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婚约

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唐笛思带着丹文来到伊里文宫一楼的会议厅内。这是唐笛思一般工作的地方，王国的大臣们有事报告也都来这里。

大厅内有一张巨大的木质方桌，长边上能坐二十人，短边上能坐五个人。面向入口的短边上，正中间的座位是唐笛思的专座，而在这只座椅的背后，是五个木质书架。后四个书架中，整整齐齐地按年代顺序陈列着王国自建立以来，所有颁布过的、以及现行的政令与法律。

唐笛思走到第一个书架前，熟练地抽出一张折叠的大牛皮纸，捻着两只角一抖，将伊萨大陆的地图铺到会议厅中那张大桌子上。他将手指点在吉尔吉克王国与原来的基罗塞王国交界处的一座山，丹文凑上前去看，那座山他认的，叫“北落矿山”。这座矿山是一年前才被发现的，在被发现之前，其周围的居民都认为那不过只是一座荒山。

“北落矿山的铁矿十分丰富，有人预测这一座山可以供给吉尔吉克十年的用铁。”唐笛思说。王国中军队的武器、耕作所用的农具、厂房的大机器，都需要使用铁。

“这座矿山所在的地方，是吉尔吉克和基罗塞之间，那条并不清晰分明的国界线。吉英·司格便与我写信争论国界线的具体位置，说北落矿山在基罗塞境内，不允许吉尔吉克开采。”唐笛思陈述着他与原先基罗塞国王吉英·司格之间的事情，“我们回溯历史，发现着件事情很难说清，于是立下约定，在达成共识之前，两国都不去开采这座矿山。”

丹文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他先是讽刺似的笑了笑，随后板起脸说道：“我听说我们派过两批地质学家——共计七十八人——前去北落矿山测算，受命将矿山的数据汇报给王室。之后我就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了，也不知道您与大臣们的决议是怎样的，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吉尔吉克只是派地质学家过去了解矿山情况，后续没有派遣挖矿工人到那里，但是基罗塞已经开始小规模开采了。”唐笛思扶着自己的座椅靠背，说，“隐瞒你的并不多，因为你终有一天要坐到这个位置上，只是有些决定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向你隐瞒的事实，你终有一天会得知的。”

丹文仍是一脸不屑的模样，只是能听进唐笛思的话了，一只悬着的浮躁的心也安静下来。

“你知道新德帝国吗。”

唐笛思问话中的是一个古老的国度，自他们的第一位帝王继位以来，帝国在一个家族手中持续了五百年之久。新德帝国位于伊萨大陆的中部，与吉尔吉克王国相隔着一个基罗塞王国，受五条发源自境内的大河的哺育，至今焕发着生机。

这个国家中的贵族大多喜好一种酒，名叫“司源茶酒”，“司源”是地名，是一个盛产茶叶的地方，坐落在吉尔吉克王国的西南。

“我知道。”丹文走近地图，伸手一点，点在了原来的基罗塞王国中一条被标红的道路上，回答道，“司源茶酒从我国出口到新德帝国，有一条专门的通道，横贯基罗塞南北。三年前新德帝国建国五百年国庆日，与吉尔吉克做了一笔大酒水买卖，给我们和基罗塞都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我和艾汀的婚姻，应该就是这件事推动的吧。”他说，“吉尔吉克为了这条商业血管，让他们的王子迎娶了基罗塞的公主。”

唐笛思留意着他的神情，先是从烦躁变得冷静，说到他与艾汀·司格的婚事，眼神中又阻拦不住地流出失望来。国王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和新德帝国的交易越做越好，这本是一件美事的，我的孩子，你原本可以很幸福。”

“但是近些年基罗塞加重了茶酒通道的税收，增加的幅度很大，克拉提先生一直在和吉英·司格谈判。”丹文缓缓走到一旁墙面上的窗户前，将窗帘拉开一道缝，让阳光照到自己身上，“艾汀自从来了吉尔吉克，就没有回过基罗塞。我问她，她只说是我们这里很好，其实是你一直不放她走吧。名义上的公主，实际上的人质。”

“曾经是的。”唐笛思说。

丹文一愣：“什么叫‘曾经是’？”

“去年的十一月份，我和昂奥·克拉提与吉英·司格有过一次见面，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坐在谈判桌前商讨茶酒通道税收的事情。那天吉英·司格告诉我，他们已将艾汀·司格从王室名单中除名，这个曾经的公主，如果吉尔吉克的王子喜欢，那就收去当自己的女仆，如果不喜欢，就任由他的处置，也不必向基罗塞王室汇报。”

丹文毅然决然道：“我喜欢她，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娶她。”

“所以她死了。”唐笛思说。

这话叫丹文十分疑惑：什么叫他一定要娶艾汀，艾汀就因此而死？即便艾汀投靠他，等他即位后怂恿他发动与克里廷的战争，杀死艾汀，他丹文就不会怀恨吗？如果艾汀是克里廷军杀死的，克里廷将这个亡国公主视作王室的遗留、潜藏的隐患，那艾汀的死就和他没有关系。

丹文正想着，唐笛思接上了他刚才跑出去的半句话：“克里廷王室想与我们结盟，十天后将有一次会谈，那时候你要出席。”

如此便通了，丹文心道。如果是唐笛思想让他的儿子对过去的爱情彻底死心，那么艾汀就有了她的死因。他心中忽然一阵绞痛——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为什么要受到家族利益的牵扰？

吉尔吉克王子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