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泡沫破灭

李小可谢绝了秦匪说他们一起陪她去报案的好意，她消化不了自我的耻辱感，不想面对关心她的人。她觉得这一生太过于失败，一切的幻想都过于可笑，就是因为幻想才被利用，才破灭的如此彻底。她觉得她再也不会有美梦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灰暗无光的，陷入淤泥中的她不敢张嘴呼吸，没有人能够救她。

但是她又是坚强的，她知道唯有屏住呼吸努力的一步步从泥潭中走出来才能得救。所以她没有选择消极的逃避，而是梳理好了一切，带着资料，独自一人走入了派出所。

报警之后整个事情的脉络就清晰了，在李小可的世界这是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她品尝了酸甜苦辣，觉得自己是悲剧的唯一主角，这三四个月的经历会是她一生的痛。可是在派出所的立案中，冰冷的事实就是这是一起普通的网络诈骗案，跟其他的同类型的案件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就是俗称的杀猪盘案件。

一切都是假的，除了她的钱。

那个男人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联系到套用身份的那个真实的汇丰高级分析师，他对此一无所知。他确实离异，在香港有房产，现在在伦敦工作，但是早在上周他就已经回到香港和家人一起过新年。

李小可看到真人的员工照，跟那个骗子还真是很相似。而李小可提交给警方的诈骗犯给她的照片和视频里，被证实是被PS和加了AI换脸的。她才知道原来她连一直聊天和视频的热恋的“男朋友”是什么长相都不知道，虽然来之前已经做了很多的设想和心理建设，她还是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经过查证去年真人在香港警方有过问询记录，有两位香港女子前后报警跟他网络恋爱后被骗钱财，被证实是被海外诈骗团伙利用了他的身份信息在香港诈骗，受害人背景也是离异女性大企业职员，目前案件还没有进一步的进展。

警官告诉李小可，应该不止这两起案件，可能犯罪团伙利用这个身份人设在各地华人女性群体都有撒网。从人设和作案手法来看是有着精心打磨不断完善的脚本的，去套路很多像

李小可这样心怀爱情理想有经济压力的离异女性。

在国内报警系统中有几起类似的，跟香港的案件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虚假的海外银行账户。这是针对国内的外汇管制政策多出来的一个诈骗环节。李小可的经历中也有这个部分，在第一次投资英国的基金账户的时候，因为还是很谨慎，只投资三万英镑，这些英镑是她用法定的换汇额度直接换的，存到了她原来在香港有过的银行账户里，再转入了基金网站。

后来她尝到了甜头，贪心之后，想投入300万，但是还是有些犹豫不决，骗子哄她说可以再想想不着急投，但是还是先把钱给换好，要不临时换汇很复杂肯定来不及了，小可想想也是，这时她没有多少换汇额度了，想要把这么一大笔钱转到海外投资是很困难的。“男朋友”早已给她准备好了渠道，说他朋友公司需要把英镑换成人民币，走正常渠道的话费率太高，额度也批不下来，所以可以直接跟李小可换钱。为了表示诚意在“男朋友”的背书下，每笔钱都先打给李小可的海外银行账户后，小可再把人民币通过线上下订单的方式给他国内公司。但是英国的公司，不能把钱汇到香港，会有很多其他的问题，只能汇到英国本地银行才好做账。“男朋友”又贴心给她推荐了一个英国本土小银行，可以不用本人到英国也能直接线上开户。

李小可当时还很感动，觉得被信任，一切的问题都被他考虑周全。现在证实她登录的银行网站也是钓鱼网站，对方公司打给她的钱根本就是一个网站上的数字。其实最后她投或者不投那个基金，她的人民币已经是真金白银的通过他们一系列熟练的洗钱方式卷走了，跟其他网络诈骗一样，转出的几个小时之内就被辗转了几十道，通过各种洗钱平台，加密货币等方式逃出海外追踪不到了。

这类网络诈骗追回资金的概率极低，警察客观的告诉她做好心理准备，案情有进展会通知她，让她回去等消息。

柴霏还是给李小可打了一个电话，明显感受到她的萎靡与低落，柴霏很担

心她，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她需要自己慢慢消化这件事情。她说过年不回老家了，柴霏邀请她来一起过年，做个伴，也被她婉拒了。

李小可声音透着疲惫和缥缈：“我现在状态是很差，但是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女儿，再难的处境我也得咬牙渡过去，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的，何况这是我贪心自作自受，报应吧。只损失五十多万已经算是幸运了，要是没有你跟秦匪这么真心实意的劝我，我把全部家当和贷款都投进去的话，可能就真的没法在这里正常跟你说话了。柴霏，谢谢你！只是再过两个月要交首付款了，我确实凑不出这个钱了，而且我现在也知道我不坚强，背负不了那么多压力，我想让自己轻松一点，租房或者买个郊区的房子能生活就可以了。还请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看了合同，要是违约的话要赔偿20%，就是一百二十万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如果能像你房子之前的买家那样直接转手是最好了。”

柴霏听到她有这么仔细的对未来的安排说明她没有绝望，也就放心了，安慰她，这几个月房价上涨了很多，她想办法跟房东说说看，不付违约金，重新挂牌高价卖出应该也是可以商量的。

李小可谢谢了她，柴霏挂了电话之后琢磨了半天，想着临近过年先不要找房东说这个事，还有时间，年后找时机推进。

搬入新居的第一晚柴霏心情复杂，既兴奋又疲惫，还有对李小可事情的怅惘，以至于她没有工作，也没有看电视休闲娱乐。而秦匪九点就开始工作，盯大洋彼岸的金融市场的行情。柴霏又搞了搞卫生，十点多就回房打算睡觉了，可是躺了好一会又睡不着，又爬起来，拿着个椅子到主卧的小阳台上坐在看星空。

没过多久就听到客厅里秦匪走路的动静。因为房子新装修，虽然已经测过各种甲醛之类的指标都是合格的，但是还是不那么安心，柴霏让家里都要保持门和窗全部敞开，以便通风。晚上也是如此，宁愿穿多一些被子盖厚一点，也不能做睡觉的绿萝，所以柴霏和秦匪

的房门也都是打开的，本来房子就不大，这样一来出出进进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好的兴致，看星星？”外面传来愉悦的声音。

“想想心事咯。”柴霏转回头来，隔着玻璃看到秦匪拿着水杯倚着她的房门笑看着她，她的眼角也顺着笑意。

秦匪转身走到客厅沙发拿了两个大靠垫进来放置到阳台的地板上。

“脏呀。”柴霏嘟囔着。

“没事，明天我给你买一套新靠垫，这个不好看，垫着坐着还凑合。”他坐在其中一个上面，笑着拍拍地垫，示意她坐下来，柴霏扭过脖子不理会。

他不要脸的调笑，“妹妹，来跟哥哥聊聊心事呗。”

柴霏冷哼一声，说：“喂，你记不记得我们约法三章里面有一条是互相尊重隐私，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到我房间？”

“你说错了，是未经允许不能到对方房间。”他一本正经的纠正。

“那你是明知故犯？这样我要考虑作为房主的安全性和个人隐私要不要收留你了。”

“我问了，你答了，这不算未经允许，况且我是关心你的心理健康，关心则乱。要不下次你也进我房里随便打扰我？”

“哼，都是我的地盘。”她撇撇嘴。

“来嘛，这么坐着很舒服，放松。”他伸长了腿，惬意的靠着墙，伸了个懒腰，“要是再来点酒就更到位了。”

柴霏坐的那个椅子硬邦邦的着实没有看夜景的氛围，于是她妥协了在他身边的地垫上坐下，裹紧了身上的薄羽绒，跟他一起靠着墙壁，抬头看星空。

一弯星月挂在天空，朦胧的有些薄雾飘过，但掩不住月色亮得剔透。

“来说嘛。”他用手肘顶了她一下。

“跟你说没劲。”柴霏故作深城。

“看来还是没有酒，氛围感不够，我现在下单买酒去。”秦匪作势要起身，被她拉住。

“不喝不喝，明天工作很忙呢，我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秦匪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知道她憋不住话。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口了。

“没什么啦，就是觉得人生很无常，有时候以为自己是得到了想要的，但可能都是幻觉，最

后都是一场空。”柴霏看着月亮叹了口气。

“因为李小可的事情有了这些感慨吗？”

“是，也不全是。”她幽幽的说，“她已经很努力的想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越想得到反而落入了另一个陷阱。我虽然还没有遭受什么重大的打击，也只是运气好而已，人生太长了，渴求太多，反而失望越多。”

“无欲则刚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秦匪淡淡的说。

“但是人就是有欲望有念想啊，我就不可能无欲无求，我也会很热烈的渴望有些东西，比如我就是很想赚钱，就是要拥有自己的房子，就想要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秦匪抬眸看她，月光的凉意藏在他的眼中：“还在想林以寒？”

“那倒不是，我就是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他那part当然已经过去了。”柴霏摆摆手有些烦恼的解释道。

“你们分手多久了？”秦匪貌似不经意的问。

“也就是上个月......”柴霏突然觉得不对劲，她好像还没说过跟林以寒分手的事情，“你为什么觉得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嘛，叶公好龙。”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扬起了愉快的鼻音。

“那也不至于，大概就是我成熟了，但是真的没有感觉了。”柴霏微微叹了口气，惆怅的反省自己。

“这就对了，别沮丧了，你还会喜欢上别的人的，真正的适合你的人，真命天子的那种。”秦匪声音透着甜意，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

“怕不是个诈骗犯吧?”柴霏努努鼻子轻笑一声，“还是算了，我可消受不起。”

“这你不用多虑，想骗你这颗驴子心，没个十几年都很难成功。”他嘴角挑着压不住的笑意说。

秦匪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其实在昨晚跟李小可的谈话里，他就得知柴霏跟林以寒分手了，他昨夜他一晚没有睡着，兴奋又忐忑，又一直忍着没有当面直接问她，此时他才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好像都在无力的跟这个无形的泡沫作战，别人的美梦他刺不破，只有等泡沫自己破灭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