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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独离风帆各飘缈(壹)

此后几日,每到深夜之时,顾青山便与陈天识来到空旷之地,一个悉心教授,一个用心学习,修炼这伏虎拳法。说是拳法,其实中间指掌爪拳、肘膝腿脚俱全,更以掌法为重。偶尔陈天识见 月色皎洁,不觉往山峰望去,暗道:“她全我承诺,用计谋救得顾前辈,也是她的师伯,不知是否被那‘水转留连’察觉?若是事情泄漏,万鹏一是极其狭隘之人,虽说面对这弟子,只怕也 不会手下留情,还不知寻将什么恶毒的法子来惩罚她?”微微一叹,隐约忧愁。顾青山沉声道:“你怎么分神了?”一手抖动,才藤如游龙一般抽来,该动腿而腿不动,则抽腿;该出手而手 呆滞,则抽手,好不疼痛。陈天识蓦然回神,忖道:“心无旁骛,铁杵成针;心若漂移,万功不成。”这伏虎拳法内外兼修,虎虎生威之外,丹田气息绵绵温热,郁团浓浓。 这一日,船夫叫道:“外面风暴平息,诸位,我们可以回去了。”众人大喜,笑道:“真的吗?我们留在这岛谷数日,几乎成为化外夷民了。”收拾行李,依旧由原先的甬道返回,待到得船 上,却不知为何,鱼虾螃蟹爬了一地,舱内舱外,皆是腥臊恶臭无比。船东主人道:“还请客人且在洞内稍息,待我等将船打扫干净,再上来不迟。”众人皆无异议。陈天识与麻姑、顾青山 、周财主四人依壁依靠,不多时,听得有人叫道:“好了,大伙儿上船罢,只是那踏板有些松懈,各位还是小心一些,排队上去才好。”陈天识闻言,微微一愕:“这声音如何这般熟忑?” 他与其余三人等候最后,待顾青山、麻姑、周财主上去,方要迈足,却看一旁急匆匆地赶来了一个船夫,道:“还有一个罗盘跌落在谷中,这为客人,你腿脚甚好,何不与我一并回去拾取? ”船家主人跌足道:“你好糊涂,如何将这等物什落下了?”算计时刻,愁眉苦脸,道:“如此还是半潮时刻,稍时潮水一退,这大船又挪移不动了。”那船夫不慌不忙,道:“东家,你给 我二人留下一只小船,自己引大船离开,在海面等候如何?”众人不肯,尽皆刮噪,顾青山道:“已然等候了几日,再过一晚又能怎样?”周财主道:“不错,若是不肯回去,大不了便在原 先的船舱过夜。”有人道:“不可,不可,你们忘了那鳄鱼么?此兽水岸两地皆能自如出入,若是被混迹于船上,那可怎样是好?”麻姑道:“有顾先生在此,还怕他作甚?”那人哼道:“ 若是数十条、上百条鳄鱼过来,任凭他老人家武功再高,只怕也应付不得。”船家主人左右为难。 陈天识道:“各位不必担心,便依这位兄台之言,留下一条小舟既可,待我们取回罗盘,自然赶去海面与大船会合。”麻姑颇为踌躇,道:“你体内的毒性未消,若是发作,那可如何是好? ”便要下来与之同行。那船夫嘻嘻一笑,道:“果真如此,我便背他回来就是了,客人不用担忧。”陈天识也道:“姐姐安心等候,苦苦惦念,反倒让我难安。”麻姑无奈,叮嘱几句,看他 二人掉头往洞穴跑去,不禁怅然。 二人来到洞内岔口,陈天识要往左行,别那船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将自己紧紧拽住,道:“客人哪里去?”陈天识不解,道:“自然是回到谷中,取罗盘了。”船夫道:“既然如此,你该 往右边行走才是。”陈天识记忆极好,虽然洞中道路纵横,交错复杂,但他走过一次,印象依然深刻,自忖不会走错,便笑道:“应当往左。”船夫微微一笑,眼露狡黠之色,但洞中昏暗, 陈天识未能察觉。听船夫道:“方才洞中又塌陷了一次,泥土将道路堵塞,回不去了。只不过客人行色匆匆,不及留神罢了。”转身往右边洞穴跨入。陈天识半信半疑,忖道:“我们数日前 入洞,便塌方压死一人,如何今日出洞,它有塌方了,竟然这般凑巧?”转念一想,不禁暗自好笑:“人家对此地情势的了解,自然是比我熟忒多了。我何必胡思乱想,庸人自扰之?”遂笑 道:“原来如此。” 走开几步,其中道路渐渐宽敞,坑洼不平之地也少了许多。陈天识啧啧称奇,低声道:“怪哉,这条道路可比那左边的道路好走得多了,为何先前不用?”船夫回头一笑,却不应答。陈天识 无意之间,瞥见他的眼神,不觉一怔,看他愈走愈快,不敢怠慢,紧紧跟随。渐渐到得一处洞口,被外面亮光噪映,目眩迷离,陡然生出一念,啊哟一声,呆呆站在地上,半日不能动弹。那 船夫咦道:“客人,你如何不走了?”陈天识拍掌叫道:“你,你如何换了这样的打扮?我,我却上当了。”船夫叹道:“你如今察觉,倒也不算迟钝,可惜还是迟了一些。”将头上布巾扯 去,伸手在脸上胡乱涂抹一把,用贴身手帕擦拭,露出本来面目,正是万鹏一的女弟子。陈天识苦笑道:“你用那奇妙身法行走,我不觉追随效仿,本该早知晓的。”白衣女子道:“这却怪 不得我了,你要埋怨,先问问自己的一门心思,皆放到哪里去了。”陈天识喟然一叹,懊恼道:“还不是放在你身上了么?”说时不觉唐突,待话音落下,方才醒悟,不由羞臊困窘。那白衣 女子粉面通红,轻声道:“谁要你…你那样了?”扭捏一番,继而大声道:“你记好了…我也是有名有姓的,叫做罗琴,以后你莫要‘喂喂’的唤我,好不礼貌。” 陈天识笑道:“记下了,姑娘名唤罗琴,善剥无情无义之男人的衣裳。只是你诱我来此,却是何故?”罗琴呸道:“你休要胡说,我何曾欢喜剥除男人的衣裳了?臭烘烘的,露出赘肉,好不 恶心,不过是师命难为,不得不从罢了。”瞥他一眼,不觉愁容满脸,道:“邀你来此,固非我愿,也是遵从他老人家的吩咐而已。”陈天识一惊,道:“谁要见我?不是你么?难道是你师 父‘水转流连’不成?”罗琴道:“那日我私自放出九骢狸,救下了顾师伯,但此招毕竟俗套,不多时便被我师父发觉。他老人家气愤之余,问我缘由,我便说与你打赌,不慎赌输了,只好 遵守诺言,如此如此。师父转嗔为奇,道‘你素来淘气调皮,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赌约说束缚,那小子我也见过,长得倒有我昔日三分英俊,莫不是,莫不是?”陈天识听她支支吾吾,追问道 :“莫不是什么?”罗琴微微低头,咳嗽一声,双目晶莹乌亮,哼道:“你问这许多作甚?只是他老人家因此大为好奇,便想好好见你一番。”陈天识细细体会她的话语,喃喃道:“你从前 从未守信承诺吗?此次却为了我”蓦然一念,啊呀一声,道:“你说什么?难不成你师父要寻我报仇么?”暗想自己的伏虎拳法初习薄谙,尚不纯熟,与这等高手打架,只怕不过五六招,便 要束手就擒。罗琴笑道:“你不要害怕,他说过决不动你分毫。师父与我不同,他言出必行,我却是随着自己小性子肆意胡来的。”忽觉失言,慌忙掩口。 洞外土坡之上,坐着‘水转流连’万鹏一,此时看来,不似半夜月色之下那般阴寒可怖,便见其一手搭放膝头,另一手执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忽而蹙眉,忽而微笑,忽而拍掌欢悦,忽 而一通涂抹,种种神情不一。他看陈天识过来,手指一旁的圆石,示意坐下,依旧埋头比划。陈天识等候良久,不见他应答,心中渐渐有些不甚耐烦,便偷偷问身畔罗琴,道:“你师父在画 些什么?”罗琴微微一笑,道:”此刻你是我家的敌人,这等军机大事,怎可轻易相告。若是被你得了先机,小心防范,岂非糟糕?”此言一出,就看万鹏一怪眼一翻,道:“狗屁,顾青山 我尚且不放在眼里,他一介文弱书生,又算得什么了不起的敌人?那伏虎拳法虽然高明,可是被他使来,不过是小儿弄剑,有何惧怕?”罗琴咦道:“师父,如此说来,我若悉数告诉他,你 也不生气么?”万鹏一哼道:“我有何生气?小子,你好不奸诈,悄悄修练了琴儿的身法,她习之于我,也算得悄悄偷学了我的身法,以为得了便宜不成?”冷笑两声,又道:“依照武林规 矩,我本该打你一个半死,然后废你筋骨,但是如此一来,琴儿必定嗔恨于我,所以我穷思苦索,便要寻求一套破解我这身法的武功。”罗琴急道:“师父,我将他引来,要杀要剐皆由你随 心所欲,怎,怎敢责备于您?”万鹏笑道:“你有良心,是‘不敢’责备于我,却非‘不愿’责备于我。虽然你我情同父女,但女儿大了,遇上某位,毕竟外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罗 琴霍然起身,道:“我去拾些瓜果,不在这里听您胡说八道。”万鹏一道:“你便不怕我趁你不在之时,对他陡施毒手?”罗琴笑道:“师父要杀他,当我面也好,不当我面也罢,又有什么 区分?”万鹏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