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坛酸菜面
马蕊的处分通知传到钱若霖耳里的时候, 她正在寝室收拾东西，下周就是最后一周, 更加准确地说是最后几天。
这周周末他们就需要把放在学校里的东西差不多全部带回家, 下周高考结束最后回一次学校，他们就算是毕业了。
临近最后的时间，意外的没有任何实感，从高一开学的时候就一直在听到各种关于高考的字眼，作为低年级学生的时候，送走了一批批的前辈。
时间飞逝，这次轮到他们自己毕业。
钱若霖把衣服塞进行李箱扣上，寝室门口响起很轻的敲门声，她一开始是没有回头的, 陆遥看到来人, 有些微愣，她喊了钱若霖一声。
“若霖, 应该是…找你的。”
钱若霖这才回头, 看到陈思语拘泥不安地站在她们寝室门口。
钱若霖皱了下眉, 不知道陈思语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显然是来找她的。
虽然之前那件事她们看起来是站在一队, 虽然这段时间她们的恩怨看起来好像淡化了一些,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们俩就能冰释前嫌好好相处。
钱若霖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走出去，顺手把寝室的门关上，她抱着手臂, 说：“你找我有事吗？”
陈思语低着头，欲言又止。
“去外面说吧。”
六月的夜晚有些燥热，外面漆黑的小路上有小情侣经过、
“有什么事情麻烦你直接说，我挺忙的。”钱若霖开门见山。
她对陈思语的态度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陈思语扯着她自己衣服的下摆，以往嚣张的气焰收了起来，她说：“我来找你…是想说说马蕊的事情。”
“嗯。”
“她的处分下来了。”陈思语说，“学校还没有全校公布，只是已经把这件事情通知到了家长和班主任。”
“因为在学校挑事，再加上以前的一些过错一起被罚了，现在学校已经让她回家反省。”
几乎是钱若霖意料之内的处分，她没有感觉到特别诧异，但还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要是马蕊这样的行为都没有引起学校的重视，以后只会愈演愈烈，现在她的处分给了，也算是在她毕业之前了却了一桩心事。
“我知道了。”钱若霖淡淡地回答，“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得到的处罚。”
“就这件事吗？没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了。”钱若霖说着便转身。
“钱若霖！”陈思语在她转身的时候叫住了她。
钱若霖没转身，只是侧着头回了下头，她听到陈思语有些别扭的语气。
“这件事。”
“谢谢你。”
钱若霖笑了笑，虽然陈思语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但没有人强迫她要给自己说谢谢。
别扭又坦诚。
“你倒是没必要这样感谢我。”钱若霖说，“我对你不算什么恩情，我更多的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
如果这件事与她无关，钱若霖觉得自己肯定是不会『插』手的，她虽然热心肠，但不是什么都会出手的圣人。
人都是自私的。
陈思语垂着眸，突然换了个话题说道：“那你之后……”
“之前妈妈让我问你，你还要不要过去。”
“我没有打算跟你握手言和。”钱若霖转过身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
“没有必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改变我们的关系，不管怎么想，我们在这件事上依旧是对立的。”
钱若霖看到陈思语这副样子，她又觉得稍微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她自己也知道陈思语并不是刻骨的坏，她只是在那一件事情上尖酸刻薄。
上次那件事情以后，钱若霖回家跟爸爸好好谈了一下，其实她一直都是对何欣不满的，钱成益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只是钱成益一直都在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而她也只是看在何欣是她的亲生母亲这一个面子上，跟她维持着那样的表面关系。
可是那天，钱若霖是真的被激怒了。
她想，自己从此以后真的不要跟何欣有任何关系。
所以她跟陈思语之间的联系，在她毕业以后也会消失，除去了何欣那层牵连，她们本来就应该是陌生人。
钱若霖看着她，终于转身过来，给了陈思语最后一个忠告。
“陈思语，你不要把何欣想得太好，不管她现在对你怎么好，对你怎么像亲生的。”
“何欣是自私的，她只会考虑自己。”钱若霖勾了下唇，表情冷淡嘲讽，“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人。”
“你觉得她真的会特别爱你吗？”
-
钱若霖跟陈思语谈完回到寝室，她刚进去就被围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陈思语没为难你吧？”
“要是陈思语这人还敢找你麻烦那她还真是狼心狗肺！得亏你当时帮她吵架了！”
“若霖？没什么事吧？”
钱若霖笑着，耸了下肩：“怎么可能有事啦，你们太担心我了，我钱若霖怎么可能被陈思语为难呢。”
三个人松了口气，钱若霖说的确实没错，但是刚才担心也是真的担心。
“所以陈思语找你到底什么事啊？”梁玖越问道。
“她找我说马蕊的事情，就她那个塑料姐妹花。”钱若霖打开衣柜，把里面另外的东西收了起来，“她来跟我说处分的事。”
“处分已经下来了吗？这么快？这不是才几天嘛？”梁玖越说，“这次效率这么快？也没听学校通报啊？”
“确实很快。”钱若霖点了点头，“通报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吧，学校事情挺多的，而且不是一般先联系家长给处分，最后再来通报批评吗？”
“也是。”
陆遥突然轻声笑了笑，说：“可能因为有林灏吧。”
“这件事不是他去上报处理的吗？”
秦熙然在旁边添油加醋：“肯定是因为会长很担心，想快点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所以跟学校好好说了吧。”
这次的处分确实处理地很快。
秦熙然对钱若霖挤眉弄眼，继续说：“说真的，钱若霖你就没有觉得林灏喜欢你吗？”
钱若霖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缓缓加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绪不平。
她敛着眸，笑容有些牵强，说：“我没有觉得呀…我觉得他对我可能就是朋友吧。”
钱若霖没打算自作多情，也不敢多想。
“那你呢？”陆遥轻声说，“马上就要毕业了哦，若霖你喜欢林灏这件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钱若霖：……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承认喜欢很容易，告白的话说出去就很难。
太多的人以朋友的身份喜欢着一个人，她就是其中之一，平时很勇敢的她，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不决。
她沉溺于林灏对她的好，沉溺于这段关系。
她很怕自己说出口以后，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不复存在了。
她们没有继续说下去，大家都可以理解她并感同身受，到底要不要说出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晚上躺在床上，寝室里很安静，夜已经很深，所有人都应该是入睡的。
寝室里大家翻身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几分钟后，秦熙然小声问了句：“你们都睡了吗？”
三道回答一起响起，都叹息着说：“没有。”
秦熙然坐起身来，突然长长地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难过，明天大家就收拾东西回家了，下周再来学校一下我们就要高考了。”
“我以前觉得高考离我们好远啊，可是现在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很遥远，可能是因为时间太快，我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吧。”
谁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人生每一个重要的环节，有时候感觉非常遥远，等到很多年后回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秦熙然的声音突然开始哽咽，“我真的好舍不得……”
“听说，毕业这个分水岭真的会是很多同学和朋友最后一次见面，可能以后一生都见不到了。”
“我们会去不同的地方念大学，会认识不同的新朋友，可能以后隔得很远，认识了新朋友以后，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总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与更多人相遇，不断的去认识新的朋友，但是……
“我”只是一个人，并不能把自己分成若干个人，所以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会有一部分的失去。
每一个人都在意每一个人都想关心每一个人都还想保持联络，最后却会发现这些事情更多的都是无奈。
秦熙然一边说一边哭，引得整个寝室都开始哽咽。
离别就这样摆在了她们的眼前，猝不及防，未来本来是一个很美好的字眼，对于此刻的她们却是『迷』茫旳。
几个女孩子哭完以后，都翻来覆去的还是没能睡着，钱若霖久违的发了条朋友圈。
【小钱小钱必赚大钱】：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这一切都不会结束。
高中是很辛苦的，可是她真的很想继续呆在这三年。
回忆里全是温柔的、温暖的，又绚烂的青春。
——
第二天去教室的时候，班上很多同学，特别是女生的眼睛都是肿的，显然是昨天晚上大哭了一场。
今天没课，学校组织一起去看考场。
钱若霖坐在教室看朋友圈，看到很多内容都跟她的一样，离别总是让人伤感，她刷到林灏的朋友圈，他也只是发了一句很简单的话。
【这一切都不是终点，也不是结局。】
不是终点也不是结局？
钱若霖还没有完全领悟他话里的意思，倒是突然听到林灏喊了她，转过头去对视的第一眼，林灏似乎微愣了一下。
“哭得这么厉害？”林灏说，“眼睛都肿了。”
“…怎么嘛。”钱若霖有些别扭。
他倏然往前倾，距离拉近，说：“舍不得我？”
钱若霖：…………
她憋了很久，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滚。”
狗男人，到底会不会说话了！
林灏看到钱若霖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转过头去，低头看到自己挂在书包上的泡面挂坠，眸中闪过的情绪复杂，唇角勾起来却不带着笑意。
可是他舍不得。
-
学校包了车送他们去看考场，临走的时候还用广播放着激情高涨的音乐。
胡乐章站在前面，拿着车前面的话筒，轻咳了两声开口：“同学们。”
“等会儿一定要准确地找到自己的座位，五天后你们就会在这个位置上进行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一会儿找到座位以后可以去位置上坐一会儿，提前跟你的座位打个招呼。”
“让它保佑你考得好一点！”
胡乐章此话一出，车上哄堂大笑。
以前班上就会有学生在考试之前祈祷，什么『迷』信的手段都用上了，买帮助学.运的紫水晶，让朋友在日本带御守，自己去寺庙烧香拜佛。
胡乐章每次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都会不屑一顾，并说他们：“有着闲钱闲工夫的，不如多背点知识点，什么都好了。”
他们弄这些东西哪儿是为了真正得到什么，只是想给自己求个心安。
大家私下都说胡乐章是个老古板，一点都不解风情，还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好。
别人碗里的总是要香一些的。
没想到这会儿胡乐章自己倒是带头开始给同学们搞封建『迷』信了，钱若霖笑着跟梁玖越说：“胡乐章这老头还真是自己打自己脸啊。”
“哎，可能因为快毕业了，我怎么觉得平时看不顺眼的人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呢？”梁玖越说，“我平时觉得胡乐章可讨厌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他好像挺好的。”
“他可能本来就是这样吧。”钱若霖说，“只是因为他是高三的带班老师，不得不对我们严格，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难处嘛。”
“也是。”梁玖越说道，从书包里翻出英语单词本准备再抓紧时间临时抱一下佛教。
“平时可没见到你这么认真过。”钱若霖瞥了她一眼，“临时抱佛脚，佛会踹你一脚。”
梁玖越：“…………哎。”
“我这次又偷偷给佛祖许愿了，我想让他再保佑我最后一次，一次就好。”
钱若霖挑眉，“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我觉得佛可能都挺腻了，可不想再听你说真的是最后一次这样的话。”
“我也没办法嘛！谁叫我每次自己也真的觉得是最后一次呢！”
走一步算一步，谁又何尝不是呢。
到达考场的时候，钱若霖意外地遇到了自己多年没见到的一个初中同学，她们在同一个考场。
那女生看到钱若霖的时候还很不确定，语气兴奋：“钱若霖？？”
钱若霖转头应声，才发现是自己的老同学。
初中的时候其实她们关系还不错，只是没有上同一个高中，钱若霖的成绩更好，读了录取分最高的南城一中。
“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呀，很多年了。”
毕业之后，她们也想保持联系的，但是大家都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喜欢的东西和想法都开始变化，久而久之就没有继续联系了。
“没想到竟然是在高考的时候见到你欸。”女生有些惆怅，“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们初中那会儿还说以后都赚大钱了要一起在外面买大别墅一起住哈哈哈。”
“现在想想，以前真是太幼稚啦！”女生笑着，“先不说我们有没有钱买别墅，现在以前约好要一起住的姐妹都不联系了！”
年少的时候总是喜欢幻想未来，美好的，自己理想的生活。
后来就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年纪越大反而越不敢轻易给承诺，因为知道就算当时的自己是坚定的，可能之后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改变。
“以前那时候还纠结家里是要养猫还是养狗呢，那时候我们还因为这件事争吵了很久，最后大家说我们就买两栋挨着的，养猫的人住在一起，养狗的人住在一起，一家要大花园一家要游泳池。”
那时候天真的，像是只是在说怎么拼芭比娃娃的房子。
“不过大家都过得挺好的就行。”女生无奈的叹息，“还真是毕业后大家就开始各奔东西。”
只是初中毕业而已，大多数的朋友都是在本市读书，但是因为新的社交圈子，大家后来再也没有在一起。
当年所有人都没想过，毕业真的是最后一眼最后一面，现在又是毕业季，高中毕业后，大家更是天南地北的。
更是，可能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了。
钱若霖跟她说着，门口响起了男生温柔的声音，喊她：“钱若霖。”
“嗯？”她转头，看到林灏靠在外面等她。
“你男朋友吗…？”女生压低了声音，有些雀跃，“好帅哦…”
钱若霖摇了摇头，“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而已。”
看考场通常不会逗留太久的时间，钱若霖跟老朋友道别，说：“那我先走啦，考试的时候见。”
她迈出脚步，突然顿住回头：“高考结束后聚一下吧。”
她不希望这一次的重逢，又变成了最后的离别。
钱若霖走出去，林灏看着她，问：“熟人吗？”
“嗯，老朋友。”钱若霖说，“初中的朋友，以前玩得挺好的，但谁能想到高中以后联系还是变少了。”
她有些怅然，又无奈地说：“果然，人生的轨迹是不能『操』控的。”
他们并肩走着，下楼梯的时候，钱若霖的脚步放慢，林灏走到拐角处抬头看她，钱若霖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林灏。”
“嗯。”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以后会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的。
她『舔』了『舔』唇角，犹豫地开口：“你觉得我们是不是也会这样？”
“哪样？”
“毕业之后天南地北各奔东西，各自有了新生活以后失去联络。”
她本来只是在想，却在今天遇到以前的朋友的时候更加慌张，她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的啊，以前的朋友一起高谈阔论，一起聊人生理想一起聊未来。
却还是在最后失去了联系，重逢的时候只会感叹和可惜。
她的内心在呐喊，在抗拒。
如果他们注定要分别的话，如果他们还是要无奈地为自己的人生努力的话。
可是，她真的……
真的不想跟他走到这一步，很多年后重逢，看到对方的生活过得很好，却再也没有自己的参与。
钱若霖看到他又重新走上来，就站在她下面的那一格阶梯，与她平视。
他很轻地开口，却像一颗定心丸。
“我们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