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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大正篇[02]记忆

看到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礼物时, 我思考了好一会儿送礼的人究竟是谁。

按照常理来说, 客人们遣人送来礼物之后,再怎样也会留下自己的名字——我之前看到过有客人给蕨姬花魁送来礼物,他们便是那样做的。

但现如今为我送来礼物的客人, 却没有留下半个名字。

只有那几个搬来礼物的佣人开口道:“这是我家主人命我们送来给睦月小姐的。”

可是当我询问他们这位出手阔绰的大人是谁之时,他们却只说:“主人到时候会亲自来拜访您。”

留下了这句话的佣人们将礼物也留在了店里,那些平日里与我没什么往来的女孩子们纷纷好奇地凑到了我的身边, 询问我什么是时候认识了这样的大人物。

那些送来的礼物中有华美的衣物、精致的点心以及昂贵的舶来饰品。

只是稍微打开了几个盒子, 便有人发出了低声惊叹。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是昨日在蕨姬花魁的房间门口遇到的男人。

或许……就是他也说不定?

心底里忽然升起了怪异的念头, 脑袋竟也开始阵阵发疼, 我低头扶着额角闭上眼睛时,蕨姬花魁和三斤老板娘也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门口。

这样的动静会惊动她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更何况今日下着雨,店里的客人也比往日要少些。

可即便如此, 蕨姬花魁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在第一时间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脸『色』这时候发生了难以描述的变化,眉头紧蹙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在下一刻便会像以往那般,说出什么讥讽的话语或是大发雷霆。

但出人意料的是, 她维持着那种奇怪的表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才开口说:“过来我房间一趟。”

虽然语调有些奇怪, 但言辞仍是命令的口吻。

我看到有人脸上『露』出了笑意,就像是——在幸灾乐祸一样。

三津老板娘向来不敢对蕨姬花魁的决定提出什么异议,因而在我发愣的时候, 便推了推我,小声道:“还不快去!”

蕨姬花魁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没有关门,我站在门口迟疑时,她便开口催促道:“赶紧进来,然后把门关了。”

按照她说的话做完之后,所面对的便是与她单独相处的局面。

只要稍微抬起脸便能看到她的面容,蕨姬花魁一言不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想起以往她训斥其他人的模样,开口说话的心思也立马被打消了。

若是要我来猜想蕨姬花魁的想法,我也只能从方才其他女孩子的表现来进行揣摩,但联想起她们的神『色』,无不在告诉我——

蕨姬花魁很有可能会在我身上发泄怒意。

因为她从不喜欢有人比她更加张扬,也不喜欢被放在其他人的名字后面。

但沉默了许久之后的蕨姬花魁,再度开口时却没有丝毫要冲我发火的意思。

她只是询问我:“你认识那位大人?”

蕨姬花魁的语气满是怀疑,像是难以理解,又像是在质疑一般:“你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位大人……”

我没有说话。

直觉让我不要说话,但我的直觉恐怕又告诉了我错误的方法。

许久未能得到回答的蕨姬花魁,伸手掐住了我的脸颊。

她的脸靠得极近,从我的角度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眉眼——不管怎么看,也是极为引人注目的美貌。

到了这种时候,蕨姬花魁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不悦,她皱着眉头提高了些声音:“我在问你问题,你听不到吗?”

“……对不起。”

我又下意识说出了这几个字。

对于这样的回答,蕨姬花魁显然并不满意,连带着声音也拔高了许多:“我又没让你道歉,我是在问你那位大人的事情!”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到对方的名字,只是称呼他为“那位大人”。

不知为何,我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我问她:“您说的那位大人……是昨日从您房里出来的人么?”

闻言蕨姬花魁松开了我的脸颊,视线却仍是落在我的脸上,满带着嫌弃的意味:“不然还有谁?”

按理来说我应该摇头的,因为在记忆中并没有他的存在,但在这个时候,我所做出来的事情却与想法截然相反。

我点头了。

做出这样的动作时,不仅是蕨姬花魁,连我自己也愣住了,直到她握着我的肩膀瞪大了眼睛:“你是怎么认识那位大人的?!”

我说不出话了。

蕨姬花魁的恶名并非只是因为她『性』格恶劣,更是因为,一旦有人令她不高兴了,她便会狠狠地惩罚对方。

京极屋中甚至时常会有因被她打骂而忍受不了折磨『自杀』的侍女。

可哪怕现在看起来也极为生气,蕨姬花魁依旧没有动手打我,即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最多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我。

就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样。

我很难不把她的这种反应和她口中的“那位大人”联系起来,但与此同时也开始『迷』『惑』不解——那个人究竟是各种身份,才会令蕨姬花魁有这种反应呢?

这种问题不管怎么想也无法自己得出答案,就好像蕨姬花魁无法从我这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把我放回去了。

甚至连责骂也没有,我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大家的视线中。

礼物已经被三津老板娘让人搬去我的房间了,住在我邻近屋子的女孩子们见我回来,纷纷挤进我的房间里,坐在我身边笑嘻嘻地对我说:“睦月一个人也不需要这么多东西的吧?”

我思考了一下,因为才来到京极屋没多久,再加上学艺不精尚未接待客人,所以我的房间本就不大。看着堆在那里几乎占据了我半个房间的礼物,我点了点头。

见状她们脸上的笑意似乎更盛了,拉着我手摇晃起来:“那分点给我们也是可以的吧?”

问出这样的问题之后,她们便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又点头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们便从我身边跑开了,在那堆礼物里挑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看上的东西离开。

我的房间顿时又恢复了空旷与安静,拉上房门之后略微收拾了一下,才发现她们几乎把所有看起来更贵的东西都拿走了。

我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要责怪她们的意思,只是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我也用不上这些。

被卖进花街的女孩子,极少有能自己赎身离开的,这是我从其他人的聊天中听来的内容,绝大部分能够离开这里的女子,都是依靠客人们的帮助。

我这时候忽然生出了某个问题——如果我想要离开这里,也应该依靠客人么?

这样的问题于我而言到底还是遥远了些,三津老板娘也在夜里特意过来找了我,询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她问我何时认识了这么大方的客人。

当我将自己在蕨姬花魁的门口遇到那个男人的事情告诉三津老板娘之后,她也『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望向我的视线令我低下了脑袋。

“你……”在临走之前,她对我说:“好自为之吧,毕竟……那可是蕨姬花魁的客人。”

三津老板娘大抵是最了解蕨姬花魁的人了,可哪怕她也说出了这种话,但蕨姬花魁对我的态度,却似乎和她说的有些不大一样。

蕨姬花魁既没有特意找我,也没有对我做任何事,只是当她从我练习三味线的房间路过时,有时会停下脚步嘲讽我两句。

诸如“你怎么会这么笨手笨脚啊!”以及“这么简单的曲子也弹成这个样子,不如干脆别学了。”之类的话,时常从她嘴里冒出来。

我每次都是在她开口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低着脑袋等她说完,蕨姬花魁说到自己觉得没意思之后便会停下,待到她走后,我才能继续练习。

只是,在我练好一首曲子之前,那位送来礼物的客人便光顾了店子。

与初遇时的装束相仿,他穿着时下极为新『潮』的衬衫与马甲,面料做工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头上戴着白『色』的礼帽,在见到我时摘下了帽子。

“礼物喜欢么?”

他的声音温和儒雅,面上的笑意也过分随和,一举一动矜贵而又体贴。

正如他说出来的话:“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下次让人给你送些其他的来。”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闻言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总让人觉得有种不真切的样子。

其实我还没能到可以正式接待客人的时候,但因为这位客人对三津老板娘指名说要见我,所以老板娘才安排了我们的见面。

我并不知道他的想法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但在来时我带上了我的三味线——虽然仍没有什么长进。

这是我在店子里学到的唯一能够在客人来时进行表演的东西。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听完这首曲子的,因为在我弹奏完毕,抬起眼睛望向他时,在他的脸上所显『露』出的表情,足以令我手足无措。

“你……”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是今天刚学么?”

我摇了摇头,将怀里的三味线抱紧了些,局促地开口:“已经学了好几个月了。”

不知是我的话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奇怪了,而无论如何我也不觉得那样的表情是在高兴。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

“其他的呢?”

那位大人询问我:“你还会其他的乐器么?”

我不知道他询问这个问题的缘由,只知道他这时候的语气略微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面上的神『色』亦是如此。

“比如说……”他举了个例子:“琵琶?”

闻言我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开始道歉:“对不起……”

“别和我说这种话!”

话未说完便被那位大人打断了,他的语气在一瞬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脸『色』也从一开始的温柔变成了阴沉——我这次,恐怕真的是惹客人生气了。

因为我什么也不会,所以客人觉得不高兴了。

这样的念头横贯在心里,令我抬不起脑袋。

本以为那位大人会就此离开,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扶起了我的脑袋。

“睦月。”

唤我名字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般,在令人心悸的同时又生出了诡谲的熟悉。

他同我说:“你只会道歉么?”

闻言我愣住了,说出这句话的他,在一瞬间似乎又同某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令我陷入了『迷』『惑』之中。

我们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呢?

这样的问题,我忽然很想开口问他。

但我却没能开口。

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又谈何认识呢?

虽然很想把脑袋低下来,却因为对方的手而无法做出这样的举动,我抿紧了嘴角,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桎梏着我的脑袋的手忽然松开了。

我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一张仿佛失魂落魄般的脸。

分明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我却无端觉得他这时有种几乎要落泪般的感觉,于是不受控制地『摸』了『摸』他的脸。

——我做出了失礼的举动。

倘若是被老板娘知道,我大抵又要被责骂一顿了。

但那位大人却没有拂开我的手,也没有生气,反而在沉默片刻之后握住了我的手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虽然很想这么问,但潜意识里却有什么东西制止了我的想法,仿佛在那一刻被/『操』控了一般,我说出了从未说过的话。

“因为我觉得,这样应该能让您觉得好受些。”

这不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

因为我从未有过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如此贴心细致的时候。

我既不知道该如何同他人搞好关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其他人的期待。

一如昔日母亲在临终前见我最后一面时的担忧,又如上一个店子的老板娘所做的举动。

我从来都理解不了其他人的想法和行为。

但在某一天,这样的现实却隐约发生了某种变化。

我唯一能理解的,只有一个人。

所以我询问了他,“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么?”

我同他说:“虽然按理来说我不该问您这样的问题,但是……您愿意告诉我么?”

闻言面前的男人睁大了眼睛,红梅『色』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我的身影,在这时仿佛满眼都只有我的存在。

他同我说:“无惨。”

“无惨?”我轻声重复了一遍。

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像是有些高兴一般,连同那双红梅『色』的眸子也柔和下来,眼尾弧度轻柔:“我的名字,是鬼舞辻无惨。”

我仍称他为无惨。

直呼客人的名字是大忌,哪怕是我也一直记得这点,可我面前的这位贵客的反应,却让我觉得——他似乎是很乐意听到这样的称呼的。

因为他非但没有拒绝或是更正,反而接受得极为迅速,这样的反应也令我觉得——或许在我不记得了的某个时刻,在那种甚至并不存在于我记忆之中的时刻,我们的确是见过面的。

所以我询问了他。

“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在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无惨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庆幸着什么一般——

但他没有说话。

所以我也不太敢肯定究竟是见过还是没见过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或许曾经在很多地方都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不知为何,无惨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竟无端有种令我想要落泪的感觉——哪怕这句话的意味其实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但我却猛然察觉出了心酸的意味。

不仅是从他身上,也是从我自己身上——仿佛脑海中还存在着其他的我,而那个我在说:“多么悲惨啊。”

我想要反驳那个声音,但说出来的话却落入了无惨的耳中。

我说了:“不是。”

闻言无惨的神情又发生了某种变化,他眯了眯眼睛,一言不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对我说:“我下次再来吧。”

我又同他说了对不起。

而这一次,他却回答我了。

“没关系。”站在障门前的无惨顿住了脚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叮嘱了一句:“别再说了。”

这句“别再说了”究竟指的是什么,我却忽然理解了。

——是不要再对他说对不起的意思。

这次见面使我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就像是因为他的到来而获得了什么一般,我同其他人说话时也越来越流畅,甚至偶尔还能参与到那些热闹的话题中。

只可惜我的三味线依旧弹得很难听。

会愿意安安静静听我弹完整首曲子的,也只有无惨一人,距离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与我差不多时间来到京极屋的女孩子们都开始陆陆续续接待了许多客人,但我却一直都只有一位客人——

无惨。

我并没有询问无惨原因,而是去问了三津老板娘,听到我这般询问的老板娘神『色』有些复杂,却只是告诉我:“你只需要伺候好那位大人就可以了。”

这样的反应便能让我肯定一件事情了——无惨大抵是特意同老板娘说过什么……或者给了她什么。

听我弹完三味线的无惨,拿出了今日为我带来的东西。

我打开盒子之后,看到了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面琵琶。

“这是……”

“送给你的礼物。”无惨解释道:“或许只是不擅长三味线而已,换一种乐器尝试一下,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也说不定。”

分明是客人,但无惨却令我觉得——是他在包容我、照顾我一般。

他会安静地听我弹完整首难听的曲子,也会为我送来新的乐器,鼓励我说是三味线的问题。

一切都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妄感。

不论是这家京极屋还是我眼前的无惨,甚至包括我自己,都令我觉得——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便像是……不该如此。

和无惨相处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变越发明显,尤其是当我抱起那面琵琶,尝试着进行弹奏的时候——

没有区别。

我没有学过琵琶,也不知道该怎么弹奏,在无惨鼓励般的视线中尝试着弹奏起来,得到的结果也不如人意。

还是很难听——比学过许久的三味线,要难听上太多了。

这样的认知倏然令我绷紧了心弦,但不知为何,在某一时刻心底里这根弦却像是忽然断掉了一般。

因为无惨『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像是失望又像是感到无趣一样的表情。

莫大的恐慌不知为何从心底里升腾而起,在无惨如往常那般对我说今日他要先离开时堆叠到了顶峰,哪怕明明说出来的话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我却觉得——

不对,有哪里已经发生区别了。

“无惨。”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叫住了他。

听到声音的无惨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直到我询问他:“你还会来么?”

我发现了有哪里不对。无惨没有说他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来了。

或许也和以往一样隔上几天或者十几天,又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后一个念头令我心生寒意。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以前从未产生过的心情在这短短的相处中堆积在一起,过分直白而又强烈的感情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希望我再来么?”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听到了这样的问题。

而在这种时候,我回答了:“希望。”

仰望着另一个人背影的感觉令我心生寒意,但与此同时却又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像是被紧紧扼住了心脏一般,我睁大了眼睛。

无惨所做的事情……

似乎带着某种奇怪的意义。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温柔而又体贴,但有时候那些表现却又令我心生寒意——并非是他的做法有什么不对,是我的原因。

在此前便出现在了我梦境中的那个身影,近来变得愈发清晰起来了。

仿佛是某种记忆的回放一般,那段记忆横跨了久远的时间,弓着身体咳嗽着的消瘦背影,以及坐在我对面的挺直了脊背的青年。

我们曾经历了许多次相逢与分离,每每从梦境中醒来,都会令我久久无法忘怀。

无惨没有说谎。

他那时所说的那句玩笑一般的话,其实就是实话。

在我早已不记得究竟是什么的时候,我们曾无数次相逢又离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