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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他的声音低沉, 宛若清风飒飒,古木疏桐,她本满腔阴霾,好像被风吹过一般, 瞬间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她鬼使神差的, 顺着他的话,乖乖坐了下来。

羽睫轻扇, 她抬手取下面纱, 低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的喝。

『药』味甚苦,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舌尖偶尔动一动, 像猫儿般小口小口地咽。

章郢无声地掠了掠唇角。

虽然不知这『药』有没有问题, 但是她如今既然病了, 在查明出其他真相之前, 还是得让她好好喝『药』。

他不敢赌,若她不喝,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章郢一勺一勺地舀,青钰便小口小口地咽,一时两人都没有声音,只有外头逐渐大起来的风声, 以及屋内瓷碗敲击的清脆响声。

雪黛在一边『揉』着衣角,心里直犯嘀咕,文大人抢了她的活儿, 那她该做什么呢?她就这样傻愣愣地杵在这里,又好像显得有些多余。

章郢淡淡道:“去拿帕子过来。”

雪黛应了一声,跑到一边去找帕子,却发现小盒子里,还有一方已经洗干净的天青『色』手帕,颇为眼生,好像不曾见到公主用过?雪黛仔细想了想,也顾不得其他,便拿了那帕子递给章郢。

章郢伸手来接,一低头,却是笑了。

这不是他的帕子吗?

她竟然还留着,还洗得干干净净。

青钰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只是想着改日将帕子还给他,这帕子虽小,做工却精致,可见价值不菲,她才不想把他的值钱东西一直留着,好像是欠了他什么一样。

章郢低头笑够了,怕她尴尬,倒也没说什么,只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唇角。

感觉到眼前的小姑娘身子一僵。

青钰不住地扇动着睫『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力道,和薄薄的呼吸。

她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那感觉令她感到心慌,她万事俱在掌控中,向来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微微一愣之后又生薄怒,她猛地伸手,将他狠狠推了开。

他手中的瓷碗应声而碎,剩下的小半碗汤汁洒了一地。

宛若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方才的温馨『荡』然无存。

章郢唇边笑意淡淡敛去,低头看着她。

青钰胸口剧烈起伏,俯身撑住了身子,蓦地抬手指着门,寒声道:“你出去!”

她双眼泛红,眼底血丝渐渐显现出来,呼吸沉重,撑在一边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褥子。

她怎么能让章郢靠得这么近?她为什么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她是长宁,是理智冷酷的长宁,她应该在意的人已经死了,这世上不应该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她分毫。

谁动摇她,谁便是她的敌人。

青钰死死盯着章郢,目光中裹了一丝薄薄的恨意。

她恨他?

这股清晰可见的恨意,宛若一根尖刺一般,蓦地『插』入章郢的心口,她双目燃着烈火,仿佛要隔着虚空将他双目灼痛,章郢浑身僵硬起来,好像那碗滚烫的汤『药』不是泼在地上,而是兜头朝他淋下,他狼狈不堪,他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又该怎样才对。

可还没有等到他做出什么反应,青钰又低头咳了起来,雪黛第一个反应过来,奔过去轻拍着公主的背顺气,她咳嗽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透出一丝嘶哑的苍白无力,章郢原地站了许久,缄默不语。

他所做一切遵从心意,因他在乎她,他爱她,便想着照顾她,温暖她,却全然忽略了他这样的举止,会给不知情的她造成怎样的伤害。疏离排斥是错,温柔靠近是错,章郢头一次,深深地嫉妒起藏在阿钰心里的那个自己,甚至痛恨自己占据了这样的地位,全然夺走了一个鲜活的她。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回不再碰她,只在她跟前微微蹲下,与她双目平齐,嗓音低沉,“你若不喜欢如此,我自不再如此僭越。”

她紧紧咬着下唇,望着他不语。

许久,她垂下目光,攥着褥子的手渐渐松开,哑声道:“你走罢,我这个人,喜怒无常,恩将仇报,不甚讨喜,谁与我亲近,谁便……”

“不要这么说。”他无奈道:“你很好,臣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公主那副眼高于顶的骄傲样儿,而今又到哪儿去了?”

青钰微微晃神。

其实她从来没有骄傲过,只是习惯于用那样的态度给人下马威,她一向伪装的很好,只是这样的伪装,又总是屡屡被他打破,后来她索『性』不伪装了。

那日遇刺,她和他蹲在草丛里,忽然说起了从前,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与人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好像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她姑且当作这是他勉强的同情,男人总是这样,刚强的女人惹人讨厌,对方一旦示弱,又总能激起那股子保护欲来,他一定也是如此,与她从前遇见的那些人一样。这样抚慰着自己,青钰又渐渐缓和下心境,想起什么,问他道:“你今夜来找我,总不是只为了伺候我喝『药』吧?”

章郢道:“自然也是有事情要说。”

其实没事可说,他不想提那些心烦事儿,就只是来瞧瞧她而已。但当着她的面,又怕她再次恼了。

青钰“哦”了一声,冷淡问道:“什么事儿?”

他硬着头皮与她商量,“公主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抓刺客并非公主的主要目的,眼下时日拖延已久,公主一定要有所动作了吧?”

青钰不置可否。

他又状似无意般问道:“今夜这些卷宗,莫不是也打算连夜看完?”

“嗯。”

“这么多……若是忙碌一整夜,公主的身子恐怕吃不消吧?”

她似笑非笑,“你话外有音,怎么?我不亲自动手,你帮我来?”

“也可。”

“……”

青钰一时语塞。

……

半个时辰后。

章郢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青钰缩在一边的软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他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看了许久,她忍不住问道:“诶,章郢,你真的不累呀?看这么快,可别写漏什么了,届时出了岔子,本宫与你算账……”

她隔一会儿就在一边『插』嘴,指手画脚,还唤他大名,正常人都该嫌烦了,章郢淡淡回她道:“我若写错了,你便拿那纸出去说,平西王世子素有才名在外,这大好的名声,随你诋毁。”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又骂他道:“你的名声有什么用,出了岔子,本宫的损失岂是你的名声可弥补的?”

他写字飞快,闻言笑了一声,“那公主想要什么?”

“嗯……”她偏头想了想,“还没想好。”

她的影子被烛光打在一边的墙上,那歪头的姿势刚刚好,投出了可爱俏皮的影子,章郢便是不回头,也将这可爱模样尽收眼底。

青钰安静了一会儿,又不确定地问他:“你真的打算帮我全看完吗?我就这样歇息,似乎有些不太好。”

她看他忙碌了一个时辰,那手可半点都不曾停顿,头一次良心有些发现,实在不好就这样奴役他。

他却笑道:“什么不太好?公主难道怕臣趁您睡着了,将您在梦中结果了么?”

她硬着嘴皮道:“谁怕你,世子好大的脸面,你敢杀我,这周遭侍卫,定不让你平安走出这间屋子。”

他扬眉,顺势便道:“谁知道呢?公主若真是不怕,此刻还强撑着不睡做什么?莫不是可怜臣独自熬过漫漫长夜……”

“胡言『乱』语!”

她冷笑,当真是受了他激将法,起身便绕过屏风,朝里头卧榻走去,将他独自撇下了。

二更天时,屋内烛火高燃,章郢依旧坐在卧榻前奋笔疾书,翻阅卷宗的速度飞快。

他偶尔会歇一歇,打量着这周围格局,青钰的居住习惯极为简单,不爱过多的装饰,许多桌上甚至空无一物,墙上也不曾挂什么壁画,更无什么风雅之物,可见主人生活之单调无趣。窗外只有隐约的风声,临近夏日,却连半分蝉鸣鸟叫也没有,这一点倒是极为贴合章郢的心意,他也不喜鸟叫。

他做君延时,不喜过于吵闹的事物,便叫人打落了满院的鸟儿,谁知小姑娘阿钰的到来,给他的小院重新带来了花香鸟语。

她不知他不喜吵闹,老是绞尽脑汁地弄些热闹至极的场面给他瞧,譬如铺满鲜花的小路,被梅花点缀的雪人儿,在他头顶飞来飞去的风筝,以及她自己,也是个喜庆热闹的人儿。

但她如今,似再也不喜欢热闹。

章郢歇够了,又开始低头干活儿,直到事情做完了大半,才抬头按了按额角,捏了捏眉心,长长舒出一口气来,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这份体力活儿,幸好没让她干,若是熬上一整夜,只怕喝再多的汤『药』,也救不了她的身子。

隔着屏风,卧榻那处静悄悄的。

章郢忽然好奇,轻手轻脚地起身,绕过屏风,掀开纱帘,便看见卧榻上蜷缩着一人,被子不知何时,被踢到了床底下,她睡觉连衣裳也不脱,发髻也不拆,就好像随时随地打算起身出门一样。

章郢弯腰,提起被子替她盖上,她不安地动了动,翻了个身子,将被子压在了身下。

章郢试着扯了扯,没扯动。

章郢;“……”

他叹了口气,隔着虚空悄悄敲了她脑门儿一下,睡着了也想着法儿地折腾,可真让人不省心。

怕她着凉,他沉『吟』片刻,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给她披上了。

直到天蒙蒙亮时,眼见着青钰快要醒来,忙又小心翼翼取走自己的衣裳,佯装忙碌了一夜的样子,重新坐回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