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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特异点[#1]初终

我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醒过来, 门外庭院里的藤花如瀑布般泻下。

温暖的阳光透过明障子落在寝具上, 我在恍惚间回想起梦的内容。

我想起梦里的我喜欢着一个人。

我们在灯火通明的闹市中行走,在烟花绚烂的河岸边牵手,在樱花盛开的时节重逢, 又在冬雪降落的日子离别。

那是个横贯了一千年的梦境、悠远而又漫长。

属于我们的感情流淌在悠长的路途中,从贺茂神社弥漫至吉原花街。

无法遗忘的岁月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那些记忆就是藤上的刺, 深深地扎进血肉里, 被汲取的是生机也是爱意, 这份爱意从古久的过去延续到了未来, 贯穿了我们相逢与离别的每一个时刻。

可面对着我们最后的离别, 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这份错误并非是与他结下了缘分,也并非是对他产生了爱恋, 而是在结下缘分心生爱意之后,不愿意接受缘分消失、不愿意面对恋慕终结所产生的执念。

所以言语就是咒, 人心会变成鬼。

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因为我是安倍晴明的弟子,所以我一直都能知道——再不想失去的东西,也会有失去的那天, 过分执着的结果, 也只会是扭曲和狰狞。

就好像我也一直都知道, 要想获得什么,就必须得用其他的东西来进行交换。

我用了太多东西交换,以至于我们在那一次相遇的时候, 几乎都要忘却对方本来的面目。

而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连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了。

那个被他所爱着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那样的。

那样的,残忍而又自私。

那不是我,也不是他喜欢的人。那是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那东西比丑陋的恶鬼更加丑恶。是我最不想也最不愿变成的样子。

于是我想起了他最初的模样。

身形消瘦的青年在燃着火盆的和室中低低地溢出咳嗽,那头微卷的黑发散落在他嶙峋的脊背上,咳嗽时震动身体的轻微幅度令人心颤。

那是我所爱的人,悲惨而不自知的他。

那个人有着一双比咳出来的血『液』更加猩红的眸子,鸦黑微卷的长发衬得皮肤愈发苍白,微蹙的眉头与孱弱的身躯落入我的眸中。

我停在了过去,停在了我与他相爱的过去,而他却化为了恶鬼,吞噬了属于我们的记忆。

我是知道的。哪怕我毫无执念地死在过去,他也仍会变成面目全非的恶鬼。

【他本就是这样。】

在他的身体里蛰伏着安静而又孱弱的恶孽之花,只需要一点点的血『液』作为浇灌,就会盛开得过分残忍而又妖娆。

所以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我本就是这样。】

服侍我更衣的侍女恭敬地唤着我的名,在她们的口中我仍是“睦月姬”。

那是属于我的、最初的名。

“他会来么?”

从我的口里冒出了不属于这时的我的声音——此刻的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的我,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一切与我和他有关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交错,过去与未来同时在我的身上发生了重叠。

“您问的是产屋敷公子吗?”

侍女轻声笑道:“您忘了吗,他今夜就会过来的。”

她们说:“这是他亲口说的话。”

他亲口说过太多的话,那些话在我的心里盘踞蜿蜒,就像是破土而出的藤蔓,连同我的心也一起缠绕着。

又因为我也说了很多话,所以他也被言语化作的藤蔓缠住了。

那些藤蔓上生出了尖锐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的血肉之中,扭曲了他也扭曲了我。

换上朝服、乘着牛车、在夕阳渐沉的余晖中,他踩着满地的霞光来到了我的面前。

“睦月姬。”

他用轻柔的声音唤我,牵起我的手掌放在唇边,让我依偎在他的怀中,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偌大的庭院里只有我和他。

这本就是……只属于我们的“过去”。

现在就是“过去”。

而属于我们的一切,都应当停留在过去。

赖光兄长曾为我留下了斩杀鬼王的童子切安纲,而现如今我也要用它斩杀另一个“鬼王”。

哪怕他现在还未变成“鬼”。

但我是知道的——

他是初始之鬼,也是众鬼之王。

刀刃没入肉/体的声音清晰地刺入我的耳中,从醒目的伤口涌出的深沉稠郁的黑红『色』顷刻间满盈了全部视线。

我心爱的人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我,他的脸『色』比之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来得惨白。

他张开了殷红的嘴唇,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是我捂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或许在他眼里此刻的我,定是比恶鬼还要丑陋的东西吧。

但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我看着他一次次目睹着我的死亡,而我也目睹了他的死亡——那个发『色』惨白的人躺在我的怀里,是我将他的头颅安回脖颈。

但已经安不回去了。

捧着他头颅的双手在颤抖着,这双手上沾满了血『液』,不知是属于他的还是属于我的,泪水滚落下来,从我口中咳出的鲜血,也混入了他的血『液』之中。

砍下他头颅的刀上燃着红『色』的火焰,仿佛烈日般灼目残酷,杀死他的人耳下挂着烈日的花札耳饰,一如百年前我们见过的那个人。

他被燃烧了几百年的名为“仇恨”的火焰杀死了,而我也是帮凶。

我既是他的帮凶,更是其他人的帮凶。

无惨一直都在生出错误的想法,做着错误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样的错误——而我也和他一样。

属于我们的过去,早就应该结束在真正的过去。

结束在……我此刻所处的,于我而言正是现在,而于未来的他而言是“过去”的过去。

我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听他用喑哑着的、裹着蜜糖与毒/『药』般的轻柔唤起我的名。

“睦月……”

那样的声音一直停留在我的脑海中,贯穿在我们的过去与未来中,那正是牵绊了我们上千年的“咒”。

那是名为“地久天长”的咒。

但是现在不能。

我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想要挣扎起身的念头压回了地上,也将我最想要听到的声音压在了我听不到的地方。

因为不可以。

只要从我的指缝中泻出一丝一毫,哪怕只是细细的呜咽与哽塞,也足以令我的决定产生动摇。

我正在杀死他。

我正在,亲手杀死我最心爱的人。

我在将他扼杀在我们的过去,永远留在只属于我们的记忆中。

现如今在我身下的,是只属于我的无惨。

他既不是“鬼”也不是“鬼王”,更不是未来的“鬼舞辻无惨”。

他只是无惨。

“无惨。”

我轻轻地唤他,看着他那双苍白消瘦的双手、我亲手修剪出来的齐整指甲嵌入我的手背,被抓破的皮肤渗出血迹,他的手上沾满了我们的血『液』。

本该在多年之后才发生相似的场面,而如今它提前了一千年的时光。

在他的眼里满盛着痛苦与愤怒,苍白的面容这时竟泛起了红晕。

汗水泅湿了他的头发,在额角凸起青筋,大睁着的眼睛里满是我的倒影,直到此刻我们仍在互相注视。

我想起九岁那年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年幼的我站在他的面前,亲手剪下他的头发,为他束发后,我的师父帮他戴上了乌帽。

那时我所注视的,是他的长大。

而今我正在注视着的,是他的死亡。

人类时的无惨有着过分孱弱的身躯,就连那些于寻常人而言极为普通的东西也会令他深受折磨,更何况这时候的我,有着曾受过博雅兄长他们称赞的天赋和力量。

他无法挣脱我的手掌,也无法逃脱『逼』近的死亡。

所以只能用那消瘦的十指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背,用力到骨节发白地将指甲嵌入我的血肉。

“不要害怕。”我轻轻地告诉他,用另一只手拂开那些黏在他脸上的碎发,又用手掌擦去从额角渗出的汗水。

我抚『摸』着他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孔,嗅到了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

不知是在和自己说,还是在和他说。

“不要害怕。”

我在重复着这样的话。

对于未来的我们而言,现在所面临的一切,都不需要害怕。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未来,我们将要面临的定会是更加痛苦的折磨。

所以……“不要害怕,无惨。”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手掌下的生命也在伴随着这句话而逐渐消逝,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试图发出声音的举动也越来越轻微。

只有嵌入我皮肉中的指甲依旧带来阵阵刺痛。

无惨这时候比我更疼。

那双大睁着的红梅『色』的眼睛瞳孔扩散,眼中的情绪愈发淡薄,最后所剩下的,只有空洞虚无的暗红。

他一动也不动了。

我心爱的人就那样躺在我的手掌下,大睁着空洞的双目,苍白艳丽的面孔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那头卷曲如海藻般漂亮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在木质的地板上,被稠郁的血『液』侵染着粘结在一起,发黑的血迹浸湿了他的朝服,也在我匐趴在他身上时,渗透了我的衣物。

童子切安纲早就掉落在了远处,那把斩鬼之刀在今夜所斩杀的,是尚未变成“鬼”的“人”。

“无惨。”

我听到了有谁在说话。

那声音低低地唤着无惨的名字,从一开始的轻柔平静,到后来的颤抖失控。

那是——我的声音。

我大抵是在落泪吧,因为视线内变成了一片模糊的黑红,到处都是粘稠的血迹,只要稍稍一抬手便会发现,在我的手掌中所沾染的,才是最多的血『液』。

我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早已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抓痕遍布在本该白皙光洁的手背上,让它们变得狰狞而又丑陋。

不属于“现在”的我的记忆在我的身体里降临,不属于“现在”的我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产生,驱使我杀死了“现在”的无惨,也杀死了“现在”的自己。

四处都很安静,只有那些奇怪的记忆在脑海中喧嚣。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

奇怪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我心爱的人在我的怀中失去了温度,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氤氲着的烛火在屏风投下狰狞摇曳着的影子,也在他的面颊留下片片阴影。

我用自己的手掌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却反令他的面容变得愈发模糊。那些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血『液』导致他面目全非,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是我的眼泪。

他的面容愈发清晰,秀丽的五官在我的眼底一点点浮现——并非是我擦干净了他的脸。

而是……

“无惨,”我开口了,抚『摸』着他的脸颊。熠熠煌煌的光芒照亮了和室。

“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