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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两年前

苏沉一震,坐在床上许久没回神。

见他这般反应,皇帝讥讽地露出一丝恶意的冷笑:“怎么,不过是梦中见过,便值得这样念念不忘?也对,大哥生前便受众人爱戴,哪怕死了十年,阴魂不散,也可以如此得人心。”

听到这,苏沉正色道:“那毕竟是你哥哥。”

“毕竟是我哥哥。”皇帝好像在重复什么好笑的话,“苏沉,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又懂什么?”

这下,连先生都不叫了啊。

算了,毕竟是能对先生起意的逆徒,苏沉对眼前这人没抱任何尊师重道的指望。

只不过,自从听说梦中那人已不在人世,苏沉便不由感到万分沉重。

说来也奇怪,就算在梦中,他也不过见对方两回罢了。

而眼前这个皇帝,与对方同有皇室血脉的兄弟,眉眼甚至都有七八分像,却竟能凉薄至此……可见其性情何其冷酷暴戾。

“容朕回去想想,怎么处置你。”皇帝从容理了理弄乱的衣襟,“你暂时就在凌府继续住着。”

苏沉如今确定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了。

……也好,至少这样,对方暂时不会杀自己。

苏沉装乖巧地应着:“嗯嗯。”

“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出城。”

“嗯嗯。”

“你若出城,朕就把长安城屠了。”

“嗯嗯。嗯?”

苏沉有些回不过味来。

这话说的,扬的是你老李家的天下,与我何干?

皇帝没搭理他,说完便走出了卧房,领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凌府的别苑。

刚出月洞门,侍卫统领常吟已听说了消息,按着刀迎上前来:“陛下,他必然在撒谎!偏偏这当口失忆,哪有这么巧的事!”

皇帝的神情略带几分疲惫,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向御辇。

常吟跟了上去:“陛下,那苏沉绝对是装的!他一贯油滑,为逃脱罪责什么话说不出来!只要让属下严刑拷问……”

皇帝偏头危险地看了他一眼。

常吟这才一脸郁闷的住了口。

皇帝看了看天,忽然扯了下嘴角:“他将朕彻底忘了,却还记得死了十年的那个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完,也不等常吟反应,便已敛了笑,神情淡漠地上了御辇。

*

皇帝前脚刚走,凌太傅便笑吟吟出现在别苑门口。

“阿沉,你就在这别苑住下。我叫人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物,还有,这婢女,名唤珠儿,你先差使着。”

苏沉也笑吟吟回道:“谢过恩师。”心里却已骂翻了天。

“外头你的缉拿榜文也已撤了,无聊的话,可以出门逛逛。”

凌太傅毫无愧色,也并不为自己的出卖做任何解释,就仿佛在说——

[你就说,解没解决吧!]

苏沉毫无感情的复读:“谢过恩师。”

这老狐狸恐怕早已知道小皇帝对自己老师抱着不可告人的感情了吧,搁这看戏呢?

过了一会儿,宫里差太监送来了十几身衣物,苏沉抖开其中一件衣料上好裁剪贴身的素雅衣袍,却又一次想到方才闪现的一幕,顿时人麻了。

苏沉放下衣袍,见那些衣物旁还放了一摞像是药方的东西,便指了指,问道:“这些是什么?”

小太监回道:“这是太医院调配的,为您调理身体的药,每日一帖。”

“调理身体?”苏沉觉得奇怪,他并没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小太监道:“陛下担心苏沉少爷思虑过重,伤心伤神。”

苏沉:“……”

他超爱。

*

身家性命暂时得到了保障,苏沉便开始思考起更多的事来。

譬如说,自己是否当真如淳王所说,在先帝驾崩时背叛了这个小皇帝。

譬如说,自己被关在月神庙多久了,又怎么会忘记了一切?

这臭小子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苏沉回想着自己在那月神庙醒来时的场景。他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床上,身上衣着单薄,却并没有什么伤,并不像是被人酷刑加身后的样子。

月神庙的看守也相当松散,苏沉随便打晕了一个人,扒了他的衣物抢了他的钱袋,便轻松的逃出了那里。

可是,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呢?苏沉有点害怕知道,却又不得不寻根问底。

记忆。他需要记忆。

苏沉直挺挺躺回床上,可惜并不困倦,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能睡着。

“那个……珠儿。”

在房内收纳衣裳呢婢女立刻走了过来:“珠儿在。”

那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顶着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生的俏皮可爱。

苏沉打挺起身:“我跟你打听点事儿啊。”

珠儿已知道苏沉的情况:“您说。”

苏沉想了想从哪问起,然后开口:“你,认得我吗?”

并不抱什么希望的一问,可对方却笑着点头:“认得啊,苏沉少爷。这府上的人哪有不认得您的呀?”

苏沉大喜过望:“那我们认识几年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语出惊人:“离珠儿第一回见您,已有……快十年了吧?”

苏沉心下算了算,又问:“当时你多大,我多大?怎么认识的?”

“当时珠儿六岁,您大概十六七岁?老爷收了您做学生,便安排您在凌府住下了。一直住到两年前。”珠儿笑答。

两年前。又是两年前。

苏沉忙问:“那你知不知道,两年前我搬出凌府,去了哪里?”

“那珠儿便不知道了,只听说苏沉少爷您辞了官。不知去了哪里。”

“……”

苏沉原以为自己是因那逆徒篡位才导致官位不保,却没想到早在两年前,自己便已辞官了。

当然,他更没想到自己算算竟在这凌府住了有七八年。

看来淳王殿下是真的认为自己与凌太傅关系匪浅,这才指路了凌府。

难怪凌府这只猫儿在他膝上打滚,一副熟识已久的模样。

难怪凌念怀那老狐狸第一眼看见他,说的话是“你回来了”。

苏沉沉思片刻,问:“那珠儿,在你看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珠儿甜甜一笑:“珠儿年幼,从前没与苏沉少爷您说过许多话。但是全府上下都知道,苏沉公子您饱读诗书,待人彬彬有礼,性情端直,为人又有趣,别说是凌府,便是这长安城世家公子里,也找不出第二个的俊杰。比那什么病恹恹的虞小侯爷好多了。”

苏沉知道下人的话里多少有点吹捧的成分,脸颊微热,又有些在意的问:“虞小侯爷是谁?”

珠儿道:“哦,忘了您忘了,那个长安城第一才子。”

苏沉:“……”长安城第一才子原来不是我吗?

珠儿道:“他先前还写诗骂您呢!具体的诗句,珠儿不会背,但好像,就是骂您胸无大志,攀附权贵。”

“……?”苏沉咬牙,“为何骂我?他与我有什么仇怨?”

珠儿道:“珠儿猜,您与他是同科录用的,您是状元,他是探花,想必他是记恨您夺了他的状元郎呗!”

苏沉道:“格局小了。”

珠儿道:“那可不是。如今他受废帝牵连,在天牢里关着,谁说不是现世报呢。”

苏沉不是落井下石的性子,一听到这,便不再追问了,忽然看向一旁的铜镜,将膝上的胖猫放到床沿,起身大步上前,往铜镜里看了看。

对镜左看看右看看,羽玉眉,桃花眼。虽然经过几天颠沛略显憔悴,底子却是风流又多情的好相貌。

那缉拿榜文上哪里绘出这张脸万分之一的英俊?

本该洋洋自得,却因为又一次记起方才闪回的画面,苏沉拿双手捂着脸,懊丧不已。

珠儿奇道:“苏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珠儿,我脏了……”苏沉闷声道。

“珠儿去给你打盆洗脸水来。”

不、不是……

苏沉无奈看着珠儿自顾自走出房间,闭了闭眼睛,重新收拾了一下情绪。

那还未必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就算是!

……大丈夫能屈能伸……!

眼下,他还是得尽快搞清楚两年前的前因后果才行。

正发愁这事,便有情报人送上门来了。

一个仆人走到苏沉院中通传:“苏沉少爷,淳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