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这不是泠府……泠府？！
我起身看了一眼周遭，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记得我之前被人打晕了，难道是把我打晕的人将我带到这里？
我正欲下床，却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身穿黑衣，方才被床帘挡着，竟没有注意到。我小心翼翼问：“你是谁？”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竟然是楚离卿。楚离卿缓缓朝我走来，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衣袖，哭道：“楚离卿，你救救我爹……”
我话还没说完，楚离卿却将手抽回，他扔给我一张纸，冷声问：“这是什么？”
看着他的神情，我心里不禁害怕，带着疑惑，我将纸打开，看见里面的字，上面写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字迹？”楚离卿又说。
这是我的字迹不假，可是……这只是我看书时抄了些我喜欢的句子而已，为什么会在楚离卿这里？难不成……是哥哥给了楚离卿，然后爹安排我与侯公子一起，让楚离卿看见误会我？
“这是我好几天前从书上抄下来的，不是给你的……”我急得快哭出来了，万万没想到爹和哥哥为了拆散我和楚离卿，竟做到了这个地步。
楚离卿坐在床沿，抓住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道：“看见了吧，为了拆散我们，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他们都用得出来。”
“到底是因为什么，那天你来府上，到底说了什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
楚离卿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这一瞬间我差点以为回到了初见的时候，忽然觉得他好陌生。
“我先问你，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大哥？我有些意外，他怎么突然问起了大哥？难道他认识大哥？
“我爹告诉我，大哥是染风寒病死的。”
楚离卿听闻，垂下了眼眸，喃喃道：“原来他是这么说的。”
“你……认识我大哥？”
“你可知，我在楚离卿，在忘卿阁阁主之前是谁？”楚离卿答非所问，“我叫泠暮景，是泠家长子。”
“什么！”我如遭雷劈，但很快又摇了摇头，道：“你骗人，我大哥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你若真是他，为何要与我在一起……”虽然我百般不相信，认为他是在骗我，可眼泪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下，现在我脑中一片混乱，感觉快要崩溃了。
“他没有死，他就是被赶走的那个人。”楚离卿复又坐了下来，讥讽道：“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不要儿女的爹娘呢？”
不知不觉我已哭的眼睛红肿，我又想到曾经，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听到我姓泠时惊讶的语气；那天他说他被父亲赶走，还有爹知道了我和他有来往时那么生气，种种疑问，原来早就连在一起了，只是我没察觉到而已……我又看向楚离卿，他也正看着我，现在的他变得好陌生，身上的压迫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觉得，他和我之前喜欢的，是两个人。
“你为何要答应与我在一起？”我更咽着问。
“我可从来不知道，泠家还有个女儿。”楚离卿回答的，又不是我所问的，从方才我醒来时，他就没有回答过我的问题。
“你被赶了出去，当然不知道。”我话刚说完，却听见楚离卿冷笑一声：“泠暮白的母亲生下泠暮白后就去世了，我也查过了，那个男人没有再娶。”
我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却不敢胡思乱想，因为越是想得通的答案，往往越是不愿相信的吧。
“你是从外面捡来的，孤儿。”他还将‘孤儿’这两字咬的很重。
“你胡说！我不是！”我情绪激动朝他喊了一声，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萤儿，你不应该开心吗，我们不是兄妹，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楚离卿抬手抚上我的脸，我却是反感的。我抬起手打了他一巴掌，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他就这样挨了一耳光。
“从此以后我们一刀两断。”我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出这句话，我正欲下床，楚离卿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在床上，我被吓到了，冲他喊：“你做什么！”
“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现在别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忘卿阁。”
“你凭什么！”
“就凭这里是我的地盘。”楚离卿说完就松开了我，快步离开屋中，将门反锁。
“楚离卿！”我欲追上他，却还是没出息的被锁在了屋子里。
“楚离卿！你放我出去！”我使劲想推开门，但怎么可能推得开。我瘫坐在门前，回想着他方才说的话。
“泠暮景……”我喃喃念着他的旧名，原来这就是真相，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却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陪着我做戏，从头到尾，我才是被戏耍的人。
我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视线变得朦胧，泪水从脸颊划过，我竟然还真的相信他会娶我，我可真蠢。
我没办法出去，所以只能留在这间房里，而我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过我在这儿之前天色已黑，加上我现在有些困，应当不早了。可我就这样躺下睡觉，我能睡着吗？泠府变成这样，我又莫名其妙被关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我又起身，焦急的来回踱步，想找办法出去，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我转身望去，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手中拿着饭菜。他将饭菜放下就要出去，我连忙叫住：“让楚离卿来见我！”
他转身看我，冷冷道：“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
我快急死了，这真的是在忘卿阁吗？连楚离卿都听不懂吗？
“就是这里的阁主，让他来见我！”
“姑娘还是把饭菜吃了，早些休息吧。”他说完就出去，把门关上，我上去想推开门，门又被锁上了。
我开始怀疑，这里根本不是忘卿阁，我看见的楚离卿是假的？我看到的楚离卿那么陌生，用那么陌生的语气同我说话，对……他不是楚离卿，我要去找楚离卿！
我使劲想要推开门，可我明明知道推不开。我又试图打开窗户，可是连窗户都被锁上了。
我累得坐在地上，抱膝低声抽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我睁开眼时，看见了泠暮景。他伸手碰我的脸颊，我连忙推开他，站起身，质问：“你到底是谁？”
他一脸奇怪的看着我，随即起身，好笑道：“我是楚离卿啊，一觉醒来，萤儿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楚离卿，这里不是忘卿阁，昨天来的那个人是谁？我从来没在忘卿阁见过，我要去找楚离卿……”说着说着，我就跑出屋子，我只想着离开这里，这里好可怕，永远没有天日，还要被关着，明明忘卿阁不是这样的，对了……忘卿阁还有萤火虫，可是这里没有。
我一直往前走，可是面前的景象却让我愣住了。药屋、小亭、孔明灯……是忘卿阁……
也是啊，他不是楚离卿，他是泠暮景啊，那本来就是他陪我演的戏，楚离卿才是假的……我为何还在自欺欺人，我为何还在喜欢他，他可是泠暮景啊，他姓泠啊。
我想走出忘卿阁，视线却变得模糊，刚走没两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萤儿，萤儿？”听见有人唤我，我睁开眼，看见了爹。
“爹？您不生萤儿的气了？”我虚弱开口，然而爹却说：“孩子，爹要走了。”
“您要去哪儿？”我欲起身，爹却转身离去了，我怎么喊爹，爹也没有回头。
“爹，爹……”我吓得惊醒过来，汗水浸透了里衣，原来……原来只是做梦……
“萤儿，你醒了？”
我闻声望去，看见了落亭，她坐在床头。我坐起身，抓住落亭的袖子，哭着说：“落亭姐姐，你让我走吧，我要去找我爹和我哥哥……”说着我就想要下床，落亭按住我的手，柔声道：“萤儿，你冷静些，你的身体很虚弱，先把药喝了，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真的？”
“当然了。”落亭将药端来递给我，我急忙喝下。
“慢些……”落亭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将药喝完，擦了擦嘴，问：“落亭姐姐，我哥哥在哪里？”
“我带你去。”落亭起身出门，我也跟了上去。落亭带我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有一会儿，才看见一个屋子，落亭停下脚步，对我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多谢落亭姐姐。”我谢过落亭，就赶紧进了屋。
我打开门，看见屋内十分简陋，甚至还有点冷。我看见有人坐在床上背对着我，进来了人也没反应。
我轻声轻脚的走过去，唤了他一声：“哥哥。”
他听见声音颤抖了一下，随即转了过来，我看见他的脸瘦了一大圈。真的是哥哥，哥哥还活着……我的眼泪翻涌而下，上前坐在哥哥身边，哥哥问：“萤儿，你没受委屈吧？”
这个时候还想着我……我摇了摇头：“我没事，哥哥，他没有为难你吧？”
哥哥扬了扬嘴角，道：“没有。”
“太好了，哥哥还活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萤儿，他根本不叫楚离卿，他姓泠，他叫泠暮景，你可还记得那天楚夫人来到府中？她就是泠暮景的母亲，当年他母亲同侍卫私奔，爹才赶走了他，是他杀了爹，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只是利用你的单纯欺骗你而已，更何况他是你大哥。”
听到“大哥”，我的心被重物击中了一般，久久不能平复，其实哥哥知道我是爹抱回来的孤儿吧。
“哥哥……其实我根本不是爹的亲生女儿，对吧？”
“你听谁说的？是泠暮景跟你说的？”哥哥紧皱着眉头。
“他说你母亲生下你就去世了，爹也没有再娶。”
哥哥听了一时语塞，他似乎在想，我也没有催他，见哥哥这样的反应，看来泠暮景说的是真的。
“是……”许久，哥哥回答了我。“当时你还小，爹将你抱回来时，你快冻死了，是爹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把你救了回来，爹很喜欢女儿，便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原来是这样……
“萤儿，对不起，我刚刚想过骗你，我怕你接受不了，我怕你会怪我，可我还是不忍心骗你……”
我握住了哥哥的手，安慰道：“哥哥，我怎么会怪你，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不会忘。”
“萤儿，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嗯。”我笑着点了点头，眼眶变得湿润。
“对了，哥哥，既然是他害泠府变成这样，那他为何又要将哥哥留在忘卿阁？”我问。然而哥哥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他留我是出自好心吗？他只不过是想折磨我罢了，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听哥哥这么说，不安的情绪笼罩在我心上，我绝对不能让哥哥有事。“哥哥，你别怕，我去求他！”我起身欲走，却被哥哥叫住：“萤儿！”
我站在原地，哥哥起身朝我走来，说：“他是什么人，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你以为求他就有用了？”
“可是……哥哥从小到大一直护着萤儿，如今萤儿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受苦？”
哥哥摇了摇头，道：“萤儿，你听哥哥说，哥哥是男子，受些皮肉伤没什么大碍，你不许去求他，更不准做出格的事情，听到没有？”
哥哥很少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想必哥哥是生气了，我轻轻点头，哥哥面色才缓和了些，又说：“快回去吧，别被发现了。”
“我改日会再来的。”说完我就离去了。眼下哥哥虽然安好，可我心里依旧很担忧，毕竟眼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该想想怎样才能帮哥哥。
落亭就站在不远处等我，我走上前，对落亭说：“落亭姐姐，多谢了。”
“萤儿说的哪里话，今后在忘卿阁你可以随意走动，若是想去见你哥哥，也可以随时去。”
可以自由走动，实在是太好了，可是……
“楚……他会同意吗？”
“阁主那里不必担心，萤儿尽管去，不必理他。”
落亭虽这么说，我心里却很害怕，若泠暮景生气了，朝哥哥撒气该怎么办？如此想着，我握住落亭的手，说：“落亭姐姐，你可不可以帮我照看哥哥？我怕我经常去看哥哥，他会生气，伤害哥哥……”
“我会的，你先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
“我没事，比方才好多了。”或许是心病吧，见到哥哥后，反而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没事就好，快回屋吧，外头风大，别着凉。”
落亭陪我回到屋，非要看我吃饭，我自然是没有胃口吃饭，可落亭看着，我勉强吃了几口，落亭才离开。落亭离开后，我就不再吃了，我哪有心情吃饭，我得想想怎样才能让哥哥离开忘卿阁，去求泠暮景？可是他那么恨哥哥，而站在他的角度，我若是帮哥哥说话，他会更生气吧。其实……他也是可怜人，可是一想到那天我看见的血腥场面都是他造成，我又很讨厌他，我真是矛盾。
到底该怎么办呢……不如我做些什么东西赠他，或许能让他心情好些。我从屋内各个地方找到小物件，捣弄了好久，才做出一个不像样的铃铛。从我晕倒醒来到现在，泠暮景都没有来过，难道我之前幻觉了？
我出门往药屋走，到门口时，我又犹豫了，现在我真的有些怕他，不过来都来了，再想到哥哥，倒是不怕了。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难道他不在？我打开门，屋里没有人。正好，趁他不在，先看看他这里可有好用的东西给哥哥，就算泠暮景不同意，也能暂时让哥哥安全。如此想着，我将门关上，把铃铛系在腰间，打开柜子看了看，里面都是药瓶，也不知道这些药瓶的用处……
忽然我发现角落里有几个黄色药瓶，若我没记错，那次我受伤，他就是拿出这个药瓶洒出白烟……不如先拿来，没准用的上。我拿了两个别在衣带上，以防丢掉。我又往上看，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忽然门口响起声音，吓得我转身望去，泠暮景正站在门口望着我。
“萤儿在找什么，不如告诉我，我来帮你。”
“没……没什么。”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可是我在搜他的东西……这个时候开口，怕是不妥。
然而泠暮景说：“泠暮白对你倒是好得很，都成那样了，还生怕我伤害你。”
听到哥哥，我心中一紧，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哥哥出事了？
“他怎么了？”我问。泠暮景缓缓道：“被打了几百鞭而已，不过我仍觉得不解气呢，正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再去看望看望。”
“你说什么！”我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他风轻云淡说出的这每一个字，都如同鞭子打在我身上，几百鞭……哥哥怎么能受得了……
我上前直接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我求你了，放他走吧，他是你亲弟弟啊，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只要你开口……”我抓住他的衣摆，几乎用了哀求的语气，起初我只是想着装可怜，或许他能心软，可我却真的哭了，一想到哥哥满身是伤的样子……从小到大哥哥一直都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而今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泠暮景弯腰将我一把拉起，他阴沉着脸，冷声道：“亲弟弟？他们可曾把我当做亲人看待过？泠水萤，这是他们自己造的孽，是他们的报应。”泠暮景说完就松开了我，我当然清楚，可是……哥哥对我的好也是真的，我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忽然，泠暮景又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温声道：“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听到泠暮景说放了哥哥，我惊讶的看向他，可他却说：“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可好？你可以永远留在忘卿阁，再也没有人能拆散我们了。”
我连忙摇头，后退了好几步，一想到爹被他杀死，那天我看见爹身上都是血……
“萤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到底接受不了什么？”
他竟然问我接受不了什么……那天打晕我的人难道不是他吗，他难道不知道我看见泠府变成什么样了吗？我心烦意燥，正打算离开，泠暮景却抓住我的手腕，让我坐在凳子上，强行吻了过来，我吓得抬手打他，拼命的想要挣脱，我不愿意，他竟然还想强迫我，他真是个疯子。
我狠狠咬住他的唇，唇间蔓延着血腥味，泠暮景闷哼一声，终于放开了我，我连忙推开他，泠暮景后退了几步，他抬手擦去自己唇上的血，轻笑一声，道：“方才不是说只要我开口，什么条件都答应吗。”
我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他也没拦我，我跑着跑着，跑累了，就扶住一棵树坐下，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仍心有余悸，此时有风吹过，吹的我发冷，我抱住自己，忍不住抽泣，我真的很想帮哥哥，可我帮不到他……对了，哥哥……我要去看看哥哥。我起身去找哥哥，到了屋门口，我敲了敲门：“哥哥，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人回应，我直接推开门，屋里没有人，看来哥哥是被泠暮景带到别处了，会去哪里呢……我是绝对不会去问泠暮景了，问不出来不说，还要被他占便宜，落亭与泠暮景关系好，说不定她会知道。
然而我并不知道落亭在哪里，她似乎不在忘卿阁。我虽没找到落亭，但我发现了，在小亭后方，一抬头就会看见茂密的枝叶，不过呢，有个缺口，所以从这儿能看见现在是白天或黑夜，现在明月高挂，不早了。
我回到屋里，久久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醒来，再复睡过去，如此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