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看起来还挺正常
落地凤凰国际机场，齐妙关闭飞行模式，手机叮铃咚隆响个不停，她大概划拉一下微信界面，完全不受控制地、第一个点开了秦乾头像旁的小红1。
两小时前，秦乾给她发来了一小撮儿章鱼的成品。
他没用普通白面，用的是小朋友手工课用的那种超轻黏土，质地跟翻糖面差不多，捏出来好几种颜色的章鱼，造型各异，惟妙惟肖。
以往齐妙也经常收到学生家长发来的亲子作品，多数是妈妈陪着宝贝一起完成的，爸爸愿意陪着做手工的有，但很少，即使是爸爸陪着做，也是妈妈发来。
齐妙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般不跟孩子爸爸加微信。
唇角浅勾，齐妙想起春节时在家跟学员沟通大号翻糖章鱼蛋糕造型时，她妈妈偶然从旁边经过，瞥见她笔记本电脑屏幕里的照片，当时貌似也夸过她手法厉害，半路出家，做出来的东西看着却属实不简单。
那是她妈妈对她为数不多的夸奖，当时虽然没在意，现在想来何其珍贵。
下机走过廊桥，齐妙回了语音夸奖一一：“这些章鱼是一一和爸爸一起完成的吗？一一真棒，病了还这么有创意，好好休息快点儿好起来，早点回到幼儿园，带给老师和小朋友们看看。”
秦乾应该是忙去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也或许他也就是一听一过，这些老师点评，就像孩子上的AI课那些、老师的课后点评一样，大多数孩子和家长都不会认真听，甚至都不点开。
但齐妙向来真心对待每一个孩子的作业和作品，很多在父母的贬低下成长起来的人，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反而会自然而然地选择鼓励式教育。
齐妙虽然没当妈，但她作为老师，教的虽然只是兴趣班，但也始终坚持鼓励式教学。
因为她看到了打压式教育的弊端，自己的怯懦不自信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类受创人群可不止齐妙一个，尤其八零九零这一代，很多很多。
子女的未来在被父母加了『替他们实现自己没能实现的人生目标』这一砝码后，往往会活的很累。
父母在他们年幼时对他们无端指责，对他们的自我价值连连打击，那些童年阴影就像是父母亲手写下的、让这类孩子这一生都要在羞耻感中挣扎的人生剧本。
很多人在成年后有暴力倾向，性格扭曲的人和犯罪分子，或多或少都有着不幸的童年创伤，无法自控地重复着父母犯下的错误，这就是原生家庭对一个人品性的影响，所以，齐妙妈妈固执地认为，离婚的单亲家庭会影响齐妙找对象，她怕男方认为她或齐大军生活作风有问题。
呵~也确实会有父母在替孩子择偶时会这么想，可事实证明，在完整的幸福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人也会有扭曲的案例，还不少，就像那个在阳城街头撞人的理发师，父母都是很朴素的公职人员，面对孩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在镜头面前简直伤心欲绝，可祸已酿成，此时再关心孩子是否心理健康，显然为时已晚。
等待那个人的，是死刑的宣判。
边走边刷完微信消息，看完企鹅新闻头条，下挂的副标题似乎有关于曜奇科技的一个什么声明，齐妙不感兴趣，锁屏揣起手机。
齐妙有时候会感谢自己生过一场大病，她虽然因此放弃了令人惋惜的美好爱情，但她因此变得豁达，想通了那些灰暗的剧情未必需要一生去治愈，积极生活，为身边能接触到的孩子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尽可能地为他们形成好性格做自己想做的事、能做的事，这样的新剧本才来的坦然，不再艰难。
时至傍晚，齐妙跟姜兵说好了明天再去这边的柒玖堂工作室，到租车点提车，开往超市采购未来十天要用到的生活必需品，她经期向来准，这两天该来大姨妈了。
走走逛逛，正当她选购姨妈巾之时，那个被她上交给七马路派出所的机器人端着个托盘缓缓靠近。
齐妙余光瞥见这个小白玩具凑上来，第一眼没当回事儿，再次侧头才确认是它是它就是它，登时将手里的姨妈巾抓握得更紧，仅微怔了半秒就迅速转身，将姨妈巾砸进购物车后，推着就要跑。
“你好，要品尝吗？新品清补凉，清热下火，补充能量，凉爽宜人。”
听到并不机械但确实是AI的声音完全不同，齐妙逃离的脚步顿住，迟疑地回身又看了看这个机器人。
磨砂材质、象牙白方脑袋、圆脸……没错啊，就是它啊，说话口音和态度怎么完全不同了？
之前那少年版沈腾是下岗了吗？这个说话怎么有点京腔儿？而且听上去是个实打实的小孩子的声音，有点儿像……尼克的音色？但尼克一气儿说不出这么一大串话来，尼克才两岁半。
这童音无疑让她添了好奇心，齐妙很喜欢听燕城小孩儿说话，儿化音很有趣，调子比东北小孩儿高，同样的内容，表达方式却更有礼貌。
“你……去过阳城吗？”她有点怀疑这小机器人跟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出自同一个实验室，没等它回答，又换了问题：“你是远舟的产品吗？”
虽然还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但这个小机器人长着一张漫画脸，微表情生动活泼，比阳城那个小渣男不知讨喜多少倍。
只见它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像个面对大人的小正太：“不是哟，不过我知道远舟，远舟集团创建于……”
“等一下！”齐妙听它开始认真背诵远舟的集团背书和企业文化，赶忙阻止它：“那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小正太一只眼睛变成了三角的，做了个wink：“我来椰城是工作的，你尝尝我负责推销的清补凉吗？清热下火，补充能量，凉爽宜人。”
听到它又重复了一遍广告词，齐妙觉得它脑子里应该是没住着人，就是个机器，遂逐渐放下防备。
-“是冰镇的不？叫我尝尝。”
-“给我也来一碗……”
齐妙刚犹豫着要不要吃陌生机器递过来的食物，身边突然凑过来两个游客打扮的女同志，一老一少看上去像是母女，东北口音很明显，争相品尝机器人推销的清补凉。
机器人做出开心的表情，扭身面向母女二人，乖巧道谢：“谢谢捧场……购买正装请直行右转，那边会有工作人员为您详细讲解……”
-“嘿嘿太好玩儿了，它还会说话。”
-“真乖，谢谢啦~~~”
母女二人拿着试吃装心满意足地走开了，走之前，那个东北大妈还抬手摸了摸机器人的脑袋。
但它没有像少年版沈腾一样不耐烦地发脾气，而是像小孩子一样弯了弯眼睛，很乖很可爱。
“你好，要品尝吗？”
目送母女二人离开，机器人又嗡嗡转身面向齐妙，仰着小圆脸又问了她一遍。
齐妙根本拒绝不了任何小孩儿提出的要求，只要不太离谱。
她随便选了一个小碗儿尝了尝，确实比旅游区的好吃不少，但她不吃冰的东西，只含了一小口椰果。
齐妙回视机器人期盼的表情，笑着点头夸奖：“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清补凉，谢谢你。”
“嘿嘿，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大人。”机器人呲牙笑了。
齐妙想起在智能大会上听过相关演说介绍，说很多机器人在出厂时都有名字，它们虽然没有思想，但系统里自带的语言理解功能无比庞大，实验室的一些发言人表示，它们其实很渴望与人沟通，有的陪伴型机器人，与其说是为陪伴人类而存在，不如说是需要人类给予更纯真的情感给它们，给予它们亲情、友情，甚至父爱母爱，类似养宠物。
齐妙的职业习惯，夸完小朋友，一般都会问问小朋友的名字，她扫去所有防备心理，微微弯身，温柔地问：“你也是我见过最乖的机器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鸢。”
小冤？齐妙表情定格为不解，怎么会有人给一个高科技产品起这么个冤种名字？
“鸢尾花的小鸢。”机器人又说，说完缓慢眨眼，一副认真与人聊天的样子。
‘咚！’
齐妙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猛然一跳，胸口瞬间因为这三个字糊了整片。
有一个人，曾带着一个鸢尾花的钥匙吊坠，干干净净地走进她乱糟糟的世界里，在她寒冷时，成为照在她身上的一缕阳光，温暖却不过于灼热，可遇而不可求。
他那般好，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人取代得了，在她心里种花，替她删除难过，带着她从治愈走进热爱，教她容纳更多快乐，那段被阳光笼罩的日子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个小女孩。
可惜她因为生病，自私地选择了放弃有他的未来，疾病不是贫穷、不是山洪暴发，无法战胜的东西，再努力都没有意义，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她说她是不敢挑战人性，她骗了在乎她的大家。
思绪闪升闪落，仅过了小鸢眨两次眼的时间，这机器人说它跟远舟没关系，自然跟那个他也没什么关联，名字恐怕也只是巧合。
齐妙敛了敛怔忡的表情，直起身，重新做回大人：“小鸢你好，我前些天在阳城碰上个你的……你的兄弟，它、它好像比你心智成熟，你看起来还挺正常，你是男孩子吗？”
小鸢缓缓点头：“是的，我爸爸也说我很乖，我才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