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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新加入的主音吉他手小群高超的弹奏技艺让乐队如虎添翼、音乐更加饱满、演出时效果更加震撼；尽管汪洋李亮一票帅男美女依然在每场演出都伴随劲歌而热舞；尽管观众依然热情；尽管柳笑笑每每演出前报乐队名字时那句“商贩商贩，给您添乱”依然博得满堂欢笑……但笑笑的心情却格外沉重。

“好运”酒吧的即将关闭，虽然依然演出不断但看不到未来和明天何去何从的自己的乐队、加之月月哭泣的面庞伴随自己的心碎，种种种种，让笑笑忽然变得沉默寡言了，甚至连每每演出后乐手间聚在一起的插科打诨，他都不再参与，而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沉思。

他隐隐预感到：自己的、至少是自己乐队的一个摇滚时代，即将随着许多美好与希望的破灭而远去。他可以预感到，还有事情要来，不好的事情。

直到2001的最后一天，跨年夜，“彩沙”酒吧迎新年大型摇滚演出后，尤佳拽着老乔，来到正坐在包间静思的笑笑面前咕咚一声双双跪下，笑笑验证了自己的预感。

“你们这是干吗？疯了吗？都给我起来！”笑笑边吼边拽起了哥俩，“让别人看见成何体统？有话不会好好说么？”

老乔没发话，只是默默地坐了下来，低头不语。

尤佳把包间的门关上，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

“笑儿，如果你一会儿要收拾我，那么可以在这里收拾我，反正关起门来了，你爱怎么样都可以！”尤佳说，“但是请饶恕老乔，他是被我拉着一起的。”

“不是，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柳笑笑直瞪眼，“怎么这么会儿语言中枢有问题了？”

“笑儿，我……，不知该怎么开口，”尤佳也低下了头，“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这句话在两年间我说了太多次，而这一次，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毕竟和上一次不一样，我一定要提前和你商量，并且希望你能同意。”

“行了爷们儿，别铺垫了。”柳笑笑点了支烟，说：“把想说的都说了，全倒出来，我听着。”

尤佳说道：“是这样，我一个朋友，是‘涂鸦’乐队的经济人，‘涂鸦’乐队你应该听说过，是这一年来很活跃的一支英伦风格的摇滚乐队，也经常出现在诸如迪迪、时髦天空、菠萝等音乐节上。他们乐队的异军突起引起了音乐圈的注意，尤其是音乐公司的注意，于是这支被誉为很有潜力甚至大有前途的英伦风乐队便顺利签约了，准备录制第一张专辑。可就在这时，不久前，他们乐队的贝斯手和鼓手同时因为学业和家庭原因退出了，这对即将录制专辑的‘涂鸦’是不小的打击和压力，于是他们的经济人四处找优秀的乐手，恰巧那天和我聊到了此事，问我有没有意愿加盟‘涂鸦’，并且也问我周围有没有优秀的贝斯手。我便和老乔长时间地商议了一下，觉得……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实现个人音乐理想的……”

“行了你不必说了，我全明白了。”柳笑笑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诧，甚至有了一丝微笑，说：“总结一句，你俩，想去‘涂鸦’了？对不对？”

尤佳和老乔对视了一眼，看向笑笑，点了点头。

“没问题。”柳笑笑掐灭了烟头，点头说道。

“啊这……”尤佳和老乔再度面面相觑，竟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了？我的兄弟们？”柳笑笑乐道，“这是好事儿啊！我该祝福你们才对！哎呀行啦，别又这表情，这表情我看了多少次了？乐手流动有什么新鲜的？不是都说么——铁打的主唱，流水的乐手。咱们乐队又不是没经历过。这事儿别弄的那么严肃，你看看你俩，又跪下拜年似的，又满脸如丧考妣似的，何苦啊！我柳笑笑是那小肚鸡肠叫真儿的人么？一个字：准。”

尤佳和老乔站了起来，向笑笑抱拳拱手道：“笑儿……我们，我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就，什么也别说！”柳笑笑走上前，伸出双手，分别拍了拍面前哥俩的肩头，“我一贯这个主张：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不想出人头地，谁都想往上走。如果有觉得自己合适的、更大的舞台，那么就应该奔着那儿去！你们想啊，咱们乐队不也一样么？这几年下来，为了博出位，我柳笑笑和大家集思广益，咱们又出了多少‘妖讹子’？不就为了咱们能火能出名么？无论对于一个集体，还是单个儿的个人，都是如此。咱们哥几个在一起那么久了，什么事儿都经历过，所以明人不说暗话，咱们直说了吧，这个圈子里，甚至一个乐队里，只要不互相加害、只要人是善良正直的，那么无论他怎么去寻求发展，都是可以被理解的。而我，作为主唱，以及所谓的队长，说实话，当然有私心，可我的私心并不是霸道的理由，我没权强拉着我的兄弟跟我一起无休止的干下去。我相信最近发生的那些事，甚至两年来圈里的勾心斗角，让你们都疲惫了，我可以理解，假设我是个如你们一样优秀的乐手，我也不甘心窝在‘商贩’这样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乐队里。所以，我的兄弟们，放心去飞吧。”

“那你……那乐队……”老乔问。

“我这儿你们就别操心了，我只祝福你们——我共同战斗过的兄弟，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柳笑笑说着，举起桌上的扎啤杯，“我敬你们的！先干为敬！”

说罢，笑笑将啤酒一饮而尽。

哥俩也拿起各自的啤酒一饮而今。

尤佳还想说什么，被柳笑笑抬手拦住了，笑笑说：“什么也不要说了，尤佳，我要说感谢你为乐队做的贡献这些套话，就远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们一句，什么时候走？也就是，什么时候去他们那儿？”

尤佳想了想，说：“那经济人说了，越快越好。”

笑笑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可以马上就过去，这也是你们的新年新起点。但是，我，可不可以最后求你们哥俩一件事？”

尤佳和老乔站了起来，异口同声：“你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在所不辞。”

笑笑点点头，说出了他的请求。

……

包厢内再度只剩下笑笑一个人，外面隐隐传来众人迎接2002新年狂欢的声音，音乐、欢呼、祝福不绝于耳。

而柳笑笑的内心，却不知什么滋味。

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刻，他无法让自己出去和大家一起狂欢，他快乐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听到“两员大将”即将离开的消息后表现出的状态不但令那哥俩吃惊，更让自己也吓了一跳。但他也知道，那是多年的磨砺使然，他柳笑笑并不是个泰山崩于面前而岿然不动的人，但是，至少，如今也可以做到处变不惊了。

但处变不惊不等于内心不翻江倒海。

虽然乐手走了再找、不合适再换已经是他的乐队甚至所有乐队的常态，但是人的胳膊腿儿磕碰后都伤筋动骨一百天呢，都说换帅如换刀，如今，他这个“帅”一直没变，但是他的“刀”却换了一把又一把、一拨又一拨，每次大换血，都让他身心俱疲，因为一切又要从新洗牌，从新开始，然后再度排练演出，演出排练，周而复始，却离专辑梦渐行渐远，甚至早已望不到那个彼岸。

柳笑笑累了，好累。

他忽然做了个决定：2002，不再招募乐手。

而这个决定意味着更可怕的事：2002新年伊始，他的乐队——叱咤“摇滚”圈多年的“商贩”，即将走向解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柳笑笑突然对着空旷的屋子大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摇滚摇滚，如今，摇的还在继续摇，我呢，却真的要‘滚’了。”

柳笑笑一遍遍发出大笑。

包间外的人们依然在狂欢，没人知道一扇门里，有个年轻人正在失去希望。

“不成。”柳笑笑忽然清醒了，自己对自己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