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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苦肉计(上)

沈卉把庞金海送出大门,看着他开车离去。

很久以前,这位邻家小哥曾照顾她保护她,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他不在身边,她心里就空落落的。现在这种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这让她既欣慰又不安。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里。

她想不到,绝对想不到,庞金海要见的人并非什么买家,而是杜德本。今天股东们来找她闹,正是他俩合演的一出戏。

现在庞金海和杜德本走进了扬州餐馆老半斋,找个僻静处坐下,一边等着上菜一边促膝密谈。

堂倌送来了扬州名菜煮干丝、水晶肴肉和蟹粉狮子头,给两只杯子斟满上等状元红。

庞金海胃口好极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杜德本却皱着眉头坐在那儿,一根接一根抽烟。

庞金海看着他问:“老半斋的肴肉太好吃了,又嫩又香。老杜,你怎么不吃?坐着发什么呆啊?”

杜德本叹了口气:“刚才林太太被我们闹得快要哭出来了,想想实在对不住永年……”

“怎么?你后悔了?”庞金海问。

杜德本支支吾吾:“多少有一点。”

庞金海拿餐巾抹了抹嘴,说道:“老杜,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嘛,不逼她一下,她就下不了决心,工厂不赶快卖掉,你们的损失就越来越大。”

“话是不错,但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杜德本端起杯子,咕咚灌下一大口酒,呛得咳嗽起来。庞金海坐在那里,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杜德本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黯然道:“想想永年活着的时候,大家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打麻将,多开心啊。唉,真是飞来横祸,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而且死得那么惨……”

“行了行了,”庞金海不耐烦地打断他:“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命!也许他前辈子造了什么孽,谁知道呢!”

杜德本愣在那儿,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庞金海,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讲出来的。

庞金海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接着说:“那个张伯良也许是他前世的冤家,找他报仇来了。”

“唉,永年真是好心没好报,死得冤啊!”

杜德本还在嘀咕。庞金海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冷道:“老杜,我提醒你一句,这个逼宫的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

“哪里!”杜德本涨红着脸喊道:“明明是你!你说什么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我可没说要找林太太闹!”庞金海打断他:“是你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逼宫的主意!”

杜德本想要争辩,庞金海摆手道:“算了算了,别争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今天是你挑的头,你出力最多,自然要多得一些。我看这样,工厂卖掉之后,先给你一千银元,剩下的再按股本分配,怎么样?”

杜德本迟疑道:“这当然好,可是……万一消息泄露出去,我可就难做人了……”

“尽管放心,”庞金海拍拍他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可能泄露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

“放心好了,泄露出去对我有啥好处?我也难做人是不是?我看就这么定了吧?”

“好,就这么定了。”杜德本举起酒杯:“谢谢你,多亏了你这条敲山震虎之计。”

庞金海立即纠正道:“不,这条敲山震虎之计是你想出来的,与我无关。”

杜德本咧了咧嘴,苦笑道:“就算如此吧,来,干了!”

庞金海拿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微笑着举到唇边,心想你小看我了,仅仅是敲山震虎吗?不!才不是!应该说一箭双雕才对!

股东们这么一闹,既对沈卉施加了压力,逼她卖掉工厂,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表演了一番,给自己加分不少。刚才沈卉那种惶恐无助的神情告诉他,胜利已经在望了。

他判断的一点都不错。沈卉太单纯太善良了,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看了一场名副其实的“闹剧”。

庞金海为了帮她解围,甘愿拿自己的公司作担保,简直让她感动得不行。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等着庞金海来吃晚饭,想要犒劳犒劳他。可是她白等了,庞金海没来。

怎么搞的?有事耽搁了吗?那也应该打电话说一声呀,为何电话也不来?莫不是出了意外?

她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不安。经历了那么多不幸之后,她已经从一只快乐的小鸟变成了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要死。

客厅的立钟敲了8下。她不想再等了,决定打电话到庞金海家试试。

电话铃响了半晌,终于有人接听了:“喂,你找谁?”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粗声粗气的。奇怪,庞家哪来这样一个人?

沈卉心一沉,战战兢兢地说:“我找庞先生有要紧事,请问他在家吗?”

“你是谁?”对方反问。

“我姓沈,是庞先生的朋友。”

沈卉的声音有点发抖。由于出了很多汗,手滑得快拿不住话筒了。

“请稍等,我问一下。”

对面那个人放下了电话,片刻之后他的声音才重新传来,语气变得恭敬了不少:“对不起林太太,老板受伤了,不能来接电话。他要我转告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再见。”

电话咔嚓一声挂断了。沈卉愣在那儿,脑子乱作一团,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思考功能。

老板受伤了。这个老板显然指的是庞金海,看来那个人是他的伙计。庞金海受伤了,连电话都不能接,肯定伤得不轻。

沈卉心里七上八下,她回房间换了衣服,拿着皮包准备出门。林浣芝追着问:“妈,这么晚你上哪儿去?”

她来不及解释,只是对女儿摆了摆手。

她坐三轮车来到狄思威路庞金海家,屋子前面有个小院子,她见大门没关,就直接进去了。

一个圆脸塌鼻梁小伙子闻声跑出来,惊讶地看着她:“太太,你是谁啊?你走错门了吧?”

沈卉说:“刚才我打电话来过,我姓沈……”

“哦,原来是林太太!”小伙子赶紧躬身摆手:“不好意思,林太太别见怪,请进请进!”

沈卉急切地问:“你说庞先生受伤了?现在他情况怎么样?”

“还好,”小伙子回答:“老板刚从医院回来,在床上躺着,医生不许他活动。”

情况比预料的要好些。沈卉稍稍松了口气,径直来到庞金海的卧室。庞金海头上包着渗血的纱布,头发乱蓬蓬的,一副很痛苦的表情。见沈卉进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躺着吧!”沈卉把他摁下去。

“你跑来干什么呀,”他显得很不高兴:“你别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我既然知道了,不来怎么能放心呢?”沈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问道:“伤口很疼吗?”

庞金海哼哼唧唧:“还好,不怎么疼。”

“你去的哪家医院?”沈卉不满地说:“纱布包得乱七八糟,真不像话,我替你重新包一下吧。”

她站起来,伸手想要解绷带。

“不用包!不用包!”庞金海双手抱住脑袋:“血刚止住,一动又要出血了,随他去吧!”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技术?”沈卉问。

“不不,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庞金海说:“你大老远跑来,实在让我过意不去。”

“好吧,”沈卉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望着他问:“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伤到头的?”

庞金海支支吾吾:“这……我自己都搞不清……”

“怎么会搞不清呢?”沈卉狐疑道:“你摔跤了?”

“是,我走路不小心。”

“可是为什么别的地方都没伤,只伤到了头?”

庞金海摆摆手:“你就别问了,总之飞来横祸,防不胜防。”

那个塌鼻梁小伙子在旁边接上一句:“老板是被日本人打的。”

“你说什么?”沈卉很吃惊:“日本人打的?”

庞金海朝塌鼻梁小伙子狠狠瞪了一眼:“谁要你多嘴!出去!”

小伙子尴尬着脸退出,关上了房门。

沈卉抓住庞金海的手,痛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日本人跟你有什么仇?你又为何要瞒我?”

“瞒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庞金海苦着脸说:“田中一郎逼我把工厂卖给他,我不答应,他就派人在路上截住了我……”

“这混蛋!”沈卉恨得咬牙。

“我还算命大,”庞金海说:“恰巧几个巡捕从那儿路过,把他们吓跑了,否则的话也许就见不到你了。”

这事想想真有些后怕,沈卉不由得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庞金海叹道:“日本人无法无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沈卉面色凝重,站起来想了一会儿说:“算了,工厂卖给他吧,咱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不行!我不同意!”

庞金海激动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但随即又躺下去,痛苦地摸着脑袋:“东洋鬼子太可恶了!我跟他们誓不两立!”

沈卉摇头道:“如今这儿是东洋鬼子的天下,他们不会罢休的,肯定还要找你麻烦。”

“找就找!我跟他们拼了!”庞金海咬牙切齿。

沈卉在他肩膀上摇了两下:“你别这么固执好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犯得着拿命去拼吗?”

“他们欺人太甚了,”庞金海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沈卉苦笑道:“咽不下也得咽,有什么办法呢?你自己也说,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庞金海梗着脖子:“他们越这么穷凶极恶,我越要跟他们斗到底!”

沈卉真心为他的安全担心,用央求的口吻说:“好了,别争了,听我的,他要就卖给他吧。”

庞金海无奈地在床上砸了一拳:“好吧,工厂是你的,你说了算。”

沈卉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那个塌鼻梁小伙子送她出去。她问他:“你在这儿服侍老板?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太的话,我叫杨金保。”塌鼻梁小伙子恭敬地回答。

沈卉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交给他:“让你费心了,有什么事打电话告诉我。”

“好的好的,太太请放心。”

杨金保低头哈腰的送走了沈卉,回到庞金海的卧室。庞金海坐起来问:“她走了?”

杨金保点头道:“我看着她坐上三轮车才回来的。”

“很好!”庞金海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纱布。

原来他在演苦肉计,其实根本没有伤,绷带的血是鸡血。

沈卉做过护士,在她面前演苦肉计是要冒风险的,但他还是演了,而且演得很成功,结果既满足了田中一郎的要求,还再次打动了沈卉的心。

又是个一箭双雕。他不能不为自己的胆识叫好。

“金保,”他微笑着吩咐自己的心腹伙计:“你马上起草一份协议书,明天我要跟田中先生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