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前夕

类似的场景，自己已经是第三次经历了，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是住在学校里。

没等熄灯号响起，陈默便已经躺在蔺草凉席上了，这种席子自己睡了六年了，无论在初中还是在高中，似乎学校给学生们准备的都是这样的。相比于自己家里的竹质凉席，这种由蔺草编织而成的席子更软、更柔，也更不容易着凉，只是没那么凉快罢了。可是自己如今一切都在求稳，这种席子能够尽可能的避免晚上的寒气入体，远离肠胃不适和感冒发烧。

看着天花板上悠悠转着的电扇，陈默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的晚上。

石桥实验初中占地相当大，至少比现在尚未完工的四中大了很多，从教学楼走到男生宿舍楼，不仅要穿过食堂区和实验楼，还走过两座小桥。虽说男女宿舍区被河流阻隔，可它们的前身据说都是一样的，都是在一块坟场上建造的，是块风水宝地。

风水的事情，中国人总是极为重视的，或许这也是石桥实验初中从民国开始创办，至今经久不衰的原因。很早之前，这所学校并不叫这个名字，也没有这么大的规模，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学校越办越出名，校办企业也紧挨着学校生根发芽，在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后，才有了如今的石桥实验初中。

虽然得知自己的宿舍楼是被建造在坟地之上，可陈默并未感到晦气，也从不抱怨，因为他每晚睡的都很安心，除了那一晚。

中考前夕的第一晚，陈默并未接受父亲的建议，选择在宿舍里和朝夕相处的同学们为伴。

初三那年的宿舍，陈默班的男生们是住在洗澡房对面的六号楼里的，占据了一楼的两个套间，而一个套间里有三个宿舍。

陈默记得，临考前的那晚自己只上了两节晚自习，九点不到便下课了。回到宿舍后的自己，也只是简单的去洗澡房冲了个澡，连衣服都没洗便躺着了，睡的也是那种草席。

那一晚，万籁俱寂，只有草丛里的虫豸在鸣叫，在不断的窃窃私语，而宿舍内则安静得只剩下了风扇的嗡嗡声，在哄着学子们入睡。

那一晚，所有的灯光似乎都熄灭了，偌大校园只剩下盏盏路灯和巡夜的舍管。然而，宿舍里却依旧是亮堂堂的，洁白的月光透过门窗，静静地流淌着，将地面铺满了一层银霜，又将这种宁静祥和送入每一名考生的睡梦中。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都默契的给这些学子们创造极致的休息环境，祝愿他们能够在明天的考试中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可是，陈默却失眠了。

他觉得宿舍里很热、很吵、很煎熬，始终无法入睡。

那时候的宿舍里，避暑全靠电扇和冲凉，即便是在一楼这样相对阴凉的楼层，晚上房间里却依旧闷热。如果是放在平时，陈默一定会在套间的卫生间里冲个凉再睡觉，可明天便是中考，他不敢赌，赌冲凉后不会感冒，只能睡前去洗澡房洗个温水澡。但躺在床上后，闷热的感觉重新将他包围，让他整个人都黏糊糊的粘在凉席上，非常不舒服。

虽然陈默早在五一之后就挂起了蚊帐，而且今晚的宿舍里依旧点着蚊香片，可该死的蚊子还是围着他团团转，恍若有千军万马在他枕边飞来飞去，伺机而动。不仅如此，早先睡着的舍友已经有人开始打起了呼噜，这种声音实在可恶，吵的陈默心神难安。

“哎…”陈默重重地叹息一声，那声音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充满了无奈和疲惫。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皱，试图通过冥想让自己进入梦乡，但脑海中的思绪却像脱缰野马一般难以控制。起初，他尝试着小时候妈妈常说的方法，开始想象一群可爱的小绵羊，它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个接一个地跳过栅栏。然而，这个画面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睡意，反而让他无法清醒。于是乎，他又试了换一种方式，尽可能地让自己平心静气的默背语文课本里的文章。但即使他把那些熟悉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背出来，也无法安心入睡，更无法抵挡脑海中不断涌现的杂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默依然躺在那里，身体沉重而困倦，意识却仍旧清晰。这种介于犯困和清醒之间的状态让他感到无比难受，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之中。

既然睡不着，陈默便索性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让血液自由的沸腾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连月光都不见了，宿舍里陷入一片黑暗，陈默按下电子表，屏幕中显示着02:23，原来时间竟已经来到了中考当天，再过不多久便将天亮。

在一晚的兴奋过后，陈默的心中只留下淡淡的空虚，他在床上思考了很久，他以为自己是紧张了、畏惧了，可渐渐的，他终于明白自己是太过于兴奋了。中考是小升初后的第一大关，将决定着他去哪里就读高中，拥有怎样的学习氛围。

时间会证明一切？也许吧！同样的，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时间往往并不是唯一的标准。尤其是在人生的关键时刻，不同人的看法可能会有天壤之别，就像是陈默的出路问题，他的初中班主任们就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陈默的初一初二班主任觉得他不是读书的料，还一度建议陈默的父亲让他去读技校；但初三的班主任杨老师却坚信陈默是可塑之才，只是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能抓住最后一年的机会，一定可以考上理想的高中。

最初，陈默对这些并不知情，直到中考模拟考试之后，他的父亲告诉他这个消息，陈默才恍然大悟。原来，一直以来都有这样一位老师在默默地支持他、厚爱他、信任他，期待着他能够走上一条光明大道。那一刻，他满心愧疚，泪如泉涌，源源不断的感激之情燃于胸腔。

是啊，今日便是战役之始，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日子，他想告诉自己、告诉父亲、告诉杨老师，更想告诉曾经在初一初二时对他冷言冷语的那两个老师，自己会证明给你们看，什么叫“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在第一天的考试结束后，陈默找到了杨老师，坦白了昨晚上的失眠，也提出了想回家住两晚的想法。

印象中，杨老师是一个瘦高的男老师，一脸的凶相，只需看上一眼，便知道这人治学有方，是个很严厉的老师。但就是这样一个老师，却答应了陈默的请求，允许其父亲将他接回。

回到家后的陈默，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负担，浑身轻松，背着书包一蹦一跳的直接回了房间。可到了饭点时分，家人们并未等到他的身影，父亲好奇的打开房门，却发现儿子已经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衣服都没脱。

“嘟～～”“嘟～～”

“嘟”“嘟～～”

“嘟”“嘟～～”

响了六年的熄灯号，在今晚再一次响起。

校园里仅存的高三学子们在听到这个号声之后，都默契的在第一时间合上了开关。很快的，宿舍楼再无亮灯的房间，一切都慢了下来，安静了下来。

这个晚上，陈默睡的很安心、很舒适，也没了三年前的烦恼。空调的冷风帮他驱走了闷热的暑气，提早进入睡眠的他也听不到舍友的呼噜声了，更重要的是，他内心中满是平静和安定。对于明天的高考，他有的只是平常心，他不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也不需要考虑什么得失。因为即便是高考，那也只是一场考试罢了，是一次成长的经历，而不是决定命运的关键。

似乎人生的转折总是在某个夏天，某次中考或是高考，又或是别的。而主角们也总是在不断的更替，可回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如今的自己又成了主角，真是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