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看书

字:
关灯 护眼
拉看书 > 千岁欢 >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钰儿,你相信我们。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钰儿,你相信我们。

漆黑的暗室之中, 一身锦衣的李昭允蹲在地上,看着被五花大绑,蒙住双眼的妹妹。

虽环境幽暗,他看得出来, 她近来的面『色』红润不少, 也不再那么瘦,比起当初在宗府时那副冰冷极端又疏离的样子, 更显得有了几分人气。

可见章郢将她养得极好, 没有让她受很多的委屈。

想必拥有了爱情的妹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摆脱了所有的算计, 这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可她现在, 又哭了。

他的妹妹哭得很厉害, 这么多年来, 李昭允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 宗府的时候她没哭,被迫逃亡时她没哭,无论怎样的处境,她都很少对着他哭。

上次哭,好像还是六年前,她被他软禁在东宫里, 哭着求他不要伤害齐王,那时候她还喊他哥哥,从来不叫他的大名,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听她唤哥哥,都用一种极为冷淡嘲讽的语气,除此之外,便是连名带姓地叫他“李昭允”。

李昭允本在谢家,这几日战事紧急,他多日未曾合眼。这是他和他那弟弟的最后一斗,李昭允不能输,非但不能输,他必须赢。

两败俱伤也不行。

正打算奔赴战场,谁知半路便看到章郢身边的宗临火急火燎地来了,求他去平西王府一趟。

宗临急不可耐,飞快道:“公主被皇帝下了『药』,方才病痛发作,伤了王妃,我们世子忤逆不得母亲,还请殿下亲自来一趟,只有殿下亲自来,才能救下公主的『性』命!”

李昭允大惊失『色』,没有丝毫犹豫,便令侍从调转方向,直奔王府而去。

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他没想到王妃的手臂会伤得那么重,那带血的钗子刺痛了他的眼睛,钗头磨得锋利,非一朝一夕可以磨出,若是刺杀可以用毒.『药』解释,那么又怎么解释这只锋利的钗子?她明显是准备已久,有所图谋。

没有谁能解释这只钗子,包括章郢,就算所有人都有心相护,一时也找不出理由。章郢再为她忤逆王妃,便是他不忠不孝,耽于美『色』,不忠不孝之人,又如何御下,如何服众?

李昭允说:“平西王妃,就当给孤一个面子,这到底是孤的妹妹,孤也早就知道她在世子身边,此事也有孤的一份责任。”

王妃没想到,事到如今,殿下居然还会袒护长宁,不由得惊怒道:“殿下!臣『妇』知道您顾念着骨肉亲情,可如此危险的女子,怎可留得?您不可意气用事,若是被她延误了大事,这么多人的心血不都付之东流?”

李昭允眸『色』清澈,淡淡回答道:“孤都明白,王妃不知个中内情,孤稍后自会解释,在此之前,可否让孤见见长宁?”

青钰被关入了密室,李昭允进去时感觉到了冷,而青钰就被绑在这里,蜷缩成一团,无声无息地哭。

李昭允叹息了一声,就听到她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微微无奈,柔声道:“钰儿,你还是不肯叫我么?”

青钰抿起了唇,一声不吭。

明明知道了一切,明白当年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可她还是叫不出这一声“哥哥”,仿佛要用力她全部的勇气。

不叫便不叫罢。

李昭允也不气,本就是他亏欠了她,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来求她的原谅,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抬手解开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看着她红彤彤的湿润双眸,又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问她:“难受么?”

青钰鼻子也哭得红红,闻言点了一下头。

“既然难受,又何苦为难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李昭允抬手理了理她鬓边凌『乱』的发,他的手指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刺得青钰的思维又清明了一瞬。

她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哥哥。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这些年是怎样坚持下来的,为什么不早点,不在六年前就告诉她他的所有为难,就因为她年纪小吗?

但是话要出口,又不想问了。

就像她现在一样罢……

她爱自己的夫君,想要为他做一些事,她也不曾告诉他,她瞒着他伤害他的母亲,闹成了这般田地。从本质上,其实她和哥哥是一样的,都是同一种自私又愚蠢的人。

那种感觉,她今日才懂。

青钰垂下眼,忽然说道:“你放我回长安,从前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李昭允无奈一笑,说:“钰儿,你是个聪明人,哥哥也不傻。”

她利用自己的病故意暴『露』,再做出这些事情,让王妃盛怒,让章郢也没有理由护她,她这么聪明,这一切足可见是她一步步算计好的。

再利用章郢对她的难以割舍,利用李昭允的歉疚,以及她公主的身份,让王妃杀不了她。

杀不了她,她再适当提出要求,他们自然是放她回朝廷。

这个时间,她回朝廷,恐怕是凶多吉少,可她若能回去,恐怕可以帮他们很多很多。

她在牺牲自己。

李昭允其实有些恼火,他们都这样爱护她,她却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又是有多愚蠢?

青钰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李昭允忽然抿唇,猛地起身道:“孤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李青钰,你别想得逞,孤宁可将你关一辈子。”

青钰也一下怒了,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蓦地腾起,她咬牙道:“李昭允!”

李昭允俯视着她,眸中的温情一点点没去,挑衅道:“你算计好了一切,可没想到在孤这里功亏一篑吧?孤不会放你离开,明日孤就将你带回谢家,王妃既然不再接受你,你也不必和章郢也在一起了,从今以后,你便在谢家安度余生。”

说完,犹觉不够,他俯身与她对视,慢慢道:“谢家守备森严,孤会让舅舅派亲卫日夜看守着你,不会有人伤害你,你也别想着伤害别人。”

“你!”

她怒极,死死地盯着他,“你休想!”

“孤为什么休想?”李昭允微笑着,“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孤的部下。哦,对了,你还可以『自杀』,那孤关着你的同时,还得绑着你。”

青钰难以置信,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凶得仿佛可以杀人。

李昭允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知道他现在已经激怒了她。

他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神态漠然,仿佛不再将她是妹妹。

时间缓缓地流逝,密室安静地只有呼吸声。

青钰狠狠闭了闭眼。

她眸中的偏执和冷静疯狂地交替着,随着时间地流逝,眼底的冷静渐渐瓦解,逐渐被清晰可见的害怕所取代。

“哥哥……”

李昭允负手而立,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低唤。

他蓦地转身。

黑暗中,妹妹被绳索捆缚着蜷缩在角落里,只仰着头望着他,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

一双眸子哭得红红的,像小兔子,眼神柔软无助,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嗓音也有几分哭腔。

李昭允眼神微颤,旋即瞥开目光,不动声『色』地讥嘲道:“怎么?孤要这样对你,你才怕了?你就算是求,孤也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青钰咬唇道:“我不明白,这回是我主动选择,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你还推辞做什么?”

她都不怪他了。

她都说了一笔勾销了。

李昭允猛地转身,压着怒意道:“李青钰,你从前说孤自私,可你才是最自私之人。”他深吸一口冷气,恼怒道:“你这样做,可曾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接受?你满足了你自己,可孤和章郢,哪个又是需要牺牲至亲至爱之人才能成就大业的人?”

青钰睫『毛』颤了颤,咬唇不语。

她知道啊,章郢不会答应的,所以她才瞒着他。他不是也有事情瞒着她吗?他和她都是同一种人,只想自己抗下一切。

可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两全呢。

她低头看着地面,许久,才说:“你不知道高慎和我说了什么,可是啊,哥哥,我也没有办法。”

“你知道吗?当年若不是为了保护我,章郢也不会冲入高平的侍卫之中,他也不会掉下悬崖。他虽然活下来了,可是一直都是他在保护我,我从未为他做过什么,你们都想着保护我,可是我也想守护你们啊。”

“高慎说,清平候薛举,是朝廷埋下的内线。”她闭了闭眼,决定将一切全盘托出:“薛举离这里最远,他的兵马还未与你们会和罢?在你们原本的计划之中,薛举又要做什么?”

薛举手下的兵马有整整七万,不可轻举妄动,如若就这么和薛举翻脸,那么他们将艰难许多。

但若有她,就不一样了。

薛举既然和朝中暗中有联络,那么他一定不会伤害她,他的地盘就在她回长安的必经路上,她若能以长宁公主的身份,假借着朝廷的名义接近他,那么她就能为章郢和哥哥周旋出最好的结果。

若能解决了薛举,那么大局就能彻底稳住,攻入长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是倘若失败,皇帝不会放过她的,青钰极为清楚,但是她觉得皇帝并不会杀了她,他也许还会继续利用她,懂得如何利用,这才当今皇帝,这才是李昭时。

李昭允没想到居然是薛举,面『色』几变,紧紧地皱起了眉,“你说的当真属实?”

青钰头疼欲裂,浑身难受,强忍着痛楚低声道:“高慎十分笃定我会重新投靠朝廷,他告诉我的不会有假,我若真的背叛你们,告诉我假的,只会让事情适得其反。”

李昭允蹲了下来,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微微松开咬住唇的牙齿,将帕子递给她,“若是难受,便咬这个,莫要伤了自己。”

青钰却不想和他说这些,她哀求地看着李昭允,一遍又一遍道:“哥哥,我求你,你放我离开。”

“我不会出事的,这三年我已经成长了不少,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就算是为了我的毒。”她喃喃道:“打仗要打多久呢?薛举会让你们更困难,我难道一直这样忍着吗?就算是为了我的毒,你也让我离开好不好……我一定,会让李昭时给我解『药』。”

李昭允递着帕子的手僵在空中。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抬头怜惜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说道:“我给你松绑,你乖一些。”

青钰茫然地望着他,李昭允慢慢走到她身后,给她解开背后的绳结,给她松绑。青钰手上勒痕泛青,下人捆绑的时候没有留情,李昭允眸『色』深了深,问道:“疼么?”

她摇头,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头仍旧晕得厉害。

李昭允将她揽到怀里,让她靠着他的力量,一步步往密室外走去。

密室之外,章郢笔直地跪在平西王妃的面前。

青钰站在门口,一时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地转头看着李昭允。

李昭允说:“你看他,孤认识元微多年,他骨子里其实是很骄傲的,从来不曾低头,你这一番作为,你觉得你是为了他,可你想过他又如何自处吗?”

“他只能这样跪着,为了你。”

平西王妃看着章郢,恨铁不成钢:“长宁是什么人?她豢养男宠,杀人如麻,玩弄权术,这样一个女人,郢儿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好,你为什么要喜欢她?”

“这天底下的女子随你去选!你不喜欢纤儿,往后还有别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无论贫贱还是高贵,母亲都能成全你,可是唯独不能是她,她这样的女子,没有心的,她只会利用你。”

“你难道还看不清吗?郢儿,你何必纠结在一个人身上?”

王妃望着自己的章郢,头一次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

他从前不爱归家,无论什么事情,都很难动摇他一丝一毫,纤儿几天几夜不眠做出来的帕子,他可以弃之如敝履,本该是冷漠之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冷漠之人,如此怎么就为了一个政敌向她下跪?

章郢背脊挺直,低头道:“母亲,阿钰不是这样的人。”

他仰头望着王妃,决意将一切都说出来——

“我与阿钰相识于六年前,六年前,她落下悬崖,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跟在我身边,从长安一路到南乡县,一直都是她陪着我,用一颗真心待我,我一开始不太待见她,但是她无论我怎样对她,都坚信我是个好人。”

“南乡县官官相护,蝗灾导致民不聊生,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都是阿钰一直陪着我。我少年意气,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一己之力撼动高氏一族,肯追随我之人少之又少,也只有她选择永远陪着我。”

“她曾经落于歹人之手,她不肯屈就,为了不牵连我,甚至拿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她手腕上的那道疤痕,便是证据。”

“三年前,她以为我死了,独自回到长安,才会走上歪路,她做了那么多,不知道多少次险些死在别人刀下,只是想为我报仇。她与高铨周旋,在朝中树敌无数,成了皇帝最好的一把刀,因为只有如此,才有希望杀了高铨,为我报仇。”

“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是平西王世子,我也不知她是长宁公主。如今我和她终于相认,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她的秉『性』?皇帝给她下了『药』,她只是想借着毒发激怒母亲,让母亲将她送回朝廷,她才可为我周旋。”

章郢眸子闪动,紧紧闭眼,忽然低头朝王妃磕了一头,“儿子求母亲,不要伤害她。阿钰是个好姑娘,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起身,复又磕了一头,哑声道:“从前,我是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不太敢相信别人,做出这一切,也一直瞒着我,因为她知道我不会让她冒险,才选择用如此方式『逼』我放手。”

“可我不愿放手。”他闭上眼,唇瓣抿得死紧,低声下气到了极致,“我若放手,我怕我会永远失去她。”

“求母亲成全。”

最后一磕,重重落下。

***

角落里,青钰死死地捂着唇。

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望着章郢的眼睛已经模糊一片,她泣不成声,心痛得厉害,宛若被针扎狠狠扎过。

他说……他不能失去她……

可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

她忽然后悔了,看见他为了她跪在那儿,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再重要。

初见时,章郢本是那样骄傲的一个少年郎,漫不经心,从不为任何事情动摇,更不会低头。

李昭允将帕子递给她,温声道:“钰儿,你相信我们。”

“有孤和元微在,即便困难一点,又有何妨?”

“若连最重要之人都保护不好,孤又何谈谋求这个天下?又有什么资格去夺长安那个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