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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这病就是被你逼出来的

“嗯是我……”

“诶诶警察同志,是误会、误会!诶我去咱都邻居,我来他家找点东西,东西找着了这就撤了!……”

未及齐妙答复警察的问询,男孩儿蹭地夺走了她的手机,高举过头顶、翘着下巴跟警察好声好气承认错误。

其实也不算承认错误,他完全淡化自己不分青红皂白诬赖好人的行为,胡乱解释后表示自己会马上走,始终都没提起自己给齐妙一家造成的困扰,更不会坦白从宽说是自己激化的矛盾,他甚至都没认识到自己这样私闯民宅是麻烦了人民公仆。

对着帮他保留外套的叔叔,更是一个谢字都没有。

哦,是齐妙麻烦的,这男孩儿并未做出暴力行为,但她还是选择了报警。

不然呢?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女性,遇上家人被没完没了欺负能怎么办呢?除了报警,别无他法。

激进点儿的人或许会返回厨房拿刀,虚张声势也好,真有魄力跟恶人同归于尽也罢,齐妙的性子向来温和,即使大病医治后心态变开朗了不少,总归是不愿与人发生正面冲突。

那边闫笑萍缓过来了,又对着手机里的警察嚷嚷着让他们出警来抓这男孩儿,男孩儿爷爷一直在道歉、说谢谢,老头儿不是东北人,说的好像是陕北话,齐妙听不大懂。

男孩儿趁电话里的警察呵斥现场的人别吵的工夫,快速蹲下身拽过刚刚被闫笑萍夺回的、他‘丢’的外套,顺手将齐妙的手机撇在地上后,边起身摸出自己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检查,边闪身往外跑。

那爷爷见状自然也扭身跟上,还一步三回头地不停道歉、道谢。

齐妙蹲下身,也对着电话里的警察认真道歉,表示危机解除了,确认无需出警。

就这当口儿,齐妙余光瞥见她爸竟然不顾她妈的阻拦,穿着家里的拖鞋就跟出家门,护送那个爷爷下楼去了。

“那行,最近严查,你得带着身份证到所里来一趟,填写一张销案申请表,说明撤销理由,不然……”

闫笑萍见敌军撤退了,偃旗息鼓后听见民警对齐妙这样说,立马不乐意了:“诶我们是受害人干嘛还得跑派出所去啊?还不够麻烦的呢!那你们来吧!去那小子家批评教育他去吧!……”

齐妙蹲在那呼吸困难,想大喘一口气,胸口却被堵的死死的,她无力地抬手制止她妈,随意应了警察同志的流程要求,很快挂断电话。

“咱不去啊妙妙,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往派出所跑啥,这帮人就是没事儿找事儿,填什么销案申请,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听说过!

一天天找他们办点事儿可费劲了!上个月我身份证过期就是去七马路派出所打听换证的事儿,说什么现在改去行政大厅了,这一天就会折腾咱老百姓……”

闫笑萍这点真令人费解,不管之前家里处于何种内部矛盾,只要出现外部敌我矛盾,她通常会立即换上一副当家作主的面孔,特别向着自己家人说话,好像无比心疼自己女儿一样,她就没想过,如果刚刚好好跟那男孩儿沟通,至于闹得要报警解决吗?非跟一小孩儿比着不懂人事儿是么?

齐妙站起身横眼一扫,见她妈的右腿好像窝了一下,走起路来稍微有点踮脚,但是看上去不严重,至少没影响她那张嘴的战斗值。

她懒得说关心的话,哪怕只言片语,回行李箱里翻出她平时随身携带的免洗酒精凝胶,抽了纸巾默默给躺在地上的手机消毒。

都弄好了,她爸也回来了,父女俩对视一眼,没人有意谈论刚刚那件事,可她妈并不打算放过她爸,一边忙活,一边连珠炮似的骂她爸没事儿找事儿,警告他以后别啥都管,出门最好装瞎!

重新洗手,闫笑萍极其夸张在门口泼了半瓶白醋,一阵搓擦后又想起来催齐妙吃牛奶泡饭了。

老房子没什么规整格局,餐桌就放在小客厅里,闫笑萍将一碗尚有余温的牛奶泡饭搁在餐桌上后,催着齐妙赶紧吃:“你这半夜出发坐飞机,肯定饿了,赶紧把这一碗都吃喽,专家说了,这有营养。”

齐妙看了看那碗粘稠的白汤米饭,平静的面容登时紧皱,那牛奶的甜香入鼻,更令她倒胃口。

她一口拒绝:“妈,这东西我吃不下去,还不如白开水泡米饭,就点儿咸菜还凑合能吃。”

她扭头看向齐大军:“爸,你早上也没吃呢吧?你吃吧。”

闫笑萍声音又大了几分:“诶!你这孩子,我用的是特仑苏!给他吃干啥!他现在一年都没你一礼拜挣的多!”

“妈!”齐妙快崩溃了:“你能别总钱钱钱的吗?自己家人没事儿总拿钱比什么啊?”

闫笑萍:“你也知道是自己家人,咱关起门来爱说啥说啥!快吃,饭和奶一起划拉进肚,中午去你大姨家最起码得12点才开饭!

齐大军,你捋一捋你女儿带回来的月饼和点心,看看用不用给你妈拿一盒!……”

说着,她又开始拾掇瞎忙活,见齐妙回南屋了,还催着她换完衣服就出来吃牛奶泡饭,趁热。

每每提起齐妙不常回来,她又不忘提醒女儿忙生意的同时留意着自己的终身大事,27了,眼瞅着就三十了,本来身体就有缺陷,再不结更嫁不出去了。

“……再一个啊妙妙!前几天我在楼下听他们唠嗑,说那个什么人工智能以后越来越厉害了,机器人能取代好多工作,什么售票员、保安,以后都没有了,还有厨师,炒菜的机器人现在都发明出来了!

你这甜品师将来就废物了,花那么多钱去新加坡学,又去意大利又这那的,有啥用?!

就你那活儿机器人都能干,话说回来你当初偷摸辞职的事儿我一直没跟你好好掰扯,要不你回阳城来考一个这边的公务员吧,35之前都能考……”

齐妙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戴着耳机翻了翻写字台里的书,想看看自己上学时的笔记,找回一些跟许玖玥做同桌时的快乐时光。

她自小就没有秘密,也没有日记,她妈控制欲极强,不允许她有一丝私人空间,她上学时的每一个本子她妈都会从头翻到尾,找情书、找没用的字儿,警惕一切会影响成绩的蛛丝马迹。

这会儿,她正翻看着高二英语教材,某一页夹着许玖玥写的英语作文,俩人高中没在一起,距离不远,许玖玥却图新鲜非寄信给她。

许玖玥用的q版漫画字体,很可爱,入眼即能让人心神舒畅,就像她的人一样,总能治愈齐妙压抑的情绪。

而今一看,她少女时代的英语作文语法错误可真多,齐妙抓过手机想拍下来发到她们日益壮大的『妙龄女子天团』群里,可她妈的催促声又在门口炸响,扰乱她好不容易调整的好心情。

“诶?我跟你说这么多你咋不吱声呢?赶紧出来吃牛奶泡饭!”

齐妙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对着门嚷:“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我说了我不吃!那碗饭我闻着就恶心!我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而且我现在听你说话就烦的要死!你还不如像小时候一样直接打死我算了!从小到大你就总逼着我做你认为对的事儿!说什么为了我复婚!为了我去兼职送报纸!为了我这为了我那!我根本就不需要统统不需要!我现在唯一需要你为我做的事儿就是!能不能为了我少说点儿话!或者干脆跟我做陌生人!你再这么叨叨下去我早晚摘除另一个卵巢!我这病就是被你逼出来的!”

闫笑萍被冲了以后一整个定在门口,齐妙从小性子软弱,从未跟任何人大喊大叫过,这样的女儿,她没见过。

三年前,齐妙做完单侧卵巢摘除手术后母女俩曾在燕城小吵过一架,可那时候齐妙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很平静地说想远离她妈、远离这个家。

自己生出来的女儿,竟然说是自己害她得了那要人命的病,还当面亲口说出来,这让闫笑萍难以接受。

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自己不舍得吃穿用度,送她学画画学电子琴,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即使她不跟自己亲近也无所谓,她只希望女儿能比她强,念书好、工作好、嫁得好……

闫笑萍大概真的有躁郁症,只是没去看过医生,没确诊过,她自己也不知道。

见拿捏不了齐妙,她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像是有个开关,直接切换成了另一张脸,阴郁可怖,站在门口死盯着齐妙的眼神仿佛来收尸的厉鬼。

齐妙见她妈突然这样,也怕了,就像小时候每次挨打之前一样,生理性发寒。

但她不后悔对她妈喊出那些话,她真的太压抑了,过去半年累积的工作压力也几乎到了极限,急需一个宣泄出口,原本被机场的月饼广告调动起来的那一点点对阖家团圆的期待,从进门起就开始逐步被她妈的语言暴力分崩瓦解,她也顾不上什么母女情分了,喊出口,就是解脱。

两人对峙了好几十秒,齐大军见这边迟迟没动静,炸着胆儿过来劝了两句有的没的。

齐妙回视她妈,不卑不亢,她无力改变什么,只知道自己今天必须不能吃那碗牛奶泡饭!

齐妙这几年总在灯下做甜品稍微有点近视了,100多度,平时不戴眼镜也能看清人和路。

屋子不大,可这个距离,她看不太清她妈的微表情,只觉得她妈充满怨念的眼睛如同两汪死水,浑浊暗沉,口中似乎还念叨着什么,嘴角还抽个不停。

终于,闫笑萍结束了这可怕的对视,转身回了北屋,哐当一声关了房门。

齐妙如同通了电般,被那关门声震的本能抖了抖,随即,浑身蓄满的力悉数卸下,眼睛突然很疼,瞪的。

说真的,刚刚她已经做好了挨顿揍的准备,她妈的家暴史暂停于她登上前往燕城读大学的站台,好几年不打她不代表不会再打她。

如果刚刚她妈真的扑过来打她,她不可能还手。

即使明知那就是假借‘家暴’名头的故意伤害,她也认了。

暴风雨过后,齐妙努力平复心情重新落座翻看上学时的旧书,跟小时候一样,挨完打还得接着做作业。

可又跟小时候不太一样,没有中高考鞭策,齐妙看不进去那些字,她只觉得时间过的很慢,不知为何,这顿打没挨成,她心里更乱。

不知过了多久,齐大军突然在北屋朝这边大喊:“妙妙!快赶紧打120!你妈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