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唯一的牵挂
我回到了去铺子，刚坐下就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迟暮之人，与其说是迟暮不如说是随时会丧命的老婆婆。
她头上顶着一个极其破的草帽，身上穿着一件暗红色碎花的夹棉袄。
脚上一双露着后脚跟的夹棉拖鞋。
腿上是一件灰色的夹棉裤。
现今确实有些许冷，可还不至于穿上这一身。
她驼着背，住着一根油亮的棍子，走进来时那一双混浊的眸子，让人看不透她心思。
嗔绝看着她的样子有几分迟疑，不知是应该撵出去还是应该倒水接待。
他看了眼我，想看看我是什么意思。
“施主，请坐。”
我起身给她拉了拉椅子，让她坐了下去。
“大师傅，你是不是可以让人能够看到已经没了的人？”
“是。”
嗔绝倒了杯水过来放下，他看着我说：“明日应该买茶叶了。”
这话让我想起来，家中茶叶早已经没了。
我点头后坐下问：“不知施主想要看谁？”
“我想见见我孙孙，这里面有两百块钱。我没有多少钱，所以大师傅还希望别嫌弃少。”
我看着那零散的钱，一时间有几分出神。
“施主，这钱暂且不急，但是贫僧想知道，您孙子是？”
“他死了，是掉水里淹死的。”
她扶着拐杖慢吞吞的说着。
“他今年20岁，可是个子只有一米三。”
“哦？”
“他父母在生下来他以后，双双出事没了，他爸是工地干活的时候从那个……那个高高的铁架子上掉了下去活活的摔死了。他妈因为伤心过度，导致自己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汽车，结果被撞死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他竟然开车回来连着捅了八刀啊。”
“八刀？”
“是，他下车以后，狠狠地捅了下去，后来说是赔钱，我不要钱。有钱能够让我那么好的儿媳妇活过来吗？后来他死了，我也算是报仇了。”
“这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我以为，我在苦再累，也能够让他活的好些，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了哮喘病，吃氨茶碱缓释片都没有什么用处。想着去医院打针，可是一针最少要30，我们这个家花不起。”
她说着叹口气，低着头枕着手继续说：“后来，政府说不如给他找一个养父养母，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也不会太差，我舍不得啊，可是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毕竟他应该更加好的生活。”
“嗯，这也是一条出路。”
我平静的点头说着，她颤颤巍巍的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可是这一对养父母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上面还有两个女儿，就想要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我孙孙去了，开始还好，毕竟是孩子，还看不出什么。后来啊……”
她突然停住，有些出神，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继续说：“后来他双眼出现了鱼状，就是分阔，眼仁两边分离。而后就是他的身高，侏儒症。”
她笑了，那笑容之中说不清的苦涩。
“好好的孩子，竟然有侏儒症，还有这种眼睛的病。”
“这……”
我也有一些没想到，一个孩子，被抱养还不是因为他可怜，那这样的病症他能好起来吗？
等她说下去，我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他活的生不如死。
“他养父打他，没有理由的殴打，有些时候，是因为喝酒不顺心了，有些时候还心中有火气了，也有些时候是他身体不舒服需要吃药，他觉得浪费钱。最可笑的一次，是他在外面和人打架没有打过，回来拿他撒气。”
嗔绝正在给小慧补东西，听了这话有些发愣。
“这还是人吗？”
他有些恼火的问着，我呷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是啊，这还是人吗？”
老太太苦笑一声问着，她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他养母对他呢十分差，如果说他养父是用肉体去折磨他，那他养母就是用灵魂去折磨他。骂他是畜牲，骂他是猪狗不如的人，还说他是一个残疾，也说他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说他想活着，因为我还活着。所以他养母说的话，他很难受。”
老太太说到此处神色恍惚，好半天了才继续说：“两个姐姐，大姐厌恶他，从小到大没有说过话。小姐姐讨厌他，要么不说话，要么也是谩骂。反正是没有人心疼他。”
“这么一个孩子，和至于招惹他们这么多的恶意？”
嗔绝不明其理的问着，我听了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听着。
“现在都是网上可以说话，赚钱，他就假装自己是老师，然后想着可以赚点钱让我好点，至少能够吃药。但是……”
“网络暴力？”
“是啊，都说他的眼睛，也都说他的样貌，剩下的人说他冒充这事，反正……”
她没有笑容就是有一些惆怅。
能够看出来，她是真的心疼孩子，她抬眼看着我：“你说，我是不是太无能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无助，孤独，悔恨。
这是她现在的状态，我见此心知若是她继续沉陷其中，日后必然是做一些傻事。
“施主，贫僧这话说了自是无用，可贫僧依旧要说说。人命自有天定。”
她抬眼依旧目光混浊，可她好似想要继续听下去。
“西方说天使，贫僧今日也说说天使，他许是天使下凡间，看一看人间是否有他值得牵挂之人。恰好您就是那牵挂。”
她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抬头勉强一笑：“谢大师。”
“不知他是如何落水的？”
我见她还是没有走出来也只能是叹口气询问着。
“他啊……那天说是去给他养母吃东西，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掉进了水中。他不会游泳，加上个子不高，所以就……死了。”
她说着面容扭曲，痛苦，无尽的痛苦在交织着她的神经。
“您是想要见见他告别？”
“也想问问他那边缺什么，我好给他烧了过去啊，这边活的就不好，总不能让他那边也活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