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归途

尊重锦笙的想法，程风云开车把她送回龙宅。

“只开了一次就记得路线了吗？”锦笙坐在副驾，看着旁边认真开车的程风云，觉得他动作流畅，各种路口转弯时毫不迟疑，心里很不可思议。

程风云听出她话中的惊讶，很是受用，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在自己太阳穴处点了点：“这个城市的地图都记在这里，要找出去你家的路，还是很容易的。”

“我就不行。我小时候连上学的路都要走好几遍才能记住，都是缠着哥哥送我。”

“你还有哥哥？”程风云有些惊讶，不过一想到锦笙身上那种纯洁干净的气质，便又释然了。这种未经世事才有的单纯，如果不是家里父辈兄长从小呵护，是不会出现在一个孕妇身上的。

“是啊。”

在程风云看不见的地方，锦笙偷偷绞紧了手指。

她多少还是成长了些，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主动提起有关哥哥的话题，也不会觉得心痛了。

哥哥和阿衍到底还是不同的，但龙泽衍的这两种身份陪伴她渡过了整个青春期，经历过那些事情，现在她可以很轻松地承认，不管是兄长还是爱人，只要是龙泽衍，她都喜欢。

可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呢？

锦笙轻轻叹了口气，歪头看车窗外的风景，口中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程风云，轻声喃喃道：“可惜我们都变了。”

“人成长中经历的事情太多，自然都会变的。”程风云面对突然变得有些悲伤的锦笙有些手足无措，专注开车的同时，还不时瞟一眼她，口中拣温和的话安慰，“但我相信你哥哥还是很爱你的啊，毕竟血浓于水，你们共同生活那么久，骨子里的亲近是不会改变的。”

“谢谢你。”锦笙露出一个笑容，再没有说话，只垂下眼睑，陷入自己的思绪。

可他把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二十多年通通忘记了啊。仅仅依靠身体残留的那么点亲近和熟悉，他们就可以回到以前相处的那种氛围里了吗？

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插入了一个李辞灵。

失忆患者生活的环境应该尽量贴近曾经长时间待过的那种氛围，多接触以前交往密切的人。对于龙泽衍来说，过去最重要的人就是锦笙。

按照常理，锦笙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就算想不起什么，对锦笙也应该会有特殊的感情。可现在来看，那个对象怎么好像是变成了她的姐姐？

难道是因为自己和姐姐长得太像了，所以阿衍把记忆中对自己当成了姐姐？

不对，阿衍失忆后是自己先陪着他的，而姐姐还隔了一段时间才出现。

说来也怪，她总觉得自从姐姐出现，阿衍原先对自己的那一点温情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天比一天冷酷的态度。

难道真的像小竹子说的那样，姐姐突然出现，是别有用心的？

锦笙额头贴着车窗，借钢化玻璃的那点冰凉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她知道这样恶意揣测姐姐是自己的不对，可她停不下胡思乱想的脑袋。

算了，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想这想那了。

程风云离她这么近，自然将她的失落寂寞尽收眼底，心疼更甚。

他不顾后面汽车的喇叭双闪，将车速放慢，单手把住方向，另只手调高空调，又将西装展开披在锦笙身上。

做完这些，他才让车缓缓起步，平稳地开进城郊相连的大桥。

锦笙身上藏着的秘密太多了，凭现在自己的势力，还不能完全调查出来。她的身份信息非常原始，只显示姓名年龄，就连居住地都被抹去了。

所有关于她的线索，深入调查之后都被从中间截断，好像有人在背后刻意操纵，要隐瞒她的一切。

是谁处心积虑要将一个孕妇的存在从这个城市中抹消？

程风云眉头紧皱，要不是锦笙在一旁睡着，他真想狠狠砸一下方向盘。

这位年轻的少东家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是那么渺小。他庆幸自己那晚去参加了那个舞会，不然可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城市中与她永远错过。

他也庆幸自己早些年救下那个叫戴知有的女人，才让他有了一个绝对信任的人可以安插在锦笙身边，时刻替自己照顾她、保护她。

但还不够，如果要把锦笙从这种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他必须要变得比现在更加强大。

“锦笙，等我……我一定会让你过上比现在幸福百倍的生活。”

他口中轻声细语，眼角余光扫过头靠车窗熟睡的锦笙。这个可怜的小女人，在睡梦中都拧着她细致的眉，看得他一阵心疼。

只想轻轻吻在她皱起的眉心，将那打结的额头抚平。

轿车在路边停下，驾驶室中两道身影缓缓靠近……

此时龙宅一楼餐厅中，龙泽衍和李辞灵静静坐在桌前。

李辞灵低头，食指缠着自己微卷的发尾把玩，嘴角噙着一丝笑。她抬眼悄悄打量主位上的男人，只见他此时虽正襟危坐，手指交握搭在桌面时，交错的食指却无意识地摩擦着手背，明显是在强作镇定。

李辞灵嘴角的笑意有些扭曲，掏出手机看了眼，悠悠然开口：“七点半了，锦笙怎么还没回来呢。”

龙泽衍皱眉，淡淡扫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瞳孔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死不死此时厨房的女佣端着菜出来，正好撞上龙泽衍漆黑深沉的眼，吓得端着碗碟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出来还是回去。

龙泽衍深吸口气，手指揉揉眉心：“先吃。”

那女佣将菜放在桌上，见龙泽衍手持筷子就要夹菜，连忙叫住：“少爷先等等。”

龙泽衍却好像被蛰到手一样，不悦瞬间从眼中溢出，嘴唇不满地下压，语气酝酿着愤怒，怒火似乎一触即发：“等？她自己不知道在外面疯什么，我吃个晚饭还要等她？”

女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否认：“不是，少爷，我是说菜凉了，还是去热热比较好。不是说……”

她想说锦笙小姐，偷偷看了眼眼前大少爷的表情，又将那几个字吞下了。

“……不用热了。”龙泽衍的脸色黑沉，心情仿佛差到极点，干巴巴地拒绝这个小女佣的提议。

那女佣像获得赦免般，打过招呼就转身回厨房里了。

李辞灵酸酸地看了他一眼，能让这个商界力挽狂澜的年轻总裁喜怒于形色的，可能也只有锦笙一人。

明明就是个小浪蹄子，这时候还不知道在和情夫干些什么，怎么龙泽衍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只为她倾倒真心。

两人各怀心事，表面却还是一副好好夫妻模样，李辞灵还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

然而这顿饭食不知味，夜色渐渐深沉，龙泽衍见锦笙还没回来，也没有心思吃饭，胡乱吃了点东西就站起来要走。

李辞灵心里颇不是滋味，但还强忍妒意，语气柔软温和，透着关切：“泽衍，再吃点吧？你白天工作就不能好好吃饭，晚上再不多吃点，身体会垮的。”

“不用。”

龙泽衍拧着眉毛离开了餐厅，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上楼回房，而是走进客厅，处理自己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

龙宅客厅非常大，另一面有落地窗，龙泽衍正对那一整面玻璃工作，抬头就能看到外面。他也不知道怎么，今天没有锦笙，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去。

这女人到底去哪了，这么晚都不回家？家里的保镖司机，蒋弘译和徐苓竹，甚至韩玲那边都找人问了，还是没有消息。她一个女人，就那几个朋友，能到哪去？

难道还是那晚她生气了，在用这种方式跟自己赌气？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当着自己的面巴结别的男人，难道该生气的不是自己吗。不，他又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生气……他应该是爱着李辞灵的。

龙泽衍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文件上的字扭曲汇集，形成一张傻气的笑脸。

“笙儿……”他薄唇轻启不自觉地喃喃，这两个简单的字好像已经像这样叫过无数遍，熟稔地在舌尖缠绵，情意极缱绻温柔，叫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龙泽衍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重拾曾经的记忆。

也许在一切都解决之后，如果她足够乖巧听话，他也不介意将她以自己孩子母亲的身份留在身边。

龙宅外不远的地方，锦笙在温暖的夜风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坐在路边，头靠着程风云的肩膀。

“我又睡着了？”她连忙坐正，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口水，颇有些尴尬地一抹，却摸到一手湿滑。“嗯？”

她愣愣地抬头，对上程风云有些复杂的眼睛。

“你哭了。”程风云皱着眉，表情是她第一次见的凝重，“我以为你做了噩梦，却叫不醒你。”

此刻神经大条如锦笙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她知道会有孕妇嗜睡，但也不至于自己这样，一整天有半天都在睡觉。更何况还是呆在外面。

“你在梦里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程风云严肃地看着锦笙，一字一句仿佛烙在锦笙心上，“告诉我，他是不是给你用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