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他对她的审判
余秋兰是从三楼阳台上掉下来的。
不偏不倚的，摔在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
小小的一丘坟茔顷刻被压平了，那是小迷糊埋葬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叶染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反反复复的出现两个字，就像刷屏一样。
报应。
与她同样惊怔当场的，还有顾墨迟。
他足足愣了有十秒，才意识到从上面摔下来的人竟是余秋兰。
为什么会是余秋兰？
她怎么会在这里！
“妈！”
余秋兰卧在院子里，反关节骨折的小腿还在抽搐。
她的意识尚存，眼里全是血泪。
看清眼前的儿子，她的嘴角不停煽动。
“墨迟……”
“妈！我在！”
“墨迟……妈对不起你……”
攥着儿子的手，余秋兰的眼底终于榨出了几分温柔。
或许她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才会把这份温柔也心甘情愿地分给叶染。
“还有……小染……罢了，是我的错，我认了……”
叶染扑上去，牢牢攥住余秋兰的另一只手，早已是泣不成声：“妈，我……妈，我没有怪你，真的，我没有……对不起，妈，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傻孩子……”
余秋兰闭了闭眼，不再说话了。
“妈！”
“妈！！”
看着顾墨迟悲伤到近乎失去理智的样子，叶染伸手轻拉他的臂膀：“墨迟，你先别，别动妈妈。我已经叫救护车了，她身上肯定有骨折，万一——”
“你放手！”
顾墨迟反身甩手，叶染吃不住他这么大的力气，整个人倒退数步！
她好不容易撑起身，眼里悲伤闪烁。
可是开口未及话音落定，顾墨迟已经一把将她重新拎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会在你这里！”
“墨迟你听我解释。我之前也不知道她会一个人跑回来的，她说她不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
“你当我白痴么！这种话你也信！”
顾墨迟厉声打断叶染的话，再次将她狠狠推搡到一旁。
“我……”
叶染百口莫辩：“不是我要相信，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才说要报警的！我只是说说，没想到妈竟然会从三楼跳下来，她一时冲动要畏罪，我也没想到啊！”
“她要畏罪自杀？你哪只眼睛看到她真的有罪了！”
顾墨迟怒喝，“她分明就是被人下了圈套，分明是走投无路才躲到这里，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为什么要报警吓唬她！”
看着顾墨迟激动之下油盐不进，叶染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或许就像顾墨迟所说，余秋兰并不是想要畏罪自杀。她只是误以为外面经过的警车是自己报警通知而来的，于是想要从三楼的窗户逃到车库上面去。
可是毕竟一把年纪了，一不小心失足掉了下来。
其实叶染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报警，只不过余秋兰心里的鬼实在太多了。
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叶染不会原谅自己，才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事……
叶染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
看着顾墨迟受在余秋兰的身前，正忙手忙脚地给她裹上自己的外套。
“墨迟……”
“你闭嘴！”
顾墨迟冷冷瞪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很得意，你终于看到我众叛亲离，狼狈落魄的样子了？我爷爷，我妈妈，我身边的人在一夕之间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顾墨迟对不住你的下场！你离开了顾家，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有无数优秀的男人追捧。可我却连我身边最重要的亲人都守不住！你是不是很想告诉我，这就是我的报应？”
顾墨迟是个很容易被伤痛剥夺理智的人。
他责怪叶染，大概只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别人可以责怪了……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把余秋兰送上了救护车。
顾墨迟开上车，准备跟过去。
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微微迟疑地看了叶染一眼。
或许，他觉得叶染还是会跟自己一块去的。
然而叶染只是静静立在院子里，压根没有上车的意思。
她摇摇头，说：“你看我干什么？我不去。”
“你！”
顾墨迟几乎咬碎钢牙：“叶染你——”
“她是你妈妈，不是我妈妈。”
叶染紧紧攥住拳身，天知道她维系着不动声色的坚韧，已经耗费了多少力气。
“叶染，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十遍也一样，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与你，与她根本就毫无关系。她现在是杀人嫌疑犯，莫名其妙跑到我的房子里躲着，我要报警难道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她要自己从三楼逃出去，摔下来难道要我负责么？”
啪的一声，沉重的耳光直接炸在叶染的左脸颊。
她一个趔趄摔倒在，伴随着一阵窒息的咳嗽，半口鲜血砸在地上。
顾墨迟的眼睛很红很红，他不明白叶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用这样的行为来证明她对他，对顾家，对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毫无留恋了么？
“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无耻的方式，让我彻底绝了对你的念头，叶染……那我成全你。可我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就像这世上所有当妈的人一样，脑子蠢了些而已。她用尽半辈子的心血，为我争取那些我本来也用不到的东西。可她毕竟是我妈！就算她杀人放火，也轮不到你来审判！”
砰一声关上车门，顾墨迟甩身而去。
叶染吃力地伏在地上，鲜血已经渗透进泥土里。
顾墨迟的激烈反应，反而让她有种发自内心的释然。
余秋兰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原本是让她委屈又不甘的。
现在也好，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说服自己，她已经得到了报应，不是么？
而对于顾墨迟来说，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被折断软肋。
折断一次，他就能向前一步，更加靠近无坚不摧。
叶染撑了一会儿，却依然无力站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夜晚会有多长，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睡下去，还有多少机会做梦。
是谁在叫她？
一声又一声，那么清晰，那么靠近。
“小染！小染你感觉怎么样了！小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