩，齐仲文。

有位其貌不扬，个头高的僧人敲打铁牌报时说：“未时到，天气晴朗。”叶巧莲立刻点上熏香，作揖后，她说：“欢迎大家来观看我们‘辩论社’的比赛，桌上的吃的喝的大家可以任意拿取，今天我们的辩论点是‘家庭环境是否影响人成才’。桌子左侧那三位小官人是支持方，他们的观点是‘家庭环境影响人成才’，桌子右侧那三位小娘子是反对方，她们的观点是‘家庭环境不会影响人成才’，比赛开始。”说完，叶巧莲在观众位就座。

公孙皓第一个发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家庭环境影响人成才，西汉才女卓文君，临邛富商卓王孙的女儿，她天生丽质，知书达理，精通音律，擅长弹琴，这些美好的品质和才能，都离不开家庭环境的影响。因为卓文君家境富裕，她才有机会接触和学习到音律，弹琴，正是因为她听懂了司马相如为她弹奏的《凤求凰》，知晓司马相如的心意，她才能和司马相如过上琴瑟和鸣的生活。”

上官思甜立刻起身，说：“家庭环境不会影响人成才。西汉才子司马相如，一表人才，虽然他家徒四壁，但是贫困不能妨碍他才华横溢。年少时，他会读书，会击剑，长大后，他会写赋，会弹琴。《子虚赋》让他得到汉武帝召见，《上林赋》让他得到汉武帝赏识，做了官。由此可见，人的才华，是不会因为家庭环境所埋没的。”

韩从轩说：“鲁班，春秋时期的鲁国人，出身于工匠世家，经常就随家人参加一些土木建筑劳动，由此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发明过许多东西，我知道的有锔子，曲尺，云梯，石墨。鲁班的成才离不开家庭环境的熏陶，古语有云‘耳濡目染，不学以能’。蔡邕是汉朝名臣，他博学多闻，擅长音乐，书法，喜欢文学，术数和天文。蔡邕的女儿，叫蔡文姬，博学多才，懂文学，音乐，书法。古语有云‘近朱者赤，由此说明，人的成才离不开家庭环境的影响。”

林花影说：“三国时期的发明家马筠，家境贫寒，不善言辞的他却有许多奇思妙想，他善于把他的想法付诸于实践，他在魏国做官，发明了用于灌溉农田的龙骨水车，还原了上古时期，黄帝和蚩尤作战，用于辨别方向的指南车，改良了新式织绫机，为后人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便利。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西汉的匡衡就是这样一个人，匡衡家境贫寒，他的爹娘没有经济条件让他去上学，也买不起书，他就在学堂外听课，教书先生被他的好学精神感动，免费教他读书识字。匡衡的书常常是借来的，但是这不影响他好学，他白天帮家里干活，晚上在家看书，家里没有光亮，他就凿壁偷光，借着邻居家里的光亮看书，后来他参加考试，做了官，再后来当了宰相，所以，家庭环境并不会影响人成才。”

齐仲文说：“唐朝杜佑，官至宰相，对于读书，孜孜不倦。杜牧，杜佑之孙，文采斐然，杜牧有诗云‘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他家里书籍繁多，他的成才离不开他看过的书，离不开他的家庭环境，家庭环境对人成才的影响着实深远。”

我说：“我们生活中常常接触到的纸张，都离不开蔡伦的发明。蔡伦是东汉一位铁匠的儿子，他家境贫寒，为了生存，被迫入宫当宦官，家庭环境并不妨碍他自身所拥有的创造力，在任职期间，他发明了造纸术。唐代医药学家孙思邈，家境普通，喜欢读书，读书期间他体弱多病，他的爹娘都不会医术，便带他求医看病，病好之后，他决心学医，他不仅大量阅读医学方面的书籍，也会搜集民间治病偏方，学习实践其他大夫怎么治病，最后，他成为名医，写下了《千金要方》。以上例子，说明家庭环境不会影响人成才。”

我说完之后，林花影和韩从轩又举了些例子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一番辩论下来，叶巧莲站到桌前，对观众说道：“请大家为他们投票，你们喜欢哪方的观点，就请站到哪方，人多着为胜方。若你们没有支持的观点，可以弃票不站队。”

有些小娘子手拿水果，先是站到支持方那边，然后又改了主意，站到我们这边，叶巧莲弃票，最后我们这方六票取胜，有一票是景书墨投的，她站队的时候，嘴巴也没有那么苍白了。叶巧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奖品，奖品就是红色的杜鹃花，最后我们组三人发髻上都簪花了，我发现叶巧莲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白色扳指。

待其他观众散了，林花影准备把桌椅和藤墩搬走，她说这些都是找开宝寺的僧人们借的，公孙皓他们来帮忙，说让我们获胜的一方别操心，他们会把东西搬走的。小官人们搬东西的时候，林花影对我夸赞说：“清容，你真厉害，我看到书墨的稿纸上只有一个关于孙思邈的例子，你又加了一个例子。”

我微笑着说：“花影，你过奖了，一开始我听你说了两个例子，我以为我也要说两个例子，就临时想了一个例子。”

召南夸赞说：“花影，我觉得你是你们‘辩论社’最厉害的，今天说了好多观点。”

“我之前为了找那些类似观点的例子，看了半个月的书。”林花影说。

“难怪你今天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原来私底下这么用心地准备。”召南说。

“孔子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花影说。

叶巧莲问我和召南今天带来的食物怎么结算费用，我和召南都没有收钱，除了我们自己带的东西，花影执意让我们拿一些水果糕点回家吃。我们互相行“万福礼”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