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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权儿回来了!”

“权儿回来啦?”

“哪儿呢哪儿呢?权儿回来了?”

……

整个儿工美附中高一年级一半的同学都在楼道里“奔走相告”着、每到一个班门口还对里头嚷嚷一句。

这一半奔走相告的同学基本都是初中部考入到本校高中部的“老人儿”。

这一半奔走相告同学们口中的“权儿”,更是虽没考入本校高中部,却比“三朝元老”还“厉害”的角色,或者说是名人。

“哪儿呢哪儿呢哪儿呢?”柳笑笑听闻也噌地站了起来奔向教室门。

刚探进个脑袋报消息的3班的依楠一招手,说:“别问了,你就跟我走吧!周方他们早就去围观了!”

下了楼,越过操场,依楠带笑笑直接奔向他们“摇滚帮”常聚会的那个树丛。

此时笑笑望见:树丛那边早已围了十几个同学,还有一些“老人儿”在和柳笑笑他们一起往那儿奔。

到了聚集地,只见一堆同学围着一个人唧唧喳喳说着,里圈儿的,或问东问西,或寒暄握手,而在人堆儿外围的、并不知道情况的本校“新人”们,正在对被围在中间的那个家伙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男生女生都有。

笑笑走过去,感觉心跳有点儿加快,他走到众人前,一边给自己分开一条过道,一边说道:“劳驾,各位,借个光儿啊,让我也参观参观!”

“什么叫参观啊!这词儿用的!”被围观者笑着抬起了头,看着笑笑,说:“我的小不点儿笑弟,两年没见了吧?别来无恙?”

说话者正坐在草地上,抱着周方的木吉他一边有意无意地弹奏,一边和旁边的周方交谈着什么。抬头的刹那,一张英俊的脸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了笑笑,但引起熟人和“路人”们围观议论的并不是这个青年的长相,而是他那一头披散到肩膀乃至后背的金黄色长发。

“我的个天爷!”笑笑奔向那人,张开了双臂,“我的权儿哥哥哎!想死弟弟我了!”

被叫做“权儿”的那位似乎预感到什么,赶紧把吉他塞给了周方,然后迎接着扑来的笑笑,由于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笑笑扑向权儿的冲击力猛地让二人倒在草地上。

一旁的周方和哥几个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说:“这迎客大礼也是真热情啊!笑儿,你给权儿磕一个得了!行了,爱卿免礼平身吧!”

趴在地上的笑笑乐了起来,而被他压住的长发男——“权儿”也是乐不可支地说:“要不咱先起来,这让人看着俩大老爷们儿抱一起成何体统?”

旁边儿依楠讲话了:“没事儿,你头发长,怎么看都是一男一女深情相拥呢!”

周围十几口子“哄”一声大笑起来。

笑笑乐着站起来,又伸手拉起了权儿,哥俩再次拥抱了一下,权儿拍拍笑笑的肩膀,看着面前的笑笑说:“不错,笑弟,两年没见,你长大了,也更帅了。”

“哪儿啊,我的权儿哥,我啊,还是你眼里那个小不点儿,可你呢,是真的让人刮目相看了!真是士别三日大不同啊!”笑笑望着他权儿哥,感慨道,“我面前的真的是我权儿哥么?这分明就是一摇滚歌星啊!”

“都坐下聊都坐下聊!”周方“主持着”这场没有茶水的茶话会,“现在刚午休,离下午上课还早,哥几个有的是时间寒暄!”

……

时间倒回两年前,不,先倒回三年前吧。

初一2班——也就是笑笑的初中班级,初一第二学期的某一天,班主任尹老师带进来一位“大哥哥”,介绍说“这是来到班上的新同学,比大家都大上几岁,朝鲜族,希望大家跟这位虽不是‘学长’却真的是‘哥哥’的同学友好相处”云云……但大家当时记住的,却是那个充满了鲜族特征的名字:权太以。

其实大家都清楚这位哥哥的身份只是“借读生”。这个词在那个年代并不陌生,经济开放的原因,使得全国各地的生意人来到各大城市做起了贸易和买卖,而他们的子女虽然没有本地户口,但可以以“借读”身份在各小学或中学跟一般的本地同学一起“学习”。当然,这种“借读”生也只是个“借”,校方对于他们的要求就是:只要你别“招灾惹事”,你学或不学都无所谓,而考试虽然参加,但是你考好考坏都不管你,因为“借读”生是不入学籍的。而什么时候家长说不让孩子借读了,随时可以离开。也就是来去随意的“逍遥派”。

鲜族哥哥权儿虽然身份是“借读”,但居然颇有爱人肉儿,几天就和全班同学打成一片,也许是因为他的名字?也许是因为他“神秘”的鲜族身份?也许是因为他英俊挺拔的外表?也许是因为他比全班同学都大出三四岁的新鲜感?也许都是,但也许都不是,柳笑笑后来想过:权儿最大的吸引力就是他有一种过于早熟、却让弟弟妹妹们喜欢的亲和力,或者说,是种魅力。

可能由于权儿父母是生意人的原因,不言而喻地,大家也都知道权儿家境殷实,而权儿更是展现了大哥哥的大方和豪迈。每每课间,他都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上一堆的零食饮料抱回来,不是自己吃喝,而是给全班同学分发或让大家自取。甚至在逢年过节或他的生日,他会邀请全班去饭馆餐厅海吃海喝,全由他买单。一到放学,权儿的山地车周围都会围着一圈儿的自行车相伴而行,“声势浩大”得就跟明星出行围了一群保镖似的。

而他的性格也是开朗而外向,善于交流和沟通,几乎和每种性格——无论你内向还是外向——的同学都能成为朋友。渐渐地,男生们视他为榜样,而女生们全把权儿当班里的小偶像看。假如班里哪位同学受了外班或高年级同学欺负、甚至外校的“小混混”们前来“挑事儿”,作为大哥哥的权儿都会挺身而出,以他极大的气场去震慑对方,往往总能“不战而驱人之兵”!

还有,他的一大特点便是:明明来自延边,口音却一点儿听不出来,相反地,那一口标准的“京片子”恨不得说的比同班男生们都地道,这“权儿”的“雅号”,就是他自己给自己起的别具京味儿的名字,他让大家这么叫他,大家也乐得这么叫他。

于是,权儿的光环不仅限于初一2班,甚至“波及”到了整个儿工美附中初中部各年纪,乃至高中部。他成了名人,但也成了让老师校长主任们“头疼”的对象——这是自然。要不,能三天两头被叫到各“科室”训话?当然,训话的内容无非是让他“乖乖的”,别以你放荡不羁的性格“带坏”了全班乃至全校同学。

但这不管用。同学们不但没因为这点而疏远权儿,反而“叛逆”似的更喜欢这个劝儿哥哥了。

柳笑笑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笑笑和权儿的缘分建立比同学们都晚,前文咱们说过,笑笑初中时很内向,不爱说话,就连性格开朗豪爽的权儿在那儿戳着,笑笑也就是朝人家点头一笑,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位哥哥的豪迈让自己不敢接近。

缘分建立在意想不到中,缘分要感谢郑智化。

那时正大肆流行《水手》一歌,满街的音像店都在放、家家的录音机都在放,而笑笑也忽然喜欢起了这首励志歌曲。那会儿为了给家里省钱,同学们大多是互相“串”磁带,谁有了一盘原声的,那么全班都借去翻录。但柳笑笑的内向甚至有点怯懦的性格让他跟哪个同学都开不了口,但他看到权儿整天随身听耳机不离身,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走到他跟前,小声说:“权儿哥哥……”

权儿正戴着耳机听着什么激烈音乐,一抬头,大声问:“啊——?怎么了?笑儿?有事儿说!可爱的小不点儿!”

一句“可爱的小不点儿”差点让笑笑落泪,他没想到这么“高不可攀”的哥哥竟然这样夸他。

“我是说……”

权儿忙摘下耳机,微笑着看着笑笑:“怎么了?小笑儿?需要我帮忙么?”

“我是说,权儿哥,你有《水手》么?如果有,能不能借我一晚上,我去录……”

“嗨——!早说啊!”权儿从课桌里拿出书包,在里面开始翻找,这时笑笑瞪大了眼睛,只见权儿的书包里满满全是录音卡带,笑笑不禁笑了,他知道,在权儿的书包里找到书本是可能性不大的,但是他的书包,就是个音像铺子。

“找到了!拿去!”权儿把带着封套的磁带塞到笑笑手里,“不是借啊,是送给你了!一来呢,这盘带子我听了好多遍了,不用再听了,二来呢,希望《水手》这歌给你坚强和勇气,我的小笑儿弟,就像唐朝乐队唱的——展示你的力量,不要埋藏真实的你自己,感受精神和未来的冲击。”

柳笑笑又好悬没当场落泪,从此,哥俩的深厚友谊,就被“水手”给牵到了一起。

而柳笑笑永远记得当时权儿说的“第三点”:“笑儿,固然流行歌曲好听,有些也能堪称经典,但是,真正让你释放男儿本色的,却是摇滚乐。我呢,希望你多听摇滚乐。”

再后来的一年多时间,一直到初二尾声,包括笑笑在内的全班同学跟权儿度过了极其快乐的小两年时光,而在初二要结束时,大家得到了一个令人伤感的消息:权儿要走了。

明面儿上的理由是去帮父母打理生意上的事、成为助手,而笑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权儿要去组乐队、玩儿摇滚了。——那时,这俩词儿,离笑笑还很远,很远,尽管那时笑笑已经听了太多摇滚磁带了。

欢送筵上,包括权儿、笑笑在内的年少的孩子们都哭了,是对权儿的依依不舍,也是对少年友谊的怀恋。

……

回到1996年初夏的操场。

聊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回忆。

权儿依然魅力四射,权儿依然风采依旧,不,是更有魅力了。在笑儿眼里,他的权儿哥,至少在外形上,已经和他心中那些摇滚偶像们媲美了——长发,皮衣,破洞的牛仔裤。笑笑能想到,这一身儿,这形象,别说在校园里,就是走在街上,也是回头率百分之百的“另类青年”。笑笑觉得,权儿就是唐朝,就是黑豹,就是面孔,就是“红磡”众星的现实版本。

“我的权儿哥哎,”笑笑啧啧称奇地边上下打量权儿,边感叹:“不怕你笑话,今儿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活的摇滚音乐人。”

周围同学们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到前仰后合。

“啊去!怎么说话呢!”权儿大笑着推了一把笑笑,说:“要这么说,我面前的当年的小不点儿笑笑,也快长大成为一个未来的活着的摇滚明星了?”

笑笑立刻惊呆了,问:“怎么,权儿哥,你听说了?”

权儿点点头,说:“都听周方说了,他说你已经从一个听摇滚的乐迷,逐渐开始深入了解,要立志成为真正搞摇滚的了。有这事儿吧?”

“是是,”柳笑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但是还差得远呢,我连入门都不算呢,这才刚起步。这不最近,周方——我师父——正在见天儿给我普及摇滚知识么!”

“慢慢来,别着急,小鬼。”权儿亲切地用手胡噜了一下笑笑的头发,“你看,这不也偷摸儿地留长了头发么。”

“比你可差远了,毕竟你已经入了圈儿,而我们还在校园,可不敢留你这么长,”笑笑说,“但是,真的难掩我的羡慕甚至还有点儿嫉妒的情绪,哎,权儿哥,我能触摸一下你的秀发么?”

“哎呀我地妈噎!”周方噗嗤乐了,说道:“怎么听着那么肉麻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

“可以啊!”权儿说,“但是请轻触,不要跟我扒拉你似的那么扒拉我的啊!”

又一阵全体大笑。

柳笑笑伸手摸了摸权儿那一头披肩金发,感叹:“哎呀,这是神仙的头发啊!这回我可摸顶开光了!”

周方笑得倒到了草地上,说:“你全给说反了,他权儿刚才摸了你那一把才叫给你开光赐福了呢!这可是咱们学校走出去的大————————腕儿啊!”

权儿笑着说:“周方你别贫了,没你腕儿大,您都多项全能了,比我玩儿的花哨。”

这时周方忽然不乐了,坐了起来,对权儿说:“哎,对了,刚才让笑儿打断了,咱们得继续说正格儿的了啊,那演出怎么个意思?”

“哦对了,我都把这茬儿给忘了。”权儿一拍脑门儿,“这样,关于演出的细节,咱们怎么排练,都上什么歌曲,还得有谁加入进来,明儿我去你家里咱们详谈吧!明儿正好周六。”

“得嘞!没问题,明儿你跟寒萧、震儿他们下午过去吧。”周方点点头,又问:“还有谁?”

权儿说:“我估计我得拉上‘马甸儿’。”

笑笑插嘴道:“马甸儿?那不是德胜门外那……”

周方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权儿忙解释:“住在马甸儿的一孩子,弹贝斯的,我们圈儿里都叫他马甸儿。”

笑笑恍然大悟。

“得,明儿详细谈。”周方忽然望向了笑笑,想了想,又看向了权儿,“要不,让笑笑也……”

不等权儿回答,笑笑一蹦老高,亢奋地问:“我我我我我也能参加你们的御前会议?”

权儿乐了,说:“还御前会议,你们喜欢文学的孩子词儿就是多啊!来!笑儿也来!我本来就是希望他也来。”

“真哒?”笑笑乐得直转圈儿,“那合着权儿哥你早就想好让我也参加了?但是为什么呢?”

权儿笑着说:“你你你先别转圈儿了,停!好么,我都晕了。你比演小品的郭达还能转。我是说啊,一来,你正在逐步进入摇滚状态,多听多学,有助于你迅速进步。这二来……”

“二来什么?什么什么什么?”笑笑兴奋地问。

“这二来啊,”周方神秘地一笑,“我们一堆‘大师’,给你这小新手儿物色一个真正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