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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缄默黄金台(二)

纥骨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蹙眉侧身躲过黎舟元姳,冷漠地笃定道:“那是假的。”

“对啊,是假的,那你紧张什么?你脸都红了诶。”黎舟元姳看见眼前这个男人泛红的耳根子,心思被她猜的透透的,觉得有趣极了,她就是想让他下不来台。

黎舟元姳斜着身子到他跟前,还想继续说。

却无意瞟到纥骨颜腰间系的玉坠,纹饰为流云百福,做工精致,色泽通透,奈何系法粗暴简略,放在腰间就是一坨,难看极了。

她看不下去,将玉佩解开,顺手仔细系上腰带。

嘴里嫌弃地念念有词,“这东西不是这么系的,这样系多丑啊……”

这话黎舟元姳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好似已经成了一个习惯,黎舟元姳不会什么女工,也不会姑娘家的针线细活,但只这个她耐得住性子。

追根溯源,要多谢她的阿兄,元璟也是这样总把腰间的东西系的难看,黎舟元姳当时也只有她阿兄的腰部那么高,所以每每抬头都能看到那个碍眼的东西。

因此她都要去摆弄一下,自己看顺眼了才好,久而久之,自己就会了。

“你怎么连个衣服也不会穿啊。”黎舟元姳踮起脚尖,抬手将纥骨颜里一层外一层的衣衫整理起来,仔细梳理褶皱……

就像当年一样,不过他的阿兄是不会让黎舟元姳垫脚尖的,他会弯下腰,然后露出无比宠溺的笑来,任由黎舟元姳摆弄。

这么些年了,竟然还记得这些……

如果,她的阿兄还活着,也应该长得跟面前这个道士一般高……

想到这,黎舟元姳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了,她垂下眼睫,眨了几下眼睛往后退了数步。

黎舟元姳侧身找了小池的石栏坐下,她整个人坐在上面,一只脚搭在石栏,另一只则随意放在外面,手抵石柱。

透过清澄的水面,看向脚下的鱼儿,几只鱼似是察觉岸上异样,翻了个身,卷了一层波纹,然后灵活走位躲在浮萍之下。

“你们魔族人都不喜穿鞋吗?”

顺着纥骨颜的目光看去,黎舟元姳那搭在外面的脚没穿鞋,她方才来回走的几步,早就裹了好些灰在脚底板,上面还沾着小石子。

黎舟元姳的脚本就纤细白嫩,生怕稍不慎就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伤了。

纥骨颜拧着眉,眼神不离少了鞋的脚。

黎舟元姳还从没被人这样盯过脚丫子,她小时候也是经常光着脚来回跑,所以没了鞋照样能走的自在,她不自觉抿了抿嘴,尴尬地将脚往石栏上蹭了几下,尽量把它放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其实是楚宁荣送过来的那双鞋不合脚,人界的东西也没一样舒服的,硌得慌,她索性就没穿。

“在人界目光之内皆是规矩,亦是牢笼。”

“但我可不是囚犯,我所求目光之外,”

黎舟元姳阴恻恻地挤出个笑来,“所以你管我穿不穿。”

许久,纥骨颜都未曾说话,他半敛长睫一晃,继而抬头看向檐上的青天,

院子四面的屋檐将天条条框框地围起来,只能窥见天边一隅,他满眼惆怅,

目光之内……

他现在看到的不就是目光之内吗?

他不由冷笑,没曾想,有一日还能这么认同魔族帝姬说的话。

“你笑什么?”黎舟元姳有些不明白,她还是头一次见这冰山驴笑,不过,笑的怪渗人,还不如不笑。

纥骨颜自嘲,“我倒是被你骂了。”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方才被黎舟元姳理过的玉佩,然后握在手里攥了攥,思忖片刻,“你还会这个?”

手法这般熟练,想必是黎舟元姳也经常给别人系过,

看样子应该是个男人,能让这样暴脾气的帝姬耐得住性子,绝非常人,

会是谁呢?就目前纥骨颜所知,可能有几个人选,魔王,义兄,还是情郎?

黎舟元姳:“以前总是给兄长系,一来二去就会了。”

听罢,纥骨颜眸中水色一颤,

他以为黎舟元姳不会理会,平日不都拿呛话堵他吗?

“十年前,你去天荒,就是为了找你兄长吗?”这是他方才才知道的,沉渊剑剑灵已经把黎舟元姳去天荒山的意图全全告知。

黎舟元姳:“不错。”

“但我恨他。”

此话又引得纥骨颜微怔,转而一笑。

恨吗?

能让如此高傲的人能磨住性子做这些条条框框,光这一点,就不可能是恨。

“你又在笑什么?”黎舟元姳大为困惑,抓耳挠腮不知道臭道士为何又露出这诡异的笑容。

她对上纥骨颜的目光时,忽觉得那双柔和的情眼变得锐利几分,好像能看穿自己,

纥骨颜没有回答,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能突然分辨黎舟元姳那句谎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就在刚刚吧,抬头看檐外天开始。

兄妹之情固然令人动容惋惜,

可她兄长的死是咎由自取,

一念疏忽,是错起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错了便就是错了,没有挽回的余地。

“提及你的兄长是我唐突了,抱歉。”

“一念决裂,是错到底,还望魔族帝姬好自为之。”

纥骨颜转身欲走,“我答应你假扮夫妻,但你要知道,总有一日我会将你就地正法。”

“嗯。”

“知道了,玩儿去吧。”黎舟元姳神情恹恹,朝纥骨颜甩手慵懒道。

她不以为意。

纥骨颜哑言,索性不说话,

反正也说不过她。

黎舟元姳跳下石栏,双脚落地,将喜红的宽袖往身后收,微抬下颚,轻哼一声。

“你头上有个东西。”

黎舟元姳刚想伸手,纥骨颜就像是躲瘟神一样又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自己在头上轻拍了几下。

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纥骨颜觉得多半是黎舟元姳在耍自己,心里有些不快。

黎舟元姳:“明日成婚你是要准备顶着这片叶子让别人看笑话是吧?”

几步开外的愣头男人要多木有多木,那眼神从几日前刚入府到现在跟防贼似的。

黎舟元姳边说着,边走过去,

正待纥骨颜没缓过神,

啪!

纥骨颜被拍的晕头转向,星星都冒了好几颗。

果然,还是被耍了。

纥骨颜:“你!”

黎舟元姳:“你别生气啊,你脸太臭,我就是想缓解一下气氛嘛。”

一晃眼,黎舟元姳早就跑到别处不知所踪了,只留下那若即若离的狞笑声。

黎舟元姳本想着回后罩房,可觉得甚是无趣,出来走走散散心,她也想着先在别处转悠一会儿,到时候等那个臭道士气消了再回去。

她别的爱好没有,就是喜欢逗这种愣头呆子玩,而且越生气越好玩。

虽然那道士奈何不了她,但她可不想再回去看那张臭脸。

小血月临近,应该就在这几日,就怕明日会与婚事相撞,好在黎舟元姳故意将婚期提前设在白日,算下来,夜里得空。

只要在血月下,在郦兴之上念出秘诀,打开百谧灵域,就能找金书了。

谁能想到,她黎舟元姳有朝一日为了看本书,等了十年?

是个人都得说是求贤若渴,未来可期啊。

这期间也不是没出去找过大大小小的封印,全都是阵标,灵石手上倒是挖出来几块儿,跟她母亲半点关系都没有……

她折返穿过游廊往后院的方向去了,后院比不得前院大,但这里确是山水借景,河水顺崎岖假山而下,扑腾生烟,奇花异藤穿石绕檐,极为精致的景。

黎舟元姳最喜的是后院东面的水榭,那边寂静的很,风一吹,再喝一壶酒酿,恣意畅快的很!

后院有一处复廊,这个复廊有些别致,中间隔着一道墙,墙上多是漏窗,可以透过漏窗看到另外一边的景,黎舟元姳瞟了一眼另一边河上的水榭,确实有种“近山远水”的感觉。

倏地,一张脸陡然通过漏窗挡住了黎舟元姳看景的视线。

黎舟元姳愣是吓了一跳,她反手就是一拳,朝那张脸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