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琉璃
眼见着天色愈来愈暗，林雁语的心愈加沉了下去。
相较于昨日的排斥，她现在迫切的想见到何之元。
今日的话，松云院那对姨甥肯定听进去了，对她们而言，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她倒是不担心。
她就怕何之元不来见她，不管不顾，一直关着她，直到他目的达成。
掌灯时分，林雁语坐在黑暗里，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盯门口的方向。
倏地，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她浑身一震，凝神望着门板。
两个提着灯笼的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
随着灯笼的移动，屋里的灯烛都燃了起来。
丫鬟们过来跟她屈膝行礼后离开了。
屋内灯火大盛，亮如白昼，相反的是，林雁语眸中的光暗了下来。
她挺直的腰肢塌下去，看着两个小丫鬟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门边。
忽而，她又精神一振。
房门没有被锁上，这是不是说明……
才这么想着，一身青袍的何之元，从门外转入房内。
“雁语妹妹，听说你今天见了我娘与曹表妹？”
林雁语蜷了蜷手指，心中忻忭，微微扯唇笑道：“是，我跟伯母许久没见了，曹表妹性子直爽，就多说了会儿话。”
随着来人愈走愈近，她也看的愈发清晰。
他左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红痕，那是昨晚她指甲划的，眉眼温和有神，嘴角勾着笑意，这副模样……
跟他要她等他乡试回来的模样，逐渐吻合。
而且她刚发现，他对她的称呼，也不再是令她浑身汗毛倒竖的“卿卿”。
而是——雁语妹妹。
何之元在她面前站定，垂首看着她乌黑莹亮的眼睛，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笑道：“怪我，没有考虑到你一个人会无聊，往后你要是想，就跟她们多走动走动。”
林雁语下意识想躲开他的触碰，硬生生忍住了，僵直着后背，垂首敛眉。
“伯母是我的长辈，我来了两天都没去拜望，属实是我的失礼。”
头上的那只手霎时一顿，随即，她听到何之元说：“可真是巧了，我刚从我娘的院子出来，她也说作为长辈，怕怠慢了你，要亲自作席面，请你明日过去呢。”
她头上压着何之元的手，没法抬头去看他的表情，但听他语气并无不悦。
林雁语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尽量平静的道：“长辈赐，不可辞，明日便辛苦伯母了。”
说完，她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甩掉发间的那只手。
“我记得昨日这个时候,你还在处理公务，我昨晚做噩梦，今日头疼得紧，正好也想早点休息。”
逐客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何之元那只手定在了原地，几息的功夫，他都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掬着的手。
身后烛台上的灯烛，“噼啪”响了声，光影摇晃间，林雁语恍若看到他眼中有凶光闪烁。
她害怕的往后退了半步，烛光稳下来，再去看他脸色，又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何之元捻了捻手指，掀开袍角，在林雁语方坐的那张檀木雕花椅上坐下，仰头看着两步远的绿衣女郎。
“确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可我现在有些口渴了。”
何之元手指轻轻敲打着深檀色的桌面，举目睐道：“我娘和曹表妹都能跟你讨杯茶，我跟雁语妹妹讨杯茶不过分吧？”
他眼型本就略微下垂，林雁语这个俯首的角度看他，越发显得温和无害。
吴妈妈不知为何，晚饭没来侍候，此时也不在门外，门口亦没有丫鬟可使唤。
目的达成，林雁语只想赶紧把何之元打发走。
她可没忘了昨晚的事儿，如果不是她那一巴掌制止了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雁语心中急切，面上不禁带出了些。
她未曾再重新泡茶，只快步去贵妃榻的小条案上，倒了一杯她喝剩的温茶水，动作太急还溢出了几滴。
她捧着茶碗，用比去倒茶慢两倍的动作，僵直着背，缓缓往何之元身边去。
她眼睛盯着手中的茶碗，没有看坐着的青年。
也就没有发现，何之元一直扬着的唇角，垂了下去。
他看着她那副避他如蛇蝎的形容，抿紧了嘴唇。
林雁语在离他两步远处站定，将手中的茶碗往前推了推，“你……”
“哗啦”一声响，茶水全部泼到了地上。
“你放开我！放开我！何之元！”
林雁语坐在青年的腿上，被他死死抱在怀里，紧紧禁锢住。
她像是一只被翻壳的乌龟，手脚徒劳的挣扎着。
何之元埋进她如云鬓发中，狠狠吸了一口气，手臂抱得更紧，任由她扭身挣扎，等听到她带了哭腔后。
才缓声说道：“别说话，别动，就让我抱会儿。不然我今晚就不走了。”
瞬间，林雁语不哭了，也不动了，就像是一具石雕，僵得快要碎在原地。
林雁语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她腰背都开始酸痛，小腿忍不住开始颤抖，何之元才松开她。
何之元望着弹跳起身，迅速逃到最远处的女郎，闭眼深深运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升起的熊熊怒火。
待睁眼，眸中又恢复平静无波，他无声站了起来，没有再说一句话，抬步往门外走去。
林雁语心中惊骇，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身影消失在门口，赶忙冲上前去，妄图把危险关到门外。
却见已经离开的人，忽而又返身回来，站到了她的眼前，两眼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林雁语眸中还含着眼泪，像是被蛇盯住的可怜青蛙，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何之元微微侧头，满脸疑惑。
“我真的不懂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能告诉我，有什么是李宴齐给的，而我不能给你的吗？”
林雁语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像是真的遇到了难解的题。
她心中的惧意缓缓散去，黑白分明的眸，缓慢而坚定与他对视。
“有，踏实。”
“李宴齐粗鲁无礼的表象下，是世间任何男子，都比不了的琉璃心。”
李宴齐捡走了马细鬼、陈二木，给李照风养老。
组建巡防营，收纳了万万千千个世道所迫的流民。
知道世道不公，更不会利用珍贵的爱，来达成肮脏的目的。
何之元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心瞬间沉到最底。
他气得发抖，指着林雁语，恨声道：“行，我等着，只要他敢来青州，我保证亲手捏碎这颗琉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