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托梦
暮色四合。
蝉声低鸣，天边铺满了橙色的晚霞，秾艳绚烂。
王素香不在家。
院子里静悄悄地，苏美云在灶房里烧火做饭。
李唯双手插兜，在炊烟袅袅的院子里来回溜达，院墙斑驳，屋檐下住着一窝麻雀，叽叽喳喳地在屋顶上跳来跳去，两只公鸡在草垛前追逐打闹，扬起阵阵尘土。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两天前她还在帝都签了一份两亿的珠宝供货合同，一朝重生，她就回到了解放前，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当然，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老天垂怜，让她回到了她娘的身边。
她愿意从头开始，再苦再累，也绝无怨言。
晚饭吃的是煮红薯，玉米粥。
还有自家腌制的萝卜头小咸菜，又脆又爽口。
苏美云心疼闺女，还给李唯煮了两个鸡蛋。
尽管村里家家养鸡，但家里的鸡蛋一般都是留着卖钱的，家里有人过生日的时候，才会煮上几个解解馋，平日里并不舍得吃。
好多年没有吃过妈妈的饭菜了，李唯盘腿坐在炕上，吃得津津有味，纯天然无添加的绿色食品，一直是她的心头最爱，前世她住的豪宅院子里，也都会种一些瓜果蔬菜，熟悉她的朋友都知道，闲时开着跑车去地头上买菜是李总的最爱。
苏美云有心事。
喝了一碗玉米粥就放了筷子，忧心忡忡地对李唯道：“小薇，吃了饭咱们去你大姑家赔个不是，把你奶奶接回来，咱们不能因为你爸不在了，就不孝顺你奶奶。”
自家鸡下的蛋就是香，李唯吃了一个还意犹未尽，她把另一个剥开，放进苏美云的碗里，不紧不慢地问道：“娘，到底是我奶奶重要，还是我重要？”
要想对付王素香和李红英，自家阵营首先得稳固。
她得先让包子娘认清局势。
“当然是你重要了。”苏美云不舍得吃，又把鸡蛋夹到她碗里，红着眼圈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还怎么活？”
“所以呀，您得听我的，不能听她们的，我大姑之所以接我奶奶去她们家，就是因为太了解您，让咱们主动上门去接奶奶。”李唯笑眯眯地把鸡蛋硬是塞到她娘嘴里，云淡风轻道，“您说，如果咱们进了她家的门，咱们能有好果子吃？那肯定是把我绑起来，打折我的腿，逼着我跟徐爱国结婚。”
“不，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们打你的。”苏美云心里一阵后怕，香喷喷的鸡蛋吃在嘴里也索然无味，刚刚王素香亲口说要打折女儿的腿的，她做梦也没想到，婆婆竟然这么狠心……
李唯望着她娘苍白消瘦的脸，动容道：“娘，在这个家里，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我，对不对？”
“那倒是。”苏美云点点头。
她也不愿意女儿嫁给徐爱国。
哭也哭过了，求也求过了。
可是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她们只在乎她们想要的。
“娘，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您……”李唯不是不相信苏美云，而是她觉得她娘被王素香欺负了这么多年，心理上已经有了本能的顺从感，她担心她娘被王素香洗脑太过严重，导致立场不坚定，所以她决定对苏美云下一剂猛料，“昨晚我梦见了我爹，他还跟我说了好多话。”
权衡再三，她觉得与其说她重生回来的。
不如说她爹托梦。
重生什么的，太过离奇，苏美云未必信。
王素香成天在家里跳大神给人看邪病，动不动就说谁谁谁托梦，苏美云肯定信。
“什么话？”苏美云急切地问道。
王素香说李大强托过好几次梦，说让她留在李家替他尽孝。
这也是苏美云愿意留在老李家守寡的主要原因。
苏美云总觉得，只要她在，李大强魂魄归来就能看到自己，他们还是一家人。
“娘，我骗您做什么？”李唯神色自若，大言不惭道，“我爹还说他也不同意我嫁给徐爱国，还告诉我一件天大的秘密，他说，徐爱国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我要是嫁过去，一辈子就毁了！”
“啊？”苏美云晴天一个霹雳，惊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男人喜欢男人？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而且，我爹还说……”李唯悄然环视了一眼四下里，压低声音，“他说今晚我姑姑家会起火。”
“那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去告诉你奶奶和你姑姑，让她们防着点。”苏美云信了，立刻穿鞋下炕，“你不用去，我去跟她们说。”
“娘，我爹说了，不让咱们去。”李唯见苏美云果然相信了，剩下的话张口就来，“他说他不会让火烧得太大，他只想帮我教训一下姑姑而已，以后我奶奶和我大姑绝对不敢再逼着我嫁给我表哥了。”
“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苏美云虚空拜了拜，柔声道，“强哥，你一定要好好保佑小薇，可别让她嫁给徐爱国了。”
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这种滋味，她比谁都知道，绝对不能让女儿再走她的路。
夜里，母女俩早早歇下。
相拥说了好多体己话。
待苏美云睡着后，李唯才悄无声息地起身穿衣。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去厨房灶台上摸了盒火柴和一小段铁条放在口袋里，取下门槛，猫着腰大门底下钻出去，绕道去了李红英家。
李红英住在村北头，家里开着小卖部。
跟李唯家并不远。
不到五分钟，李唯就到了李红英家那个胡同里。
这辈子她一定会把她受过的所有耻辱和委屈一一讨还回来。
新账旧账一起算。
小卖部一般九点关门。
在街头唠嗑的老太太小媳妇们还没散场，东家长李家短地嚼着舌根，王素香虽然住在村南头，但她是村里的神婆，即便在村北头也有粉丝追随，有她在的地方，话题就变得玄幻起来：“……要不是大强托梦给我，我能让小薇嫁给爱国？爱国他爹和他姐都是合同工，那可是铁饭碗，大强能不替自己女儿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