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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谢定琰知道真相。

一声阿延, 宛若大坝开了闸,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直冲得他眼底发红,喘息微重。

右手狠狠一捏, 指节沉沉一响, 手背上青筋爆出。

章郢俯身在青钰耳边,身子仿佛石化了一般, 久久不动。

那一声阿延, 宛若刀子割裂了他的心,他努力压抑的平静,瞬间在她这样的无助面前溃不成军。

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微微直起身子来, 温热的大掌抚过青钰的脸颊, 大拇指指腹慢慢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我在, 阿延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搂进,贴着她道:“阿延从前亏欠了阿钰,以后会一直在阿钰的身边,阿钰无论去哪,阿延都会跟在后面, 保护你,珍惜你。”

似乎被他逐渐安抚,青钰吸了吸鼻子, 渐渐安静了下来,下意识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还在低低地抽噎着,却迟迟不肯睁开眼,章郢不知她醒了没有,只抚『摸』着她的发顶,坐在此处,久久不曾离开。

外头的宗临见世子久久不出来,便想也未想直接进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二人互相依偎的模样,宗临尴尬一笑,连忙退了出去,还顺手带好了门。

罢了罢了,有什么事儿,明日一早再说罢。

宗临在屋外想了想,用轻功出去,回绝了院外恭候的谢定琰,谢定琰闻言,皱眉问道:“那下狱的高慎和苏儿如何发落,世子尚未交代清楚,还有孙炆,上回被淮安侯截胡了,如今折子递入朝中,朝廷已知我们暗中结盟,接下行动刻不容缓,世子怎的此刻就不见人了?”

宗临『摸』了『摸』脑袋,不太好意思道:“……谢小将军莫急,世子往日从未误事,如今也不会坐视不管,实在是今晚有事走不开,不若将军明日再来,或者属下稍后将事情向世子禀明,明日一早世子定会回消息。”

谢定琰皱眉不语。

脑中忽然一闪而过那日坐在世子怀中的青钰,他眼神微闪,忽然道:“难道是因为长宁?”

他声音不小,在这寂静宅邸外显得格外突兀,宗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闪身靠近,压低声音道:“将军声音小点儿!此事不可张扬!”

谢定琰冷笑道:“我还当是何事,今晚宁可爽了我的约,也脱不开身,原来是为了温柔乡。宗临,你家世子是眼瞎了不成?长宁公主是什么人?她这个人,冷血、无情、自私、唯利是图,他看不上我表妹,却喜欢这么一个女人?”

上回他没亲手杀了长宁,已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了,后来让她跑了,为了大局,他也打算睁一只眼闭只眼,不予计较,却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勾到了平西王世子?如今那人还因为她推了正事?

谢定琰想到此,偏不肯小声说话,又高声补了一句:“早知如此,那日我何必手下留情,就应该直接在宗府杀了她!”

宗临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拼命去捂谢定琰的嘴,叫他小点声儿,莫要惹恼里头的世子,谢定琰看他这样小心,越发恼火,猛地拔出了身侧佩剑,毫不客气地架到了宗临脖子上,寒声道:“你越是不让我说,我今日便偏要在此说个痛快!”

宗临头疼道:“谢将军又何必激动?此间内情,将军并不知晓,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何我家世子会喜欢一个政敌?”

谢定琰冷哼道:“那是因为他识人不明!”

宗临:“……”

宗临被刀这样架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质问道:“那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难道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君主,对屡屡陷害自己的妹妹下不了手么?将军可有仔细想过,为何太子殿下也不让你动公主?为何世子会将她护在这儿?”

宗临的神情也彻底冷了下来,双目发寒,冷冷盯着谢定琰,气势虽不及常年为将的谢定琰,却颇有几分兄长章扈的影子。

谢定琰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宗临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还是想不通,这里面究竟还能有怎样的隐情,至今都未曾对外说明?长宁在他的记忆中,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天真的小表妹了,这个女人在长安的时候就和疯子无异,狠起来六亲不认,谢定琰早就对她心灰意冷了。

但,此时此刻,他是站在平西王世子的宅邸外头,谢家再怎么说,也不能大过平西王去。

谢定琰慢慢放下了手中长剑,抬手一收,只闻“铮”的一声,长剑入鞘。

谢定琰正要说话,大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众侍从让开,老管家提着灯笼上前,冲谢定琰拱了拱手,“这位大人方才所言,我家公子皆已知晓,公子方才吩咐过了,说是让大人直接进去说话。”

宗临欲言又止,谢定琰冷冷道了一句“带路”,便径直越过众人,大步跨进了大宅。

谢定琰一路向里,知道走到了卧房外头,老管家让他稍等片刻,先敲响了房门,过了须臾,章郢便亲自推门出来,谢定琰一看到他,立刻大声道:“世……”

还未说完,章郢便低声打断他:“阿钰还未醒来,你先莫要说话,随我进去。”

谢定琰狠狠皱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进去?进卧房?

进去干什么?里头的人,不是还没醒么?

章郢看他不解,也并未仔细解释,只是转身,负手重新进去了,他拿过墙上灯盏,行到床头桌下,将灯放在了床头,才掀开帘子,先是拿安神的『药』在青钰鼻尖熏了熏,才从被子下拿出了青钰的手腕。

褪下青镯,『露』出上面的狰狞疤痕。

谢定琰俯身仔细看了看,毫不犹豫地判定道:“刀伤。”

为什么一个公主身上会有如此重的刀伤?看起来好像并非是这几年的伤。

章郢不置可否,又将青钰的镯子重新戴好,又将青钰肩头的衣裳稍稍拉下来些许,『露』出肩胛处数道浅浅的疤痕,只给谢定琰勉强瞟了一眼伤痕,谢定琰便果断道:“这像是什么尖锐之物的划伤,不是刀刃。”

一个公主身上,怎么如此多的伤疤?谢定琰只听说长宁私自蓄养杀手,培养府卫,从未被人刺杀得手,却未曾听说她什么时候受了伤。

章郢重新给青钰掖好被角,拉上帘子后,起身出去,等到谢定琰合上了门,才淡淡开口道:“第一道伤痕,是四年前,在南乡县,高平对她意图不轨,她拼命逃出生天,才落得这么重的刀伤。”

谢定琰霎时大惊,扬声道:“怎么可能?!四年前,四年前她分明……”

长宁公主分明在外养病,天下皆知的事情,怎的就出现在南乡县,还被一个县令差点欺辱?

谢定琰猝然抬头,却装入章郢漆黑的双眸之中,眸底深不见底,蕴含着他看不懂的深意,谢定琰心头一惊,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道,当年长宁并非在外养病?真的有什么隐情不成?

章郢看他逐渐沉默下来,才略笑了笑,转身道:“你猜的没错,这边是第二道伤疤的由来,那是她跌落悬崖落的伤,那些伤,约莫是被悬崖边的石子树枝划伤的。”

“她当年,并未在外养病,所谓出宫养病,不过是皇家粉饰太平的说辞而已,朝中几位大臣那些年一直暗访公主下落,不得对外宣扬,这其中,便包括三年前的监察御史贺之清。”

“而她为何跌落悬崖,生死不明,你可以回谢府一趟,亲自问问殿下,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谢定琰沉默,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一字一句,太过于颠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了。

隔了许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艰难响起:“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们谁都不说?”

这话中“他们”,章郢知道,是指青钰和太子。

为何不说?但凡有一个人主动说出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必和长宁撕破脸至此,谢家又怎会忍心,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下手?

章郢唇角微涩,淡淡道:“因为他们啊,一个不再相信亲情,不屑于将此事对外说出;一个更是明白,事已至此,说出来不过是更大的伤害。”

三人在同一屋檐下的那个夜晚,章郢端着青钰亲自做好的饭菜探望李昭允,看着这位殿下捧着饭菜难过的样子,便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李昭允那时怎么回答的?

他说:“孤又何曾没有想过,既然是孤欠了她的,为何不将一切公之于众?”

“因为孤一直都知道,就算孤主动对外人说了真相,钰儿也不会领情的。她会觉得孤在嘲笑她,笑话她,怜悯她,既然如此,孤宁可让她这样恨着。”

“她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宁可昂头骄傲地活,也不想让自己的伤疤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她宁可做别人口中的恶人,也不愿做那个被人伤害的人。”

……

谢定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一切还有待最后的求证,可他知道,他其实已经信了,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人『性』情大变?从前谢定琰只以为是长宁自私,眼见太子夺嫡落败,便急于为了利益投靠新帝,甚至不惜和亲人一刀两断,被天下人耻笑。

原来不是。

想了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谢定琰亦觉好笑。

是啊,当初那个拿着风筝非要他陪她玩的小丫头,当初那个连养的鸟儿死了都还知道哭的小公主,若没人『逼』她,她又怎么会变得那么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