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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你该要安分些了

刘郢很快也就出来了,瞧了一眼还未走的田婉儿,言语间也仍是客客气气的。就和申容方才一模一样的问了两句,“吃了饭没?”,“吃饱了没?”

申容心下噗嗤一笑,莫名觉得滑稽。

都这样了田婉儿还不走?难不成是真想将卖可怜、卖卑微的这一招贯彻到底?

其实按着刘郢两世过来的性子,也确实就是吃这一套的。不然之前申容也不能打消他心里原始的成见,一点点靠近他。

只是毕竟田家女私底下所做的事,他都知道了。还有一顶“婚前告状”的高帽子——至今都还戴在她脑袋上。要真想让刘郢回心转意看上她,申容虽不敢打包票完全不能了,但起码近几年是难的。

这顿饭太子夫妇吃的自然不会尴尬,他二人间的相处早就是习惯。席间也不需要刻意找话题,就安安静静的,要是想到什么,就对话个一两句,氛围极其融洽熟络。

等案几上的东西一顿风卷残云完,宫奴躬身上前撤去食具,又上了漱口的温水。

一顿简单的夕食完毕,刘郢起身和申容再交代了两句,便径直出了门。真就当座下的田良娣和宫奴差不多了。

这期间也不是说不能把田婉儿拉出来问问,尤其她早些时日还刚因中毒晕了好几天。可刘郢除了开头问过两句,后来就硬是一句话都没提到她身上的了。

说他会伪装吧,今日偏又不怎么伪装了。

申容想,兴许是和刚认识自己那会差不多,这尊贵的太子殿下压根不屑伪装罢。她便抬袖喝了几口蜜水,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才不疾不徐地对着田婉儿开了口,“这几日天热得很,你那屋里如何?上的冰砖可足够?”

田婉儿脸上神情都不见半分尴尬,座上的人要是不开口问她,她就安静得如同这屋子里的花瓶一样;座上的人要是问到她了,她就和煦地笑着,如同艳阳下——花瓶里一株最璀璨的春花,不骄不躁地回话,“足够的,妾自小畏寒不畏热,到了夜里,只要南边的窗子开着,透了风进来,就很凉快了。”

“难怪我这儿热呢。”申容嘴角挂上了一抹讥诮笑意,“好不容易南边凿开两扇窗,又因正对着后院,平日不敢打开,屋子里风就少,只能靠着冰块安生睡下,我还总怕一不留神受了寒。”

说完又悠然喝了口蜜水,后院宫女沉井的事虽然现今无人敢再提,可是金阳殿内人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尤其田婉儿和申容之间,前头拿住贾良的时候,二人也是说开了的。这事都还没完呢。清水下杂面,谁还想糊弄过谁?

田婉儿脸上的表情如料想的僵硬了些,还未来得及开口,申容的下一句却又来了。

“阿巧如今也被处死了,你该要安分些了。不然下回再出了事,我还不知道该如何保你。”

“婉儿姐。”她在笑中抬了眸,对视上她。

一瞬间,田婉儿的脑中如同轰雷掣电,怔怔然坐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都知道——

此前无数画面迅速回溯到眼前,一幕幕串联到一起:申氏故意激怒打压她、安排阿巧到她身边、阿巧比此前任何一个宫女都要顺从、听她的话,直到她生出了下毒一计。

她是故意的,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要再抓住自己一个把柄。

她猛地一抬头,座上的人却还是微微笑着的,这笑和最初丰收大宴上二人对视时的笑重叠。她哑然失语,竟是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留在脑中的唯有一片持续了很久的空白。

等出了正殿,皇城上方的天色已是全然黯淡,金阳殿大院内并不算冷清,到了夜里,还有一串串的宫奴们来往,点灯的点灯、续冰的续冰、打扫的打扫,几个年纪小一点的,一边忙活,一边嬉笑打闹……

比她丙舍房前不知要热闹多少。

这份悬殊感,在房门合上后变得尤为明显。她又开始发起了怔,也只有像此刻这样身边再无旁人的时候,才敢将这情绪真正表露。

也是头一回,田婉儿竟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不仅为申氏的手段,还有太子那始终吝啬的宠爱。其实若不是从一开始就得不到宠爱,她又何须使用这些计策?最终反将自己搭进去,被申氏抓得死死。

她觉得自己好像沉溺在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泉里,无论怎么做,都不能分到刘郢哪怕一眼的垂怜,就算那日哭着得到了他的怜惜,最终也没有让她侍寝。

哪怕,哪怕……她都做成那副模样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田婉儿的双眸中闪烁起点点泪花,她的相貌如何,她自小就知道,嫁入天家之前,多少长安城内的少年儿郎上赶着要往家里提亲?就算他刘郢爱好申家女那一类娇美的长相,她也有绝对的自信自己不会输,分走宠爱不过是迟早的事。

况且搬入太子宫的第一夜,他见到她时的眼神也是有被惊艳到的。

明明那一眼——

南边的窗子被夜风猛地吹开,她的思绪戛然而止,申家女方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

方才恍然大悟,太子一直不能宠爱她的缘由。申氏必然是将起初第一件尺牍就给太子看了,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可是若是知道了,又为何要装不知道?

*

八月迎来二皇子刘子昭的大婚,在益北王府设下喜宴。同日,信平侯女儿钟元君嫁去长宁侯府。

申容备给钟元君和尹伯旬的几张地券已经提前吩咐人送了去,正准备往益北王府过去时,长宁侯府家里却是来宫里请人了。

储妃是中间介绍的人,定然少不了要去坐坐的。而且这来的还不是什么一般人,乃是尹家的祖母。

老人家亲自过来,她即便贵为天家儿媳,也需得注意给留些情面,便同尹家祖母好一阵寒暄,小半天才终于给推辞掉。

于是原定前往益北王府的时辰便耽误了。

好在她今日是一个人去——太子这几天一直在外头,估摸着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不与她一路;而郑皇后因前两日感了风寒,不便出席。

她就不用等着别人,也不会让别人等着自己。

储妃一行出宫的阵仗可谓极其浩大。后头连着跟了十来辆马车、牛车,拉着十几二十箱金银珠宝。她一人将皇后及后宫里那些不便出门的夫人们的人情都带到。

入了益北王府的大门,一堆堆小山似的奴仆上前来磕头,顺道看看储妃长什么样子。在一众簇拥下,缓缓过了前院门,又是一堆堆吵吵嚷嚷的官员、官员家眷,宗亲、宗亲家眷,还有皇子公主、翁主世子什么的,等着她说说笑笑的应酬。

等眼花缭乱地受了众人的拜,代皇后娘娘名义赏赐了好些东西下去,才能往大殿进去,在里头同皇帝和几个长辈跟前行礼,又与益北王、许林君颔首问好。

坐下之前,不免先要回答了一遍“太子大约何时来,现下到了哪”的问题。其实她也不清楚,但随口搪塞的本事已是耍得游刃有余。

只道,“方才人来回话,说是入了京了。要是路上不耽搁,再过一会就能到了。”

就算是说了瞎话,欺了君,她也没什么怕。在这种场合,有话说总比一副支支吾吾不会答话的样子强。再者她也信刘郢自己有分寸。皇帝老子都来了,他就算要晚,又敢晚到什么地步去?

来时还必定会是一副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的模样。

刚刚落座下,她的眼神不觉停在新人身上,却见刘子昭还是冷着一张脸,连嘴角都不屑扯一扯的,明摆着不大高兴。不过她倒不太担心,反正落到成帝眼里,他只能是看作为他在害羞。许林君倒是举着团扇看不着样子,过一会也就被几个老媪待到后院去了。

申容忽然觉得心里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说不出来的难受。刘子昭婚后不会对许林君不好吧?就像是上一世的刘郢对她?

由不得她担忧多久,围绕着她自己的话题又来了。

在储妃两边坐着的,是宗亲里两位上了年纪的老王后,拉着她问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说得多的不过是给皇室增添孙辈的事。太子夫妇成婚虽不算久,但毕竟也不是新婚了。

“也该要有个动静了。”

“是啊 ,后院里那个田氏有没有动静?”

“两个人不会都没音信罢。”

“还是要找太医好生来搭脉瞧一瞧,早些添个皇孙岂不好?”

两个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申容脸上还是飘着一抹和气的笑意,“是,都暂时还没个音信,我回头就找人来看看,寻个方子给姐妹两个都补补,兴许就会好些的。”

这种时候除了迎合着来,旁的话都不能说。不然一个不留神,还能给她在人面前扣个“专宠还生不出孩子”的高帽子。

想法是好的,言语也确实是周全、得体的。可到底堵不住俩个老人家的继续念叨,打着“关心”的名义,总有一堆堆的话要嘱咐给申容这个天家儿媳妇,就好似夏日田里的蝗虫,来了一拨又一拨。

而且这蝗风一经吹,还吹到了成帝的耳朵里。

他也没说话,就安安静静地跽坐主座,底下人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自己的事,还是认真听着下头的动静。

尤其听着是“皇孙”两个字,眉尾很是迅速地抬了抬。不提都还好,一提,人就不免要开始惦记了。

席间申容回的话多了,嗓子干哑便多喝了几杯水。中途退下往净房去了一趟,回来半道想了想方才喋喋不休的两个长辈,干脆就往外头园子里多走了一会。

能消磨一些时间就消磨一些时间。

怎么也要等刘郢过来了再去。这样受折磨的就不再是她一人了。

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人能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