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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舅舅家四哥韩斌念初二,他们公社中学教学质量不是很好,老师全是代课老师,并且他在学校就早恋,老师们管教他,几乎没有效果,舅舅非常恼火,打了他一顿,让他转来五河公社念初中,平时星期天,可以借住在妹妹韩叙芳家里。韩斌是和舅舅一块来的, 前年陆运红曾见过他,韩斌到姑姑家里,怯生生的,问他一句,他才答一句,也许陌生的环境让他拘束,甚至陆运红觉得自己才是他的表哥,可是他比自己几乎高了一个头。

韩斌的到来,让陆运红又有了新的伙伴,没几天,二人混熟悉,韩斌也就真正掌握好了当表哥的架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一员。星期天他回来,二人在一个床上,睡觉前总是玩得满头大汗,嘻嘻哈哈,在韩秀芳的喝斥下,才罢休。然后二人睡觉,互相讲自己的学习经历,讲睡前故事,陆运红向他推荐知青留下的《三国演义》,韩斌不喜欢这么厚的书,翻上一两页就合上。陆运红委托他,在公社念书,放中午学的时候,到供销社的卖书的柜台前,看有没有《三国演义》的连环画,帮他买,并且给了他五毛钱。韩斌满口答应,可过了两个星期,他都说没时间去看,并且把陆运红给的五毛钱给花来买烟抽了,陆运红气得不行,晚上两人就在床上开始嘀咕,小声的争吵了许久,直到表哥表示下个星期一定还给他,他才勉强认可,第二个星期天,他又催问,表哥才还给他,从此,他对表哥有些戒备了。

星期天,韩斌也与他一块儿,背着背篓四处去割草喂猪,他从学校带回来一盒军棋,放在背篓里,二人一走到外面庄稼地里僻静的地方,表哥就开始教他下棋,没下到几盘,他立即迷上,二人下得日落西山,背篓里还是空的。终于听到韩叙芳和三姐出来找他们回家吃饭的喊声,他们才慌忙三下五除二的,胡乱割些草松松的塞在背篓里,回家交差。韩叙芳疑惑的翻看二人的背篓,那杂草简直就是牛草,猪怎么能吃得下?然后再翻到了背篓里的军棋,什么都明白了,把二人骂了一通,告诫韩斌:“再这么玩,我就告诉你爸,让你爸收拾你。”

韩斌忙向姑姑认错,表示再也不敢了。幸好韩叙芳没有没收他们的军棋,于是他们拉了钩,以后每次只许下五盘,决不反悔。

一天晚上,他和韩斌睡下一会儿,悄悄持凑到他的耳朵边说:“表哥,给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你知道程夏吗,她现在在哪儿?”

“啊呀,你打听她?我知道啊,你打听她干什么?”

“你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好不好?”

因为他听说程夏在外婆那边嫁了人家,忽然记起,就不知道她现在怎么了,老觉得自己是害程夏的帮凶,过意不去,韩斌说:“怎么吗?你这么大点,就学会想女的了?谁教你的?”

“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想她?”

“她好漂亮噢,好多男的都想她,不然你为什么要问她?”

韩斌告诉他,程夏就在他们队上,他少有见到她,只知道她丈夫曾洪强老和她吵,骂她是野女人,娼女,她每回都不敢和丈夫顶嘴,忍气吞声的,听说她以前,没结婚前,就和男人乱搞,周围的人都知道了的。

他听着心里越难受,说:“你们乱说,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时就回想最后那晚见程夏的情形,现在他已经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在心里不对任何人提。两人叽叽咕咕了一阵,他想放假的时候,找个理由和表哥一块回外婆那里玩,瞧瞧她究竟怎么了。

清明节到来,父亲安排今年要给祖先上坟,家里好多年都没上坟了,乃至主人公已经没有印象,今年父亲特别强调要上坟,并且要让大哥陆运新回来,主要是因为陆运新在公安局工作,他觉得是家里相当荣耀的事,是值得对祖宗说的一件事,要感谢祖宗保佑的意思。可陆运新带信回来说,他现在的工作很忙,回不了家,父亲和母亲只带着姐弟二人去上坟。

母亲准备的祭品是一块刀头肉,还有一个大饼切成四个扇形。父亲用篮子提着几串鞭炮和一些纸钱香蜡。祖坟一共有三座,都在五队与四队交界处的山林里,这里平常没有人来,数十个高高矮矮的坟堆零乱的散布在其中,野乔木丛生,在三个乱石砌的几乎要垮掉的没墓碑的小坟堆旁,父亲停了下来,说:“就是这儿。”

三个小坟堆紧挨着,杂草蓬蓬的,母亲用镰刀割掉野草,姐弟二人帮忙,徒手扯,父亲一边摆祭品,一边给二人讲述:“左边的这坟,是你们的爷爷,他死的时候,不到六十岁啊,那时没吃的,他饿得身上都肿了,临死的时候,只想吃碗粥。哎,他没赶上现在的好日子啊,如果他多熬一年就好了,可惜啊。中间的,是你们的奶奶,中毒死的,她死的时候我才十六岁。那年,家里也没吃的,公社大食堂,不准家里生火。她从生产队里的地边上采了些野菜来,悄悄拿回家里煮来吃,结果因为生火,房上冒烟,被秦正高看到,他带着人进屋来,连锅端起来,就泼在屋外的地里,还要把锅提走,你奶奶急忙抓住,和他打起来,他把锅摔在地上,走了,铁锅被摔坏。你爷爷从屋里冲出来,对着秦正高说了一句:“姓秦的,做得这么绝,我这一代要吃你的亏,不可能下一代,下下一代世世代代吃你的亏,总有一天会收拾你。”

“当时,秦正高吐了唾口水,说句话,我永远记着:‘姓陆的,不仅这辈子,几辈子你都翻不了身,他这穷命,敢和我斗?’”

过几天,你奶奶饿,她从山上找回来到一大篓蘑菇,回家把小砂锅架起放了点私自藏的盐煮来吃,那些菇,其中有些有毒,有些没有,可她分不清楚,抱着侥幸心理,全家吃后,只有我没中毒,你爷爷和奶奶都中了,幸好当时你爷爷中毒浅,半夜里头晕想吐,以为是小感冒,他就悄悄起来,吐了又喝了水又吐,接连两次倒好了,都没想到是蘑菇中毒。没想到隔壁房间里面的奶奶,第二天早上,叫她起床的时候,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人都已经冰凉的。当时,家里没棺材,四伯五伯几家凑了些旧木头来,作了个简单的棺材下葬。你们瞅,这坟中间都塌垮,肯定就是棺材不好,朽烂了。秦正高知道这事后幸灾乐祸的说我们家不仅翻不了身,该绝户的......右边的那个,是我的奶奶,你们的祖奶,我也没见过。听说刚解放那一年去世的,痨病死的。也是四十多岁。姓王,名字我也记不得了,如果她还活着,也该八十来岁吧。”

父亲一边说,一边焚香化纸,一边给姐弟二人示范磕头。他磕着头,嘴里还默默的念着、要爷爷奶奶和祖奶奶保佑孩子们好好成长,都能为家里增光。

“秦正高这家伙做的事,尤其是他说的话,‘姓陆的,不仅这辈子,几辈子你都翻不了身,他这穷命,敢和我斗?’这句,我这辈子都记着了。”父亲说。

“祖爷呢,他的坟怎么没见着?”陆运芹问。

“祖爷和你祖奶奶刚结婚两年,就被抓去当壮丁,从此就没了消息,一直到现在已经五十多年了,解放也三十多年了,不知在哪儿战死的吧。他走以后,你祖奶奶一个人,带着你们爷爷过日子。

“这处阴地,就是咱们队上的地主程永安给看的。他说这里望去,明堂开阔,朝山拱伏,要出将军什么的,我不太懂,如今看来,这事真应在你们大哥身上了,警察就相当于将军一类吧。再不用什么将军,就当个警察,咱们就满足了。”父亲开心的笑着说。

星期天中午,姐弟二人被安排回家里做饭,大人出工还没回来,广播里播放着歌曲《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的童伴......

姐弟二人在灶房,陆运红照看柴火,陆运芹淘米,用红薯切成颗粒,和着磨碎的高梁,掺在米里下锅,半熟时舀起,沥干米汤然后上甑蒸。姐弟二人正在忙,邻居四奶奶驼着背,拿着个小升子,一边咳着,拄着拐杖从外面走来,三姐一眼看见,忙小声对弟弟说:“四奶奶来了,肯定是来借米的。”

陆运红回过头看看,对三姐说:“咱们米柜里还有米吧?”

“米柜里已经只剩一两升吧,她上回借的都没还呢。”三姐有点紧张的说。

两人正嘀咕着,四奶奶来到门口,她敲敲门,问:“韩三婶,在做午饭吗?”

她眼睛不大看得屋里的人,只以为是韩叙芳在家,三姐忙回答:“四奶奶,你坐,娘和爹在后面平地,我们在做饭。”

“噢,是三姐,小四花猫,你们两个在家啊?”

“嗯,是,四奶奶,你坐吧。”陆运红给四奶奶拿过一条凳子。

“不坐了,你们有米吗?今天上坟,家里早没米,都吃着几天红薯了,我给你们借一升米,过些日子还你们。”四奶奶说着,靠着门歇了口气。

小米柜里是还有点,如果借给了四奶奶,可能过明天家里就没米,三姐心里盘算了一下,说:“四奶奶,我们刚好米也完了,今天刚煮完。”

“哎,你们也没有了啊,怕就借不到了噢。”四奶奶说,她显然已经走过几家,都没有借到。三姐没再说,四奶奶叹了口气,咳嗽着拄着拐杖回去。陆运红看着她蹒跚的影子,想到四奶奶那年送来黄巴的情形,忽然心里难过,站起来跑到门口,望着四奶奶的影子消失,好一会儿回过头对三姐说:“借给四奶奶吧。”

三姐好像也有点后悔,闷了闷说:“可是,她已经走了。”

主人公走到里屋里,把小米柜打开看看,确实大约还有两升米。他回到灶房,三姐说如果给四奶奶送去,反而不好,这一次就算了吧,如果她还来,一定借给她。

姐弟二人内疚的沉默着,把饭做好,父母收工回来吃饭了,谁也没对父母讲。

清明过后,主人公的学习进入了紧张中,因为这期就要小学毕业,班主任老师和数学老师很快把所有课程全教完,每天都在练习练习,每周都要考试一次,他的成绩总和甲班的几位尖子生咬得很紧,有时他是第一,有时冯小强或王洪亮第一,可是,他考第一的次数开始明显的少于二人。他还总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构思如何带领军队征讨别人,用尽奇谋大获全胜,惹得杨萍对自己崇拜不已。对自己喜欢得死去活来,非要嫁给自己不可等动人情节。终于在一次语文测验中,他一下子滑到班上第四名,年级第九名,班主任老师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她把卷子压在桌上没发,首先把他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足足把他数落了近十分钟,说他骄傲了,从来不认真听讲,一味的走神干什么,字也写潦草不堪。总之老师把他身上的问题,都全数给点出来,以前只是他成绩老在班上排第一第二所以老师没把它作为问题来说而已。老师骂得他几乎浑身冒冷汗,说他如果下去,可能连初中也考不上。

这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被老师当众叫起来骂,他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大气也不敢出。这次老师算是让他脸丢尽了,关键是在杨萍面前丢的丑啊。

他心里也在暗暗犯疑,怎么这次就考得这么差呢。他还怀疑是老师故意收拾自己的,给自己敲警钟而故意打低分数。老师把卷发下来,他赧红着脸坐下,看着上面老师改的题目,五六个划叉的地方,都是不该错的,都是自己能做的,怎么就错了?他甚至怀疑是别人涂改来害自己的,可明明就是自己的笔迹啊,简直是上帝在作怪。老师改试卷时气愤的表情通过有力的夸张的叉叉表现重淋漓尽致,他不也再看试卷了,直接塞进抽屉里,一声不响的坐着。

他再也不敢胡思乱想,再没脸构思与杨萍有关的动人情节,甚至见到她都想躲避,他开始认认真真的复习。还有一个月时间,接下来班主任老师每每训斥其它同学,他都开始如坐针毡,好像老师在指桑骂槐的说他,他每天小心翼翼的到学校,小心翼翼的复习,小心翼翼的回家。终于,毕业考试到了,全部同学被要求到公社中心小学参加考试,升学考试只考语文数学,每人一张桌,每间教室只二十个考生。

考试结束下午,班主任老师让大家就是公社中心小学的操场上临时集合,说大家同学五年,以后就不可能再坐在一块念书了,她通知拿通知书的那天,最后大家聚一次餐,每人从家里带来碗筷就是,而且她们联系了公社照相馆的师傅,要来学校给大家照合影,如果有要好的同学合愿意照的,也可以商量着照。大家谁也不以为意,答应一声,一哄而散。

一周以后,全公社升学考试的成绩出来,白雁小学五年级甲乙两班,共十六名考上五河中学,是历年来考上中学人数最多的一次,甲班王洪亮、冯小强、卢红芬、周晓玲、孙舰;乙班陆运红、秦超、许韵芹、韩兴贵、石兵这十个传统意义上的尖子生都已考上,主人公还是又回到了第一,小伙伴甲班的秦明明考上了,刚刚跨过录取线;让甲班老师非常意外的是,主人公的小伙伴钟强居然也考上了,并且超过录取线五分,按他平时的成绩,再排十名也轮不到他,难道他是超常发挥?大家百思不得期解。他的同桌赵玉琴居然也考上了,也刚刚达到录取线。

让他最难受的是杨萍没考上,离录取线只差两分,他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分数给她十分,让他好一举而上中学。事情已经不可更改,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就感到索然无味,一股厌烦的心理还没等到新学期到来就在心里弥漫开去。秦小军没考上,而且距离录取线还有很大的距离,他家里已经不打算让他们再插班补读,在家里帮着做农活,照看家禽家畜。不过他也没当回事,说早就读书腻厌,终于不再念了。

接下来,老师告诉大家,原来准备联系全班照合影的事,已经照不成,因为昨天照相的师傅得病,去了云津市医院,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不照就不照呗。然后老师让大家把班上的桌子每四张拼成一块,共拼成五张大桌,让大家各自拿出带来的碗筷,坐好,不一会儿,学校食堂的师傅把大甑饭抬来,放在教室的墙角,接着,老师又让陆运红带着几个个子大的同学去食堂抬菜。每张桌只有一个菜,就是用盆装的大半盆回锅肉,香喷喷的抬上来,大家立即热闹开去,谁也没有因为没考上学校而伤心不吃什么的,同学们一边欢乐的吃着,笑着,主人公只一直在暗中注意杨萍。杨萍没考上,可她也象没事一样,在邻桌和大家同样吃着,说着笑着,简直就没有留意到主人公。一会儿,大家吃过饭,盆里的肉也吃得光光的,然后大家各自到食堂大水盆里,把碗洗净,装好准备回家,就象平时放学一样,大家快乐的和班主任陶老师和数学老师金老师告别,谁也没有永远不再相见了的意思。主人公和秦小军一块走到最后,忽然间他有一丝酸酸的感觉,首先是明天开始,不再来这儿上学,以后也不会来了。还有,杨萍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一切都空荡荡的,自己只有一张去年和杨萍去公社小学参加朗读比赛时的合影,除之而外什么也没有,哪怕她的一页作业也没有。他一路走着走着,几乎想哭。秦小军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不可能知道,我根本就什么也没想。”

“赶快去找杨萍,留下个地址呀,不然将来她与别人结婚了,你找谁去,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什么杨萍,关我什么事?小心传到人家耳朵里,骂你抬不起头。”

“我还以为你肯定是想人家呢。”

钟强的父亲“鬼头鸟”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也能考上中学,原本也没打算让他再念书的,他以为是祖坟上在冒青烟。主人公和钟强一块玩的时候,钟强对他说了实话,原来在五河中心小学考试前一天试坐的时候,他在坐位的桌子上,发现不知谁以前在上面隐隐约约写的些数学测验题目的简单过程和答案,总之肯定是五年级经常作弊的人搞的,他最初也并不以为那有啥。可恰恰就是考数学的时候,他因为有些题做不起,就磨蹭着瞟瞟着桌上的东西,结果惊讶的发现正好有自己做不起的两道应用题的算式列法,一下子就做好,就这样多二十分,考上了。他父亲没多久也知道这事,他对儿子的“好运”一点不感兴趣,倒希望儿子不读了。

让陆选南暗中畅心的事是陆运红考了学校第一,完全超过秦正高的儿子秦超。只要自己的后代能超过秦正高后代,他就算出气,不管在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