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古代外交的巅峰对决：苏秦与张仪的战国棋局

贾舍人到魏国的时候，张仪已经回魏国半年了。他听说苏秦在赵国当了相国，非常得意，正想去拜访他。正好出门，碰到贾舍人在门外停车，一问，才知道他从赵国来。张仪就问：“苏秦真的当了赵国的相国吗？”贾舍人说：“你是谁，怎么可能和我的相国有旧交情呢？为什么要问这个？”张仪告诉他，他们是同学兄弟的关系。贾舍人说：“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去拜访他呢？相国一定会推荐你的。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正准备回赵国，如果你不嫌弃我地位低微，我愿意和你一起乘车。”张仪很高兴地答应了。到了赵国的郊外，贾舍人说：“我的家就在郊外，有点事我得先走了。城里每个门都有旅馆，可以接待远方的客人，让我过几天再来拜访你。”张仪告别了贾舍人，下车进城安顿下来。第二天，张仪准备好名片去拜访苏秦。苏秦事先告诫门下的人，不让他们为张仪通报。等到第五天，张仪才得以递交名片。苏秦以事务繁忙为由，推迟了会见的时间。张仪又等了几天，始终没见到苏秦，气得想离开。但是店主人劝阻他，说：“你已经递交了名片给相府，还没有得到回复，万一相国来召见你，你怎么办？即使要等一年半载，我们也不敢放你走。”张仪感到非常郁闷，去打听贾舍人的下落，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又过了几天，张仪再次递交名片去辞行。苏秦传话说：“明天来见面。”张仪向店主人借来衣服和鞋子，准备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等候。苏秦事先安排好了迎接的礼仪，关上了中门，让客人从旁门进入。张仪想上台阶，左右的人阻止他说：“相国的公事还没有结束，客人应该稍等片刻。”张仪于是站在庑下，看着堂前有很多官员在拜见苏秦。过了一会儿，又有很多人来报告事情。过了很长时间，太阳都快下山了，张仪听到堂上喊：“客人现在在哪里？”左右的人说：“相君在叫你。”张仪整理好衣服上台阶，只等着苏秦下来迎接他，却没想到苏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张仪忍住气，上前行礼，苏秦站起来，微微举手回应，说：“老朋友，你别来无恙？”张仪气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左右的人进来报告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苏秦又说：“公事很忙，让老朋友等了这么久，怕你饿了，先吃顿简单的饭，吃完饭后我们再说话。”他让左右的人在堂下设座。苏秦在堂上用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张仪面前只有一块肉和一道菜，简单粗糙的餐食而已。张仪本来不打算吃，但是他实在太饿了，而且店主人的饭钱已经欠了很多，他只指望今天见到苏秦后能获得荐用，也有些金钱可以度日，没想到陷入这样的境地。正是：在他矮檐下，谁敢不低头！出于无奈，他只好含羞地拿起筷子。远远望着苏秦将碟盘中的食物分赏给左右，比张仪所吃的还要丰盛许多。张仪心里又羞又气。吃完饭后，苏秦又传话说：“请客人上堂。”张仪抬头看去，苏秦还是坐在那里没有起来。张仪忍无可忍，走上前去，大声责骂：“季子，我原以为你不忘旧交，才远道而来投奔你，没想到你竟如此羞辱我！我们的同学之情在哪里？”苏秦慢慢地回答说：“以你的才华，我以为你早就超过我了，没想到你竟如此贫困。我难道不能向赵侯推荐你，让你富贵吗？但我担心你志气衰退，才华减退，不能有所作为，反而会给推荐你的人带来麻烦。”张仪说：“大丈夫自己能争取到富贵，难道还需要你推荐吗？”苏秦说：“既然你能自己争取到富贵，那为什么还要来求我？看在我们同学的情分上，我资助你一笏黄金，请你自己想办法吧！”他让左右的人把金子递给张仪。张仪一时气愤，将金子扔在地上，气冲冲地离开了。苏秦也没有挽留他。

张仪回到旅店，发现自己的铺盖已经被搬到了外面。他问为什么，店主人说：“今天您见到了相君，肯定会得到赠品和饭菜，所以我把您的铺盖搬出来了。”张仪摇了摇头，嘴里只说：“可恨，可恨！”然后脱下衣服和鞋子，交给店主人。店主人说：“难道你们不是同学，您有些过分夸大其词了吗？”张仪拉住店主人，详细述说了他们过去的交情以及今天苏秦对他的待遇。店主人说：“相君虽然傲慢，但他地位尊贵，权力巨大，对他的尊敬是应该的。他送你一笏黄金，这也是他的好意，你收下这些金子，既可以付清饭钱，还能剩下一些作为回家的路费。何必要拒绝呢？”张仪说：“我一时冲动，把金子扔在了地上，现在手上一分钱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说话时，只见之前那个贾舍人走进店门，和张仪打招呼说：“近日不见，失礼了！不知道先生是否已经见过苏相国了？”张仪又将心头的怒火点燃，将手往店案上一拍，骂道：“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不要再提他了！”贾舍人说：“先生说话太重了，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店主人便将张仪和苏秦相见的事情，替张仪叙述了一遍：“现在欠的帐无法偿还，又不能回家，真是烦恼啊！”贾舍人说：“当初是我这个小人撺掇先生来的，现在遇到这样的困境，都是我小人拖累了先生。我愿意替先生偿还欠款，并为您准备好车马，送您回魏国。您看怎么样？”张仪说：“我也没脸再回魏国了。我想去秦国看看，只是没有盘缠。”贾舍人说：“先生想去秦国，难道秦国还有您的同学兄弟吗？”张仪说：“不是的。当今七国中，秦国最强大，秦国的力量可以制衡赵国。我去秦国，如果运气好能得到重用，就可以报苏秦的仇了！”贾舍人说：“先生如果去其他国家，小人我不敢奉承。如果您想去秦国，小人我正好也想去那里探亲，我们可以一起同行，彼此有个伴，不是很好吗？”张仪非常高兴地说：“世间竟有如此高尚的义气，足够让苏秦感到羞愧而死了！”于是，张仪和贾舍人结为八拜之交。贾舍人替张仪结算了旅店的费用，看到门外有车马，二人一同上车，朝西边的秦国出发。在路上，贾舍人为张仪准备了衣服和仆人，凡是张仪需要的，他都不惜花费金钱。到了秦国后，贾舍人又拿出大量金帛，贿赂了秦惠文王身边的人，为张仪树立了好名声。

当时，惠文王感到后悔失去了苏秦这位贤才，听左右大臣的推荐后，立即召见张仪，任命他为客卿，和他商议如何应对诸侯的事务。贾舍人于是辞去了。张仪流泪说：“当初我陷入困境，全靠您的帮助，我才能在秦国得到重用，正想报答您的恩情，您却说要离开，这是为什么呢？”贾舍人笑着说：“我不是了解您，真正了解您的是苏秦相国。”张仪惊讶了很久，然后问：“你给了我很多帮助，为什么说是苏秦相国呢？”贾舍人说：“苏秦相国现在正在倡导‘合纵’的盟约，担心秦国攻打赵国会破坏他的计划，他认为能取得秦国权力的人非您莫属。所以先派我假装成商人，邀请您来到赵国，又担心您在小事上安于现状，所以故意怠慢您，激怒您。您果然产生了去秦国的念头。苏秦相国便拿出大量的金钱交给我，让我资助您，一定要取得秦国的权力为止。现在您已经在秦国得到重用，我想回去向苏秦相国报告了。”张仪叹道：“唉！我在季子术的计策中，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局限，比不上季子的远见。请您代我向季子致以感谢之意，在季子还在世的时候，我不敢提‘伐赵’这两个字，以此来回报季子所付出的努力。”

贾舍人回去后向苏秦报告了情况，苏秦于是向赵肃侯报告说：“秦国的军队确实不会出来了。”接着他前往韩国，拜见韩宣惠公说：“韩国土地方圆九百多里，拥有数十万大军，而且天下的强弓硬弩都是出自韩国。现在大王侍奉秦国，秦国必定会要求割让土地作为条件，明年还会继续索求。韩国的土地有限，而秦国的贪欲无穷，这样一再割让，韩国的土地将会被耗尽。常言道：‘宁愿做鸡嘴，也不做牛屁股。’凭大王的贤能，手握强大的韩国军队，却得到一个‘牛屁股’的名声，我心里实在感到羞愧！”宣惠公猛地站起来说：“我愿意听从先生的建议，就像赵王一样。”他也赠送给苏秦一百镒黄金。苏秦于是前往魏国，游说魏惠王说：“魏国的土地有千里之广，人民众多，车马众多，没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魏国，完全有能力抵抗秦国。现在却听从群臣的建议，想要割地臣服秦国，如果秦国的要求永无止境，那该如何是好？大王如果能听我的建议，六国团结起来，共同对抗秦国，就可以永远消除秦国的威胁。我现在是奉赵王的命令，来此寻求联盟。”魏惠王说：“我愚笨无能，自取其辱。现在先生用高明的策略来教导我，我怎敢不听从您的建议！”他也赠送了一车黄金和丝绸。苏秦又前往齐国，游说齐宣王说：“我听说临淄的道路上，车毂相撞，人肩相摩，财富繁华天下无双，却向西寻求与秦国合作，难道不感到羞耻吗？而且齐国离秦国很远，秦国的军队一定无法到达齐国，为什么还要侍奉秦国呢？我建议大王听从赵国的建议，六国团结一致，互相支援。”齐宣王说：“我会认真听从您的建议！”苏秦于是驱车前往西南，游说楚威王说：“楚国的土地有五千多里，天下无敌。秦国最担心的，就是楚国。楚国强大，秦国就会弱；秦国强大，楚国就会弱。现在各国的策略，不是联合就是制衡。如果联合起来，那么诸侯就会割地来侍奉楚国；如果制衡，那么楚国就会割地来侍奉秦国，这两种策略，相差甚远。”楚威王说：“先生的话，对楚国来说是一大幸事。”

苏秦于是向北行进，回报赵肃侯。经过洛阳时，各国诸侯都派人送行，旗帜仪仗，前呼后拥，车马辎重，连绵二十里不断，威仪如同王者。沿途的官员，看到这样的盛况，都跪在路边拜谢。周显王听说苏秦即将到来，提前派人清扫道路，在郊外设立帐篷迎接。苏秦的老母亲扶着拐杖旁观，惊叹不已；两个弟弟和弟媳们不敢抬头看，只能俯身在郊外迎接。苏秦在车上对嫂子说：“嫂子以前不给我做饭，现在又为何如此恭敬呢？”嫂子回答：“看到小叔您地位尊贵，财富丰厚，我不敢不敬畏您！”苏秦感慨地叹息：“这个世界上的人情冷暖，人的脸面都会随着地位的高低而变化。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到富贵的重要性！”于是苏秦用车载着家人和亲属，一起返回故乡。他建造了豪华的宅院，让家人和族人共同居住，还拿出千金来接济宗族。现在河南府城内仍有苏秦宅的遗址，据说有人挖掘到地下，发现了一百锭金子，应该是当时所埋藏的。苏秦的弟弟苏代和苏厉都羡慕哥哥的显贵，也学习了《阴符经》和游说之术。

苏秦在家住了几天，然后又出发前往赵国。赵肃侯封他为武安君，派他去邀请齐、楚、魏、韩、燕五国的国君，相约在洹水相会。苏秦和赵肃侯提前到达洹水，建造了祭坛并安排了座位，等待各国国君的到来。燕文公最先到达，接着是韩宣惠公。没过几天，魏惠王、齐宣王、楚威王也陆续到达。苏秦先和各国的大夫见面，私下商议座位的安排。在讨论中，楚国和燕国是古老的国家，而齐国、韩国、赵国、魏国都是相对较新的国家。但在当时战争的时期，国家的大小被用来排序：楚国最大，其次是齐国，然后是魏国，再次是赵国，然后是燕国，最后是韩国。其中，楚国、齐国、魏国已经自称为王，赵国、燕国、韩国仍然称侯，爵位上有一定的悬置，不方便相互排序。于是苏秦提议，六国统一称王。赵国的国王作为约定的主持者，坐在主位上。楚国等按次序坐在客位上，先与各国进行会议。到了约定的时间，各国登上盟坛，按照座位排列站立。苏秦历经升迁，向六位国王启示说：“诸位大国位于山东，各自拥有王的封号，地广兵强，足以自己独立强盛。而秦国却是牧马的低贱之夫，依靠咸阳的险地，吞噬列国。诸位是否愿意以北面之礼来事奉秦国？”诸侯们都表示：“不愿意事奉秦国，愿意听从先生的明教。”苏秦说：“我们应该合力排除秦国的威胁，之前已经向诸位详细陈述了对抗秦国的策略，今天只需进行刑牲、歃血的宗祭，以神明为证，结为兄弟，共同努力在困难时互相帮助。”六位国王都齐声表示：“恭敬接受教诲！”苏秦于是端来盘子，请六王依次歃血，向天地和六国的祖宗发誓，如果有一个国家背弃盟约，其他五国就一起攻打它。六国的国君把誓言写在六份誓书上，各自保存一份，然后开始宴会。赵王说：“苏秦用高明的策略稳定了六国，我们应该封他为高官，让他在六国之间来往，巩固这个盟约。”其他五国的国君都说：“赵王的话是对的！”于是六王共同封苏秦为“从约长”，同时佩戴六国的相印，拥有金牌宝剑，统领六国的臣民。六王还各自赐给他黄金百镒，良马十乘。苏秦感谢他们的恩赐。六王各自回国后，苏秦跟随赵肃侯回到赵国。这是在周显王三十六年发生的事情。史官有诗说：“相要洹水誓明神，唇齿相依骨肉亲。假使合从终不解，何难协力灭孤秦？”在这一年，魏惠王和燕文公都去世了，魏襄王和燕易王分别继位。不知后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让我们看下一回的故事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