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欣儿

胡氏族长很有见地，他知道土匪头子杜显之不会放过他。

那一天很早的时候，大约没到六点钟，一群战马就进了胡家园，领头的就是杜显之。

杜显之是杜风高的儿子。杜风高是玉华山的老土匪，从清朝宣统年间起就开始占山为王。辛亥革命后，清朝倒台了，杜风高却活得很滋润。

杜风高本来活得好好的。可到了他五十七岁那年，有一天，一大家子人都围在一起吃饭，开初还好好儿，杜风高还夸了今天的菜好吃。

可是吃着吃着，杜风高突然“哧溜”一声溜下了地。人们都慌了，七手八脚将他扶了起来，一探鼻息，踪影全无。一家人“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后来有人说杜风高得的是心肌梗塞，也有人说得的是脑血管爆炸，不管是什么，两种急病都不能移动。没移动还尚有救，一移动一切全完啦！

杜风高死后，杜显之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当上了山大王。

杜风高在世的时候，名声就颇臭。土匪么，靠抢劫为生。不杀人的土匪很少，不结怨的土匪为零。

你想，把别人的财物据为已有，不劳而获，不从，轻则殴打，重则杀戮，哪个会心甘情愿？即使表面上服，内心还是不服。

杜显之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别的是小菜一碟，单看他敢打外江佬，敢点外江佬的天灯，就知道这杜显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这杜显之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杜显之一见胡氏族长爷，就晃着一张雷公脸，声色俱厉地喊：“姓胡的，那仨小孩呢？”

胡族长爷说：“大王息怒！那仨细伢崽被他们的亲戚领走了。”

“什么亲戚？竟敢挡我的财路？”杜显之铃铛眼一瞪，瞪得有牛卵那么大。

“大王，她说是表姐。”胡族长爷说。

“表姐，什么表姐？莫不是你卖给人贩子去了吧？”杜显之不依不饶。

“大王，我哪敢啦？您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啦！”胡氏族长爷说，“她真是那仨细伢崽的表姐，那个封天宇认识。那女子说她叫林欣儿。”

“什么？你说什么？她叫一一”杜显之一听，紧问起来。

胡氏族长爷以为自已说了不该说的话，翻着眼皮子哆哆嗦嗦地说：“大王，她说她叫林欣儿。”

“林欣儿！”杜显之一听，脸色遽变，先是由红变白，然后是由白变青，最后变成一紫茄子了！

杜显之不再说话，也不看人，把马缰绳一拧，双腿一夹马肚，“蹬蹬蹬蹬”就往回跑了。身后的手下一看主子走了，马上飞鞭赶了上去。

把个胡氏族长爷惊得像是大庙里的泥菩萨一样，呆立不动。

杜显之为何有如此神态，如此动作？他为什么“闻林欣儿色变”？

却原来是，这林欣儿乃五山土匪之首。

开篇不是介绍了么，袁水两岸这五座山，罗山、背山、鸡笼山、升华山和玉华山，山山都有那么一股土匪。

罗山在最东面，山最高，也最大，其土匪的名声也最响。

此山的山大王就是闻名遐迩的林欣儿。

林欣儿也叫林秀儿。清楚的人才知两个名字是同一人，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两个不同的人。

林欣儿，今年二十二岁，当土匪二十二年，应该加上十个月，她在娘肚子里的十月怀胎。

也就是说，她和杜显之一样是土匪的孝子贤孙，她也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她也是山大王。

不过，她这个山大王还是与众不同的。不同者，作法不一样也！

其一，在她父辈手中就已经金盆洗手，从不抢劫。

不抢劫，喝西北风长大？

非也！罗山境内，大大小小的村寨一律各司其职，狩猎的，伐木的，种田的，种药材的，采石的、……各行各业，自由发展。

但是不管是那种职业，作出了什么劳动，其劳动果实一律上交到山大王手中。

山大王就会依据职业划分等级，按照等级重新分配。

起先是实物，但实物于生活多有不便。后来又变成了生活用品：油、盐、米、布等。再后来，把实物变成货币。用货币去买生活必需品。

林欣儿的父亲死了，年轻的林欣儿接过父亲的衣钵，竟然把个罗山治理得更加兴旺发达。她的势力超过罗山本身，已经幅射到罗山的周边地区。

就这样，罗山被人们称为五山之首。林欣儿被人们称为五山之王。

其二，她不跟官府作对。这样做是近几年的事，即是她父亲死后二三年的事。

她这样做，其实并不是她的新发明！她这样做，其实是她的老师教给她的。

她的老师对她说：“欣儿，你知道人们为什么痛恨土匪吗？”

欣儿答：“这还用说，土匪抢劫老百姓，老百姓民不聊生，人们当然痛恨土匪了。”

她的老师说：“这只是一说，还是表面上说。”

“还是表面上说？”欣儿不懂。

“欣儿，你知道官府为什么要剿土匪吗？”她的老师又问。

“这还用说，官府保护老百姓呗！”欣儿答。

“非也！”她的老师说。

“表面上是保护老百姓，实际是保护官府的利益。你想，从土匪手中抢去的这些东西，本来是老百姓要上交给官府的了吧！”

“嗯！”欣儿点头。

“可是土匪抢去了，官府还要老百姓交，老百姓交不出，只有捉得老百姓进大牢。老百姓进大牢要吃饭吧！算出这个账来了么？”

“所以，有人就建议，这事不能本末倒置，应该先剿匪，老百姓才会心甘情愿交。”

“原来如此！”欣儿说。

“哪要是官府打不过土匪呢？”欣儿问。

“那就只有江山轮流坐。直到打过了为止。”

“哦，您的意思是要想不与官府为敌，首先要满足官府的利益了。”欣儿问。

“这就要看这个官府怎样了？”

应该说林欣儿的这个老师给林欣儿讲了一些很朴素的道理，这些道理多多少少在林欣儿的心里产生了作用。

其三，林欣儿读过书。还是在她四五岁时，林欣儿的父亲就给林欣儿请了一个家庭教师，专门教林欣儿一个人。

这个老师与林家有些历史渊源。林家虽然是土匪世家，但也不可能没有朋友，有的还是很不一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