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犯戒
穿过庭院，进了客房她的工作间里，眼前一人端坐在桌前，气质淡然出尘，样貌却勾人心魂，一身烟灰色僧服，难掩其气度风华，目光落在桌面两杯清茶上，杯子上方冉冉升起着薄烟。
身后的门被关上，室内独留两人，君九思听见动静看过去，目光留在遮住她双手的手炉上。
深邃的眼眸里升起一股心疼，去看她唇边荡起浅笑，小梨涡清晰可见，他也跟着露出一丝笑颜。
“法师，你可知道蓝雾涯？”
“知道！”
蓝雾涯漫山遍野的蓝雾树，花开时节如梦似幻，可是现在只有光秃秃的枝条，在迎接着风雪。
梦离说着已经来到他面前，君九思没有再开口，只推了杯茶在她面前，热水蒸腾着茶香，萦绕在两人鼻端。
梦离缓缓坐在他的对面，取下暖炉，手上一双白色的手套，上面锈着紫色的碎花，一点点散落在手背及手腕处。
“法师远道而来，就是为和梦离喝杯茶吗？”
是，又不是！
君九思点点头，看她唇角始终带着笑意，难道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还是已经豁达到看淡生死？
比他这个僧人还超脱！
梦离端起茶喝了，茶杯掩盖了她眼里的忧伤，放下杯子，她还是那个敬业的名伶，唇边荡漾着浅笑，只是现在不能不把话挑明。
“梦离只是曲江临池柳，不值得法师空负韶华…………”
君九思手里的杯子放在桌面，“咯噔”一声，不大不小，却断了梦离的话，让她唇角的笑差点隐匿。
他刚刚搁杯子的动作，只是心思纷乱下的无意之举，感觉到梦离情绪的变化，他没有解释，只抬手又倒了一杯茶，将她的杯子添满。
“过去休思，未来莫想，闲闲常内守，胜如尘世，苦海茫茫。梦离姑娘刚刚是不是问了蓝雾涯，你现在想去吗？”
蓝雾崖漫山遍野的蓝雾树，如梦似幻，只是现在只有光秃秃的树干，迎接着风雪。
梦离添茶倒水的工作被人抢了，只能顺从的端起杯子喝茶，再提蓝雾涯，眉眼间已没有了进门时的灵光。
红尘俗世，几人能做到不思过去，不想未来？梦离做不到，她知道眼前的人，一样做不到。
“法师，你没有明白梦离的意思，梦离污浊，不值得法师记挂。”
坦白的拒绝！
君九思的心仿佛被人踩了一脚，却要佯装什么事都没有，他面上甚至带着浅笑。
一惯的高傲冒出来，还想反唇相讥，想问问昨天邀请他进来喝茶的人，可是她？
只是现在他是君九思，是在用一颗卑微的心，看着眼前女子的人。
“来者是客！梦离姑娘该懂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你的伤如何了？”
说到伤，梦离放在桌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笑容轻减。
“很好，法师放心。”
良久，君九思才点点头。
“那就好！…………”
君九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
“梦离姑娘该知道这两天城内的情况，这件事是满住的，查到这里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趁现在还有机会，你…………跟我走吧，我安排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鼓起勇气，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说了那么多肺腑之言，眼看着好像不被领情，梦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法师是出家人，别因为梦离犯了戒，不值得！”
不值得，空负韶华，不值得记挂…………
君九思听出来了，她今天一直在想办法推开自己。
好像他们真正认识也才两三天，自己说这些话确少底气，她没理由顺从自己。
是自己在心里把她想了很多遍，才以为他们很熟悉。君九思起身行了个礼。
“夜已深，梦离姑娘早点休息！”
说完便抬步往门口走去，他想看见梦离的脆弱，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有点份量，又怕看见，希望她能一直坚强。
梦离面对眼前突然的状况，有点茫然，却也没有开口挽留，甚至没有说一句告别，道一声保重！
刚刚过来时，嬷嬷等在路口，耳提面命要她断了和君九思的联系，其实自己来见他，也是如此准备的。
这样大家都好！
自衍王一道旨意，将她宣进衍王府那天起，她的自由已经被限制了，由一把无形的枷锁！
那把锁，由身份、地位、权力组成。
自己能被锁，是因为愿意！
君九思身影被门框阻挡时，梦离已经起身跟着出来，看他背影挺拔，步伐沉稳，穿过人群，最终消失在门口。
她目光跟了一路，他一路没有回头。
人们的视线像把刀，不光割着君九思，也割着梦离。
“别怪嬷嬷心狠，他是个出家人，这样对他不好，对你更不好…………”
梦离看了看刚刚靠过来的嬷嬷，岁月雕刻过的容颜，隐着沧桑，目光满含担忧。
拍了拍梦离的肩膀，她叹了口气。
“道理你都懂得，我就不多累赘了，你气色不好，早点休息吧！”
说完转身走了，梦离在她身后轻轻回了一句：
“嬷嬷太看得起我了，我是一个没有情的人，对谁都是利用而已！”
人群嘈杂嬷嬷没有听清，回头想问问，见梦离已经转身离开了。
背影落寞，融进灯火迷离中，半真半假，仿佛一道虚影！
人老眼花！
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知君阁满堂宾客，她要忙着招呼，那些姑娘们个个都有脾气，有时候比客人还难伺候。
最好脾气的梦离，最近也难以捉摸了。
往前走了几步，眼角余光看见门口进来十几位士兵，威武异常，甚至带着盛气凌人，她心里一咯噔。
自梦离进入衍王府，知君阁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今天是怎么了？
这样一想，才发现衍王很多天没有招过梦离了。嬷嬷咬了咬牙，恨梦离什么都不说。
脚步匆匆忙上去招呼，走几步就见挡路的门卫被一个官兵一把推开了，趔趄几步，差点摔倒。
客人都安静了，愣愣的看着大摇大摆进来的一行人，嬷嬷掩下心慌，堆出笑容，急匆匆迎上去
“官爷消消气，坐下喝杯茶水，小老百姓不懂规矩，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嬷嬷在这生活几十年，这些官兵也都是熟面孔，倒没有多做为难她，只问梦离在哪？
“让梦离出来，随我们走。”
嬷嬷的笑容愣在脸上，心里不安，僵着笑容问：
“梦离她犯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人举报她刺杀末老爷，你难道想包庇她吗？”
对方变了强调语气森冷，身影高大，威压逼人，声音洪亮，满堂人都听见他的话，议论声顿时掀起。
有人举报？嬷嬷也很震惊，前天梦离是出去了，可她怎么会是刺客呢？她不相信，梦离那么柔弱的女子，怎么可能是飞天刺客！
可若是真的，她中毒了？那毒可是没有解药的呀！想到这，她红了眼睛。
“官爷，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梦离姑娘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
“让她出来和我们走一趟，是不是，不都就清楚了？”
嬷嬷深知出了这种事，自己护不住她，弄不好还要连累知君阁所有人。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他们能堂而皇之来要人，就是被上头允了的。
便打发丫鬟去后院找梦离，她可能还没回到房间。
只感叹命运变化多端，刚刚还在担心梦离行为不检，招衍王反感，没想到衍王早已经反感了。
若他不同意，谁敢这样对待梦离。这可真是君心不可期！
士兵往大堂一坐，里面丝竹歌舞都停的停，撤的撤，躲的躲，客人已经知道缘由，都借故离开，怕沾染上自己一样。
一路低声议论着出了知君阁，也没有走远，等着看梦离是不是真的要被带走？
若她是刺客，便要香消玉殒，没几天可活了。
“没想到梦离姑娘竟然如此有气节，即便没成功，也表明了立场！”
“若不是这场人祸，谁能想着让末善人死呢！他对我们这些老百姓来说，带来的只有好处，可惜大事面前，他就显得自私了一点。”
战争初期他也贡献了很多力量，物质金钱对东方曜是鼎力相助。
后来局势变动，精明的末家老家主，末元看出大局已定，东方曜回天乏术，便渐渐断了供应，虽然战败和他无关，可他的行为，深深触动了百姓的心。
倒是第二善人仍然不遗余力，誓和东方曜共进退，只是牙齿虽坚，却易折损，舌头虽软，到最后都圆润完整。
硬碰硬，总有一方败下阵来，不可能完全一样，不过是时间问题。
成王败寇，如此现实！东方曜一族活着的人都被囚禁于帝都，死了的，就死了，很快就会退出历史舞台，被人遗忘。
那些因这场战争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除了他们的家人，谁又能记得？
时间久了，活着的人还不是一样被驯服。
“她和末善人有什么仇？嫌弃末善人没有气节的人多了，能不要命动手去刺杀的，不多吧？她一定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