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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心中许(四)

黎舟元姳六神无主地走向床榻,双手双脚自在张开,就要闭眼睛顺着困意睡去。

然后才反应过来,纥骨颜在床边站着,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睡这儿?”黎舟元姳竟破天荒好心挪了一点位置,示意纥骨颜。

纥骨颜看向黎舟元姳所指的尺寸之地,无奈地扬了扬眉。

他瞥了眼床下一隅,顺势坐下,双手怀抱,闭眼凝神起来。

见纥骨颜没有理会自己,黎舟元姳丢了个白眼,傲娇道:“爱睡不睡。”

说完,没过多久,就倒头睡过去。

……

几丈高的裂谷之间有一条狭道,狭道上一个女孩身上贴满符印动弹不得,

白雪纷纷,飘若齑粉,

雪絮拂过滚烫的鲜血,裹挟住雪地中身形瘦弱的小人儿,

那雪冷的沁骨,她意识模糊,鼻息酸热,抑制不住的骨节龃龉,全身痉挛。

周身衣不蔽体,清透的红色薄衫下是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血流不止,没有一寸好肉。

“你说这魔教妖女与常人会有何不同?”

“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两个男人压制住女孩,面露淫色,就要扯下她的衣衫。

“不……不要!”女孩眼底绝望,哑声嘶吼。

却没有半分用处。

两个男人细细打量,坏笑,“原来没什么不同。”

冷飕飕的风混着晶莹的渣滓融进女孩眼角的余泪,惨白的唇角再掀不起任何血色。

“东西在哪?把东西交出来。”

一记铁棍应声落向单薄的身板,骨头与钢铁相碰发出闷响,随带着几声闪电,将女孩电击失桎,心肺震颤。

女孩口涎滚烫,哭腔失控。

见女孩不服软,两个男人齐施法,手中甩出百余根细针,在女孩关节来回穿透,

银针连带着无形的光线扎进皮肉,然后刺进骨头缝隙,符印立刻有了响应,

女孩感觉自己像是被火烤炼,骨节分离,痛不欲生。

两个男人再一挥手,银针扎进两边岩壁,女孩登时被细线撑起来,像个木偶娃娃,悬挂在狭道之间。

没有一丝遮盖,泛红的皮肉来回颤抖,

“说!在哪里!”

她双眸凄然,眼角的泪大颗滑落羞红的面颊,血肉忍不住发颤,

寒齿冷缝咬出几个字,

“不死……不屈!”

……

纥骨颜的睡意一向都很浅,感官也很灵敏,

尤其在半夜,寂静的出奇,只要稍微有些动静,他就会醒。

所以,床榻上忽然躁动的异常,让纥骨颜立刻惊醒。

他转头看去,动静是黎舟元姳发出的。

只见黎舟元姳在床榻上来回扭动,额上密汗,枕头已经湿了大半。

她嘴唇发颤,面容红胀,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纥骨颜立马凑过去,“喂,喂。”

叫了半晌也没见黎舟元姳醒过来,

他伸过手,轻拍黎舟元姳,“疯子。”

还是不醒,他眉间不由显露出一丝担忧,

“黎舟元姳。”

这声唤没有叫醒她,反而使黎舟元姳更加紧绷,她意识混乱地抓住纥骨颜伸出去的手。

紧紧抓住手腕,

越攥越紧,

黎舟元姳的指甲陷进纥骨颜的皮肉,他的手瞬间变得红肿泛血。

他受力下意识手指向掌心一捏,深深注视被抓的那只手,

剑眉微蹙,略微抬眼看了一眼还在梦乡的黎舟元姳,

黎舟元姳抓到东西后,似乎也没有方才那般难受,脸上挂着的红潮早已掩进睡意里。

他暗自长叹一口气,也没有继续叫醒黎舟元姳,

迁就着黎舟元姳那只不放的手,悄悄靠在床侧坐下。

……

秋日的早晨,竟没有半分寒气,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屋内落下斑驳,

微风乍起,树枝摇动,搅起满地的碎金。

光斑落在黎舟元姳眼皮上,她睡意渐散,慢慢从睡梦中醒来。

她睡眼惺忪,

刚要起身,身体却僵硬疼痛,一时没起来。

再一抬眼,面前竟是纥骨颜?

身上盖的是纥骨颜的衣袂一角,

黎舟元姳一个翻身惊起,往后一缩,

自己昨天晚上是睡在地板上的?

“你……我怎么睡在这儿?”

纥骨颜醒来,他逆着刺眼的光,慵懒地抬抬眼皮,

淡然解释道:“昨晚你的手一直不放,我就靠在边上睡着了。”

再看向黎舟元姳如铜铃般的眼睛,

又添了句,“至于你怎么在这,我不知道。”

黎舟元姳仔细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事,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稀记起来好像是自己翻身掉下床的。

然后觉得冷,就毫不客气地抢过纥骨颜的衣角披在自己身上,

她又寻着纥骨颜的目光看去,那手腕上的抓痕清晰可见,手上一圈淤青结痂。

嗯……

黎舟元姳哑然,气势瞬间就弱了。

忽听门外敲门声,扶三手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

“昨晚睡得咋样啊?”

都快到晌午了,以为二人都洗漱好了,却没想才刚醒的样子?

还都……

滚在地上?

那床上的被褥和枕头随意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额,你们……”

孤男寡女,俊男靓女,衣衫不整……

扶三手脑子里浮现了一些不该描述的画面,他呆了呆,屏气敛神不敢多说什么。

“快去拿药。”黎舟元姳侧头对扶三手命道。

拿药?

扶三手一愣,眼珠子转了几圈,脸上浮现奇怪的表情,“你们……昨晚睡觉睡得都受伤了?”

黎舟元姳英眸一闪,吓得扶三手毛骨悚然,

“我这就去。”

屏风后,黎舟元姳二人相对而坐,将金锁放置案几上,

“这怎么受的伤啊,我这药膏贵着呢,可得加钱。”

扶三手嘴里嘀咕,手里拿着药涂抹,看着纥骨颜的伤痕,那伤也不算重,就是因为一直将伤口捂住,导致血流不畅。

时间一久,手自然会红胀发紫,

那抓痕格外清晰,扶三手凑过去瞧个仔细,

通过伤痕的长短粗细能看出并非是男人的手,然后顺至末端,

他翻过纥骨颜的手腕,四个月牙伤口深深嵌进肉里。

面色立刻僵硬,忍不住余光瞥了一眼旁边黎舟元姳的手,指甲盖里竟还有残留的血迹。

那就对了,

罪魁祸首。

想想都知道,还有谁啊?

他咽了咽口水,想着心惊肉跳。

天啊,这多吓人。

纥骨兄是他自认术法最高的人,现如今都要随时随地被这个大魔头凌虐,

怎么?就因为他这位仁兄长得好看吗?以至于女魔头非缠着他不放。

也怪纥骨兄点儿背,指不定下个见面的时候,他这个兄弟就被虐杀致死。

想着等忙完这一阵,就卷铺盖走人。

他心好,倒时有缘得知仁兄的尸体尚在,铁定买个好的棺材好好下葬,也不枉相识一场。

黎舟元姳看扶三手眼睛来回乱瞟,像是受惊的兔子,战战兢兢地,也不知道是这个药膏烫手还是怎么回事,

她见不惯这般慢吞吞的动作,一把抢过药膏,凑过去给纥骨颜上药。

扶三手吓得后退好远,空手下意识防御。

缓过神看向那一幕,顿时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

是怎么个事?

一个巴掌一颗糖?

看不懂……

扶三手心里要紧自己的小命,见没什么自己的事,马上拍屁股走人,“那两个小妖怪的药还没煎好,我去看看。”

黎舟元姳冰凉的指腹在纥骨颜皮上一触,惹得他心头微颤,立马收回手要自己涂药。

却被黎舟元姳拽了回来,

“多疼都不吱一声,喜欢当闷葫芦是吧,喜欢就继续当,昂。”

她嘴里刻薄,动作却格外小心翼翼。

纥骨颜淡淡扫过她的脸,端详片刻,

她秀眉微皱,眸中没有往日的暴戾,眼睫下是一双平静的星眸,

就像是昨夜赏月的眼睛,水波浟湙。

“原来……恶事做多了的人是会做噩梦的。”

黎舟元姳动作停顿,脸色微变,

纥骨颜望见黎舟元姳眼底闪现一丝寂凉,

他稍怔,

眼睛是最易显露出情绪的地方,

也是最易被人窥探内心之处,

她这两日时常如此,

现在的黎舟元姳像是个寻常女子,若是以此推论,她眼底是失意,悲伤和苍凉。

可她是黎舟元姳,

他看不懂,倘若拿正常人的情绪观望,他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