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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暴雨(二)

下马后,言律递给车夫一两白银说道:“老丈,我们从现在到午时这段时辰不用车,这是您的饭钱,车马费晚生下午跟您结算!”

“多谢小官人。”车夫说道。

“不客气。”言律说道。

进屋前,我听到舅舅和爹娘说话的声音。

舅舅说道:“昨天下午,我们打完谷子,娘让我们今早给你们送些新米过来,今天遇上暴雨,家里的新米全被雨水打湿了。”

娘说道:“三弟,前些日子我家在晾晒稻谷,过几日我们打完谷子,给你们送些新米过来。”

“好。”舅舅说道。

阿爹问道:“小舅,最近你的香料铺子生意怎么样?”

舅舅说道:“还不错。近来有一些书院学子来我铺子上买香料,说是我的香料比城内香料铺子的价格便宜。”

我们和他们互相行礼。娘的腰上围着“腰上黄”。我和言律放下蓑衣,言律为我取下斗笠,他把斗笠放在桌上。

厅堂的桌上,多了一些茶盏,厅堂的椅子上,多了一些斗笠和蓑衣。地上多了一个火盆,外祖母坐在火盆旁边烤火。

今年五十九岁,面容慈祥的外祖母用木簪挽着头发,不施粉黛,身穿紫色圆领及膝衫,绿色裤子,乌皮靴,腰上拴着“腰舟”。

跟阿爹一样高,相貌威严的舅舅头戴黑色圆顶帽,身穿白色衣裳,黑色褙子,木屐,身上系着红色襻膊,腰上拴着“腰舟”。舅舅今年四十岁。

朴实无华的舅母头戴蓝色山谷巾,身穿红色抹胸,白色短衫,黑色裤子,木屐,腰上围着绿色围腰,拴着“腰舟”。舅母今年三十九岁。

阿爹说道:“清容,言律,我问了同窗的儿子,他说玉津园的大象可以奔跑。”

我说道:“阿爹,我和郎君在开宝寺见到了马兄,我问马兄有没有见过大象奔跑,管理马兄的指挥说他的儿子见过大象奔跑。”

言律说道:“岳父,我将清容调用大象的建议告诉官家,官家采纳了她的建议!”

阿爹说道:“好!”

我摸了下外祖母的手背说道:“外祖母,我的卧房里有披帛和蔽膝,我给您拿过来。”

外祖母摇头说道:“清容,你就在这儿坐着,我想多看看你。”

我回道:“好。”

娘说道:“清容,方才我问娘,要不要加点衣裳,娘说她就想多看看咱们。这火盆都是你舅舅从厨房拿的。”

舅舅说道:“下午我把二姐一家人叫来,晚上咱们去‘卫家食店’吃酒,我请客。”

娘说道:“你们家中遭受水灾,晚上我们请客。”

言律说道:“舅舅,舅母,外祖母,晚上你们可以在我家住下,我家有多的客房。”

舅舅说道:“言律,咱们和你的岳父岳母说好了,咱们今晚在这里暂住一宿。”

外祖母说道:“清容,我今天就在你房间住下了。”

我说道:“好。”

阿爹说道:“清容,言律,之前麻虫和燕观察来过咱们家,他们说你们在开宝寺捐了一些物品,你们下午还要去捐物品吗?”

我和言律回道:“要去的。”

门外,士兵敲着锣鼓路过报时:“午时,相国寺,汴河大街,保康门街积水三尺九寸,玉津园,琼林苑,金明池,繁塔积水一尺一寸,各位士庶请勿前往那些场地。”

舅母说道:“咱们那条街,辰时的积水都快到一尺了,未曾听得报时士兵上报积水深度。”

舅舅说道:“咱们那条街虽是官道,附近没有寺庙,道观,学校,园林,士兵把咱们街上十一户人家安全转移到城内,我听送信的递铺马兵说,无人伤亡,士兵可以不用上报积水深度。”

舅母说道:“咱们家里的五头猪和两头耕牛,暴雨天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们的造化了。”

外祖母说道:“登科,媳妇,我有些饿了,你们先去厨房端菜吧。”

“唯。”舅舅和舅母回道,舅母拿起斗笠,他们披上蓑衣,走向厨房。

我们剩下的人在收拾桌上的物品。

外祖母说道:“女婿,言律,咱们家里的猪是媳妇买的,家里的耕牛是朝廷租给我们的官牛,下午你们能不能帮我回家看看,那些家禽还活着吗?”

阿爹回道:“岳母,下午我租船过去看看。”

言律回道:“唯。”

言律又说道:“岳父,您不擅游水,下午还是我去看耕牛吧。”

阿爹说道:“你和清容下午还要去捐物品,还是我去吧!”

外祖母问道:“女婿,耕牛今天可以入城吗?”

阿爹说道:“我今天没有看到开封府贴上这种告示。”

言律说道:“外祖母,耕牛不能入城,若我和看守城门的官员说,我需要使用官牛,那两头牛便可以入城。”

外祖母说道:“言律,下午你沿着靠近城墙的官道走,那条官道的积水不深,士兵今早接送咱们灾民,就是走的那条官道。”

言律回道:“唯!”

我说道:“郎君,倘若下午你到达外祖母家里,能否让士兵传个口信呢?”

言律回道:“好的,娘子。”

阿爹说道:“娘子,下午我要把家里的茶叶直接捐到开封府,你多陪着岳母。”

娘说道:“好。”

不一会儿,舅舅和舅母放下蓑衣,他们把新鲜的饭菜摆上桌,舅母把斗笠放在凳子旁边。

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门外传来敲门声,阿爹披上蓑衣,走过去开门,汴京茶行会的行长宋九丈走进厅堂,他和我们互相行礼。阿爹给宋九丈倒上茶水。

外貌敦厚,神采飞扬,个子比阿爹矮一点的宋九丈头戴斗笠,身穿白色短衫,黑色裤子,木屐,腰间围着黑色的搭膊,身披蓑衣。

宋九丈问道:“观之,你家现在有多少筐茶叶?”

阿爹回道:“十筐。”

宋九丈说道:“我全买了。”

阿爹问道:“宋行老,我听同窗说,开封府今早贴了告示,朝廷需要一些赈灾物品,这些茶叶,是你买来赈灾的吗?”

宋九丈回道:“是。”

阿爹说道:“那些茶叶我免费送你,希望每位灾民今天都能喝上热茶。”

宋行老说道:“今天咱们‘汴京茶行会’的所有茶商都不愿意把茶叶卖我,等这场暴雨过去,我这月请你们去矾楼吃酒。”

阿爹说道:“多谢宋行老!”

宋九丈回道:“是我该谢谢你们,多谢你们今天鼎力相助!”

娘说道:“宋行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中午你跟咱们一起吃午饭吧。”

宋九丈回道:“我已经吃过了,下次宋某再来登门叨扰。”

阿爹对我们说道:“你们先吃午饭,我去搬茶叶!”

娘说道:“沈郎,我也去搬茶叶!”我,娘,舅母戴上斗笠。

外祖母起身戴上斗笠,舅舅揭下外祖母的斗笠,他按住外祖母的双臂,示意她坐下,舅舅说道:“咱们都去搬茶叶!娘就在这儿坐着。”

我们麻利地披上蓑衣,朝储物房走。不一会儿,阿爹,宋九丈,舅舅挑着担子,小心翼翼地走向大门口,我们其他人每人拿着盖着藤编盖子的箩筐,陆续把箩筐搬到马车上。

门外停放着六辆黑色车厢的马车,我们和车夫互相作揖。

不一会儿,宋九丈和车夫向我们作揖道别,车夫驾马离开,我们走向厅堂,解下蓑衣和斗笠……

手拿荷叶的外祖母说道:“如歌,这荷叶要怎么做成‘碧筒’呢?你上次告诉过我,我有些忘记了。”

娘将荷叶梗弯折朝上,说道:“娘,这样就成了‘碧筒’。”

外祖母说道:“咱们喝点温酒,为灾民祈福!祝愿灾民平安健康!”

我们纷纷拿起荷叶,说道:“祝愿灾民平安健康!”我们喝下“碧筒饮”……

饭后,我们帮爹娘收拾桌子,我问道:“阿爹,朝廷需要哪些赈灾物品呢?”

阿爹回道:“茶叶,旧衣裳,旧薄被,饭囊,蔬菜,驱除风寒的药材。”

马蹄声渐渐进了,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和言律穿上蓑衣,我戴上斗笠,走去开门,头戴黑色垂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腰间束着镶银的革带,身披蓑衣的公孙皓和我们互相作揖,他走进厅堂,和长辈们互相行礼。街道的树下拴着一匹黑马。

阿爹给他倒上热茶,公孙皓说道:“沈大丈,我的同窗今日负责运送虹桥附近的灾民到开宝寺,他说巳时有一户灾民要求他在旧曹门街停下马车,他看到灾民往你家走了,请问你们和那户灾民认识吗?”

阿爹回道:“认识,他们是我娘子的娘,弟弟和弟媳。”

公孙皓又问道:“请问他们现在需要什么赈灾物品呢?”

外祖母说道:“小官人,咱们不需要赈灾物品。”

公孙皓说道:“好,晚生还要去开宝寺统计受灾人数,晚生先告辞了!”

公孙皓起身,他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不一会儿,马蹄声越来越远。之前离开我家的那位车夫已经回来了。

舅舅和舅母身披蓑衣,舅母头戴斗笠,他们从厨房向我们走来,舅舅说道:“我和娘子去通知二姐他们一家人,晚上一起过来吃个便饭。”

舅舅和舅母和我们互相作揖道别。

言律披上蓑衣向我们作揖,他说道:“我现在要去一趟虹桥平安街。”

我说道:“郎君,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舅母问我们:“言律是要去那边忙公事吗?”

外祖母说道:“我让言律回我们家帮咱们看看家禽。”

舅母说道:“言律,若它们还活着,你给它们多喂点青草。”

“唯。”言律回道。

舅母又说道:“姜郎,咱们一起把‘腰舟’解了,阿姑早上一直念叨着官牛,咱们就让言律把‘腰舟’拴在官牛身上吧!”

舅舅说道:“行。”

舅舅和舅母解下“腰舟”,陆续递给言律,言律双手接过“腰舟”,他把“腰舟”装进官服的衣袖中。

外祖母解下“腰舟”说道:“媳妇,言律有法子让官牛入城,咱们的‘腰舟’,都拴在猪的身上吧。”

娘说道:“娘,我的‘腰舟’也送给你们救猪。”外祖母和娘陆续把“腰舟”双手递给言律,言律仍是把“腰舟”装进衣袖。

我正要解下“腰舟”,阿爹已经把“腰舟”递给言律了,阿爹说道:“言律,若这条‘腰舟’猪用不上,你帮我把这条‘腰舟’赠送给其他需要救助的灾民吧。”

“唯。”言律回道。

娘说道:“言律,我的想法和沈郎一样。”

言律和我们作揖道别,他和舅舅,舅母一起走向大门口。

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说道:“外祖母,我要回一趟‘孟宅’,去拿赈灾物品。”我解下“腰舟”,把它双手递给外祖母说道:“外祖母,您是长辈,我的‘腰舟’拿给您用。”

外祖母起身,将“腰舟”拴在我身上说道:“清容,我今天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这条‘腰舟’你今天就这么戴着吧。”

“俞。”我回道。

娘问道:“清容,赈灾物品都是放在厅堂的吗?”

我回道:“那些物品都在客房。”

娘说道:“沈郎,你跟清容一起过去,你帮她看守下房屋。”

阿爹把幞头换成斗笠,他披上蓑衣说道:“清容,门外的那辆青色车厢的马车,是言律租来的吗?”

“是的。”我回答。

阿爹进了杂物房,不一会儿,他腰上挂着水囊向我们走来,他在水囊里装上热茶说道:“我给那位丈人送些热茶喝!”

外祖母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红色的荷包说道:“清容,我出门前,只带了这点钱,方才你舅舅和舅母都在,我不方便给你们晚辈红包。”

我说道:“外祖母,今天不是除夕,这些钱您留着用吧。”

外祖母说道:“清容,平时我的吃穿,都是你舅舅在出钱,我一个农妇,以种田为乐,很少有花钱的地方,这钱你拿着!你若不拿着,我心里就不高兴!”

“谢谢外祖母。”我双手说接过红包,我把红包放进衣袖说道。

外祖母和颜悦色地看着我说道:“我这儿还有一个红包,是给言律的,你先替言律收着。”说完,外祖母又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红包。

“好。”我再次把红包放进衣袖。

“清容,咱们先乘马车过去吧。”阿爹把水囊挂在腰上说道。

“好。”我回道。

我,阿爹和她们互相作揖道别,走出“孟宅”。

我们对车夫作揖,阿爹说道:“丈人,我和女儿要去景龙门大街的‘孟宅’。”

车夫作揖回礼,他问道:“客官,方才我听食客说,大宋要和西夏打仗了,朝廷把玉津园的大象都放出来了,咱们汴京今天安全吗?”

阿爹回道:“丈人,你莫要听信谣言,我女儿今天想出了一个用大象救灾的法子,那些大象都是朝廷派去救灾的。”

阿爹解下腰间的水囊,他把水囊递给车夫说道:“丈人,这水囊我以前从未使用过,我给你装了些热茶。”

“多谢客官。”车夫说道。

“不客气。”阿爹说道。

我和阿爹登上马车,车夫说道:“客官,之前我听信谣言,买了一箩筐环饼和水囊,请你们靠里面坐。”

“行。”阿爹说道。

“俞。”我回道。

车夫驾马,驶向“孟宅”……

车厢内,阿爹说道:“清容,我听刘二丈说,言律在婚后殴打过你?此事当真?”

我说道:“阿爹,我在婚后和郎君相处得很融洽,他是君子,他从未动手殴打过我。”

阿爹继续说道:“刘二丈说他经常看到你为言律开门,你的眼睛像是被人用拳头打过似的。”

我回道:“阿爹,那是我们女子的一种妆容,那种妆容需要在眼皮上抹粉。”

我们在开封府门口下了马车,大门口搭建了一些黑色和青色的棚子,棚子下堆放各式各样的赈灾物品。

一些头戴黑色交脚幞头,身穿青色官服,束着腰带的官员在棚子下看守物品,所有指挥打扮的官员,背上背着军旗,他们陆续将物品放进挂着军旗的青色车厢的马车里。

车夫帮我们把一些木箱搬下马车,一位头戴交脚幞头,看起来跟阿爹一样年纪的官员向我们作揖,官员问道:“丈人,你们捐的是钱币吗?钱币可以放到青色的棚子下面。”

车夫把自己买的两箩筐物品一并捐出,我们放下物品,作揖回礼,阿爹回道:“官人,我们捐的是物品。”

我说道:“官人,这些是妇女专用的物品。”

官员将黑色的木箱打开看了一下,他关上木箱说道:“今晚所有受灾的妇女都会转移到尼姑庵过夜,龙捷指挥,你把这些物品送去尼姑庵吧。”

“诺。”面颊刺字的男子回道,男子立刻把木箱搬进挂着“龙捷”军旗的马车里,那面军旗是黑底黄字。

我问道:“官人,我早上在开宝寺捐过这种物品,这些物品可以送到其他赈灾场所吗?受灾的妇女在过夜前可能需要使用这些物品。”

官员说道:“小娘子,今天受灾的士庶很多,很多物品需要纷发,这些抹额直接送到尼姑庵,是最节省人力的办法。”

我说道:“官人,这些物品不是抹额。”

车夫问道:“丈人,那是妇女用的腰带吧?”

阿爹回道:“不是,那是跟鞋袜一样的随身物品。”

头戴斗笠,身穿黄褐色僧袍,圆头木屐,身披蓑衣的尼姑站在装着蔬菜的驴车旁边对官员行“合十礼”,官员作揖回礼。尼姑说道:“施主,那位女施主捐赠的物品,对一些受灾的妇女来说,相当重要,希望施主可以按女施主的建议纷发物品。”

官员说道:“龙捷指挥,你把所有物品均分,物品先送到尼姑庵,再送到其他赈灾点。”

“诺。”龙捷指挥和官员作揖道别,他自己驾马离开……

车夫用水囊喝了一些热茶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今天官员的马车要挂军旗了,今天这么多赈灾物品,若是装错了,送错了,都会影响灾民的生活。”

官员问道:“尼师,尼姑庵现在还缺什么物品?尼师可以多拿一些物品过去。”

尼姑说道:“施主,尼姑庵缺少红糖。”

官员从衣袖里掏出一本红册子,他翻看册子说道:“尼师,今早有人捐赠红糖,咱们开封府的官员都放到红色车厢的马车里了,我差人给你们送去。”

尼姑回道:“多谢施主。”

官员说道:“不客气。”

尼姑行“合十礼”道别,官员作揖道别,她乘坐驴车离开,跟她同样打扮的尼姑驾驶驴车离开……

官员收起红册子,他对一位头戴黑色展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乌皮靴,背对我们整理物品的官员说道:“王判官,你会骑马,劳烦你把红糖送到尼姑庵。”

“唯。”官员回道。

官员说道:“王判官,你等一会儿,我找人给你借一件蓑衣。”

官员回道:“唯。”

阿爹说道:“官人,我们快回家了,我的这件蓑衣可以赠予那位官人。”

官员说道:“多谢丈人。”

“不必客气。”阿爹说道。

官员转过身子,我们和王君授互相行礼。

阿爹解下蓑衣问道:“师约,今天你们通济坊积水严重吗?”

王君授回道:“沈大丈,通济坊今早寅时积水二尺,虎翼指挥挨家挨户敲门通知我们撤离。”

阿爹说道:“景龙门街和旧曹门街没什么积水。”

阿爹把双手蓑衣递给王君授,王君授双手接过蓑衣回道:“多谢沈大丈。”

阿爹说道:“不用客气。”

阿爹说道:“师约,你家受了水灾,今晚你可以来我家居住。”

我说道:“王兄,今晚你也可以来‘孟宅’居住。”

王君授说道:“沈大丈,沈娘子,我们开封府的所有官员今晚都在开封府暂住。”

官员催促说道:“王判官,你尽快把红糖送过去,咱们这儿的赈灾物品快堆满了。”

王君授说道:“韩主薄,晚生马上离开。”

王君授披上蓑衣:“沈大丈,沈娘子,我先去送赈灾物品了。”

我们和王君授互相作揖道别。

我和阿爹把马车内一个红色的木箱搬出来,我朝青色棚子那边望去,一些头戴黑色幞头,身穿绿色官服,束着腰带的官员端着碗,拿着筷子,坐在藤墩上吃饭。有两位官员在忙活,我和阿爹走向第五个青色棚子,棚子下面铺着一层草席,草席上放着一些木箱和一些箩筐,箩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荷包、搭膊,挎包。

两位官员头戴黑色垂脚幞头,身穿官服,束着腰带。一位身穿紫色官服,束着玉带的官员坐在放着笔墨纸砚,笔架,玉石镇尺的桌子前,他执起毛笔,在一本册子上记录文字。一位身穿绿色官服,束着腰带的官员坐在藤墩上,低头清点放在地上的一个大木箱,大木箱里装着黄金。

官员数完了黄金,起身说道:“秦计相,苏子瞻的书迷捐了七百九十九两黄金。”

官员又说道:“秦计相,又有人来捐款了!”身穿紫色官服的官员起身,我们和二位官员互相作揖。

阿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红色搭膊,他把搭膊双手递给身穿紫色官服的官员说道:“秦计相,草民要捐款!”

秦计相双手接过搭膊,他把搭膊放在桌上问道:“丈人可愿意留下自己的姓名?”

阿爹回道:“草民叫沈观。”

我双手抱着比较重的木箱,我用尽全力,伸直手臂,把木箱递给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说道:“小官人,这是我和家人的捐款。”

身穿绿衣的官员给按摩手臂回道:“劳烦小娘子把木箱放到藤墩旁边,方才我数钱数到手抽筋,我想休息一下。”

“好。”我把木箱放到藤墩旁,阿爹也过来帮忙。

秦计相问道:“小娘子,你姓什么?”

我回道:“命妇姓沈。”

秦计相说道:“原来是位诰命娘子,你家官人的姓氏和官职是什么呢?”

我回道:“我家郎君姓孟,他任职中书舍人。”

秦计相把搭膊里的钱财拿出来,搭膊里装着十两黄金,不一会儿,他把钱财放回搭膊,他把搭膊放进箩筐里。

秦计相问道:“丈人,沈郡君,你们可会写字?”

我和阿爹回道:“会。”

秦计相接着问道:“请问你们能否辨别钱财的真假呢?”

我和阿爹回道:“能。”

秦计相继续说道:“劳烦丈人和沈郡君亲自登记一下你们的称呼和捐款,今天汴京的‘腰舟’和水囊紧缺,我要去找太平兴国寺找一下曾尚书。”

阿爹说道:“行。”

我应答:“俞。”

秦计相说道:“宋会计,你先去吃午饭吧,我瞧见徐侍郎的午饭快吃完了,一会儿你让他来替你数钱,你去他那边的棚子看守钱财。”

宋会计说道:“好的。秦计相,未时了,您也没吃午饭,您需要我带些什么吃食吗?”

秦计相说道:“不用,我去路上买两个馒头吃。”秦计相和我们作揖道别。

秦计相走到黑色的棚子那边,他作揖说道:“哪位指挥要去太平兴国寺,我搭个顺风车!”

一位身后背着“虎翼”军旗的指挥行“抱拳礼”回道:“秦计相,在下要去太平兴国寺送饭囊,在下装完最后一箩筐饭囊,就会离开,您可以先上车。”

秦计相登上挂着“虎翼”军旗的青色车厢的马车,虎翼指挥将地上的一筐饭囊搬进马车,不一会儿,他挎上马背,驾马离开。宋会计和我们作揖道别,他走到第三个青色棚子下,和一位头戴黑色垂脚幞头,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交代公事,不一会儿,他拿起棚子下的一把黑伞离开了。

黑色棚子下,车夫对韩主薄说道:“官人,今天我在金水门街吃午饭,我听见有位卖环饼的小贩说大宋和西夏要打仗了,因为玉津园的大象放出来了。我寻思吧,他主要就是为了卖环饼!”

韩主薄说道:“大象是救灾的动物,丈人莫要相信不实消息。丈人是想让那位小贩把环饼的钱退你吗?方才我瞧见你放了一箩筐环饼。”

车夫回道:“官人,那些环饼是我捐给朝廷的,我希望你们可以写一些告示,让大家莫要轻信谣言。”

韩主薄说道:“行。”

青色棚子下,阿爹从衣袖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灰色的手巾,他将脸上和手上的一些雨水擦干,他坐在椅子上,他在红册子上登记他的姓氏和大写数字捐款,他写完字问道:“清容,你和言律捐了多少钱呢?”

我回道:“一百四十两黄金。”

阿爹说道:“清容,这捐款册上,很多官员都捐了黄金或者白银,这捐款也是官职考绩的一部分吗?”

我回道:“阿爹,郎君说捐款不纳入官职考绩。”

字迹晒干后,阿爹翻看册子说道:“宋行老捐了十八两黄金,卫大丈跟我一样,捐了十两黄金,洪姨丈也捐了款,六两白银。这两页全是咱们街坊邻居的捐款。”

阿爹正要将木箱子放到青色棚子下,一位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向我们走来,阿爹起身,我们互相作揖。官员说道:“丈人,小娘子,下官叫徐年,任职度支侍郎,秦计相让你们登记捐款,眼见为实,下官想检查一遍红木箱里的捐款。”

“好。”我和阿爹说道,阿爹放下木箱子。

官员打开木箱,他坐在藤墩上,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试金石,每验证一个黄金,他就在口头数数……

不知过了多久,宋会计在青色棚子下看守钱财,徐侍郎验完黄金说道:“下官检查完毕!方才我听说小娘子捐款一百四十两黄金,小娘子捐款真实!”

阿爹说道:“徐侍郎,我们的捐款是不会作假的。”

徐侍郎说道:“上午有位小娘子来咱们这儿,说要捐款五十个金元宝,宋会计把木箱子一打开,都是冥币,秦计相说,今天士庶百姓捐赠的钱财,咱们都要检查一下真假。”

秦计相从牛车下来,一些商贩前来捐款,我们和官员互相作揖道别。

阿爹走向黑色棚子说道:“丈人,咱们回旧曹门街!”

“诺。”车夫说道。

我们和韩主薄互相作揖道别,我和阿爹登上马车……

我们和洪姨丈,姜二娘互相作揖。厅堂的桌上,多了一些冒着热气的茶水,厅堂的椅子上,多了一些蓑衣和斗笠,厅堂的墙上,挂着三条“腰舟”,除了阿爹和我,其他人的腰上都拴着“腰舟”。舅舅和舅母此时穿着乌皮靴。

洪姨丈头戴道冠,身穿青色道袍。姜二娘头戴月冠,画了淡妆,身穿褐色印金花圆领袍。

娘说道:“沈郎,你的蓑衣是落在马车里了吗?”

阿爹说道:“方才我们在开封府碰到师约,他要去运送赈灾物品,他身上没有蓑衣,我就把我的蓑衣送给他了。”

娘取下墙上的“腰舟”,拴在阿爹腰上说道:“我二妹家里有十条“腰舟”,都是鱼儿的舞迷送给她的,她和二妹夫把家里的‘腰舟’全都带过来了。”

阿爹对着亲戚说道:“谢谢。”

洪姨丈和姜二娘回道:“不必客气。”

舅舅说道:“我听说今天咱们汴京的葫芦铺子,‘腰舟’全部卖断货。今天谁想在汴京买个‘腰舟’,那比登天还难。”

舅母说道:“方才咱们坐牛车回来,有些游人在路上叫卖二手‘腰舟’,游人喊价三两银子,都有人争着给钱。”

阿爹说道:“今天‘腰舟’和水囊都缺货。”

我问道:“二姨母,鱼儿今日还在瓦舍跳舞吗?”

姜二娘说道:“她们州北瓦子因为暴雨放假一天,中午鱼儿听朋友说,麻虫在开宝寺,她就去开宝寺跳六夭舞了。”

外祖母问道:“如蜜,鱼儿几时回来呢?”

姜二娘说道:“娘,开宝寺酉时施粥,鱼儿会在申时前过来,方才我们去开宝寺跟她说过了。”

舅舅问道:“我听说麻虫以前不待见燕观察,我今天在开宝寺看到燕观察和麻虫和睦相处,麻虫是不是和燕观察签了什么父子契约,所以他才有这么大的转变?”

娘说道:“前些日子,我买菜碰到敬大娘,和她聊了几句,她说简大丈告诉麻虫,不孝父母是要坐牢的,麻虫不想一辈子和燕观察待在一个牢房,麻虫以后还要讨媳妇,倘若麻虫不孝父母的事情传出去,就没有小娘子愿意嫁给麻虫了,所以他们现在和睦相处。”

洪姨丈说道:“简大丈对麻虫循循善诱,用心良苦。”

大门敞开,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铜铃声,不一会儿,一位递铺马兵走进来,向我们“抱拳礼”,我们作揖回礼,阿爹给铺兵倒上茶水,士兵说道:“在下替住在景龙门街的孟中书传话,孟中书顺利达到虹桥平安街,人畜平安。”

说完,士兵和我们作揖道别,士兵走出大门,马蹄声和铜铃声渐渐远去。

我们十分高兴,外祖母说道:“人畜平安,好!”

姜二娘说道:“如歌姐,登科,萍儿妹,不如咱们打一场麻将,庆祝一下!”

娘和舅舅说道:“好。”

舅母说道:“如蜜姐,姜郎今年教我学麻将,我现在还是不太会。”

舅舅问道:“如歌姐,麻将还是放在书房吗?”

娘回道:“对。”

舅舅披上蓑衣,走向书房。

姜二娘说道:“大姐夫,洪郎,你们谁来打麻将,谁来买马呢?”

洪姨丈说道:“我今日囊中羞涩,我可以围观你们打麻将。”

阿爹说道:“我来打麻将吧!”

舅母问道:“如蜜姐,你们是要租马车去外面打麻将吗?”

姜二娘说道:“娘在这儿,咱们就在家里打麻将。”

外祖母说道:“如蜜,你说的买马,是什么意思呢?”

姜二娘说道:“买马的人不参与打麻将,他可以摸一张牌,关扑每场麻将的输赢,打完一场麻将,假若东家赢钱,买马的人也会赢钱,假若东家输家,买马的人也会输钱。”

舅舅抱着木箱从书房走出来,不一会儿,洪姨丈从书房走出来,屋子里响起麻将声。梳着好看的发髻,头戴蛾儿,画了淡妆,身穿绿色上襦,红色印金花裙子,束着绿腰带,身披蓑衣,手拿油纸伞的鱼儿走进厅堂,她和我们互相行礼,鱼儿放下雨伞和蓑衣。我给鱼儿倒上热茶。

娘说道:“鱼儿,今天咱们这桌就免礼了!”

“俞。”鱼儿应答。

外祖母说道:“鱼儿,你那六夭舞是怎么跳的呢?”

鱼儿说道:“外祖母,六夭舞通常用琵琶和檀板配乐。外祖母,我给您跳一段用檀板配乐的六夭舞!您可否像这样,以手掌为乐器,帮我打下拍子呢?”鱼儿用手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好。”外祖母说道。

“鱼儿,我也来帮你打拍子。这拍子是要打得快些还是慢些?”我问道。

“表姐,这拍子你可以打慢些。”鱼儿回道。

外祖母高兴地打着拍子,我跟着外祖母的节奏打拍子,洪姨丈也加入我们的打拍子队伍,房檐下的暴雨声,此刻像是乐器声。

鱼儿微微屈膝,她双手握拳,将拳头放在背后,不一会儿,她将袖子甩长,跟随我们的拍子慢慢起舞……

申时,雨势渐小,言律牵着两头耕牛,回到家中……

沐浴后,我和言律在“孟宅”的卧房里休息,床边放着一对圆头木屐和方头木屐。言律半束发半披发,身穿白色中衣和绿色裤子。我束发,身穿书院学子常穿的襕衫,这件襕衫是言律小学毕业那年穿的,我穿着正合适。我和言律共同盖着一床红被子。

卧房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今夜有点微冷,言律很早就入睡了,想到言律平时总是让我亲他,我偷偷亲了下言律的脸颊,言律的脸颊滚烫!我摸了摸言律的手心,他的手心无汗,十分灼热!这是风寒的症状,我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摸索着桌上的打火石,我用打火石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屋子里出现光亮,我在房间里找到一床厚实的红被子,我把被子盖在言律身上,我在房间里找到一个红色方形灯笼。

我先穿上厚实的淡紫色销金圆领夹袍,接着穿上鞋袜和乌皮靴,我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手执灯笼,轻轻地掩上房门,我向厨房走去……

我端着托盘走进卧房,托盘里装着用一个白瓷盘覆盖的白瓷药碗,一个白瓷调羹,一个红灯笼,一条浸泡在酒瓶里的罗帕。

我把托盘放在卧房的桌上,我揭开瓷盘,我摸了摸放着桂枝汤的药碗,碗还是有些烫,我把调羹放进药碗。我用罗帕轻轻地在言律的额头,手心,脚心擦拭。

我走到房门口,拿起言律常用的象牙笏板,我对着祠堂所在的方向说道:“今日是治平二年八月初九,孟家先祖在上,孟家孙媳妇清容深夜叨扰,郎君今日偶感风寒,医馆已经打烊,医馆大夫的家离这里有点远,清容不会骑马,清容只熬了一碗桂枝汤,倘若郎君待会儿喝了这碗汤药,明日他的风寒可以好转,明晚清容会摆设香案祭拜先祖,以后清容会称呼郎君为‘良人’。”

说完,我拿着笏板作揖三次,我把笏板放在桌上,我轻轻地关上房门,我说道:“郎君,你受了风寒,我熬了一碗桂枝汤,你可以起来喝药吗?”

言律没有回应我,我对着汤药说道:“顺天行化,顺天行化,顺天行化。”

我说道:“郎君,快醒醒!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言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言律说道:“娘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端着汤药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深夜。郎君,你受了风寒,我给你熬了桂枝汤。”

言律说道:“多谢娘子。”

我回道:“不客气。”

言律披着厚实的被子,我拿起勺子,吹凉了汤药,给他喂药。

我问道:“郎君,这药是温热的吗?”

“是的。”言律说道,言律端着汤碗,喝完了汤药。

我拿出放下我的软枕下面的一张藕粉色罗帕,我给言律擦了擦嘴角,言律说道:“方才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上朝迟到了,官家在朝堂批评我,我一下子就醒了,我看到屋子里的烛光,分不清我是做梦还是梦中梦,方才我喝了汤药,才发现我是真的醒了。”

我问道:“郎君今日还要去上朝吗?”

言律回道:“不去。暴雨天,官家不在正殿,他易服减膳,罢了十天朝会。”

我脱下乌皮靴和鞋袜说道:“郎君明日可以睡到自然醒。”

我解下厚实的圆领夹袍,钻进被子里,我问道:“郎君,今天你的嘴巴还冷吗?”

言律回道:“今天我的嘴巴热得很!”言律吹灭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