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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爹爹,我好痛

...

深夜。

沈引菂被浓烈的呛烟和夺目的火光给叫醒。

她反应过来时,那火龙凶猛,已经燎至门窗,要夺门而入了。

沈引菂连忙掀被褥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从满是火苗的门槛上垮跑出去——

外头居邻已经乱糟糟的在奔走喊告,也有提着水桶跑来扑火的......

沈引菂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屋门已不可控的火势,懵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扭脸看向另一侧同样被火光照耀的上空——

她整个身子一麻。

爹,娘......

沈引菂去到正屋时,火势已经燎上了屋顶,内里浓烟滚滚,从外面张望,根本瞧不见里面形势如何。

“爹,娘!!!”沈引菂扯着嗓子大喊。

“菂菂——”

身后沈张氏的声音应来。

沈引菂转身,只见母亲裹着被褥,跟刘婆子在一块。

她连忙跑过去:“娘,你没事吧?”

见女儿没事,沈张氏满是泪水的苦脸终于挤出一丝笑,可这笑太难看,也仅只维系一刹,就又被痛苦所覆盖:

“娘没事,你快救救你爹,你爹还在屋里,你快去喊你林叔来......”

火势太大了,乡邻都不敢冒险进去搭救。

沈引菂呼吸顿时一僵,回头看那凶猛的火势,这会子去叫林叔,已经来不及了。

她走向拎水前来救火的邻居,乞求道:“赵伯伯,我爹还在里面......”

“火势太大了,这没办法进人啊,你快去接水吧!”

沈引菂:“......”

她看着邻居一桶桶水的泼向门面上,火势被水淹没,但同时冒出大量的浓烟,照这样下去,就算火势被控制,爹爹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不行,不敢再耽误了。

沈引菂左右扫看,随即搬来一块石头,朝着门身砸去。

烧脆的门身被砸出一道口子来。

沈引菂从旁人手里抢过一桶水,从头浇下,当身后的沈张氏察觉到女儿的意图时,人已经往火里跑去了——

“啊。”

沈张氏疯了似的叫唤,起身想抓住什么,却被身边的刘婆子死死抱住腰身。

“放手,放开我。”

沈张氏红着眼,丢了理智、张手重打拖住她的刘婆子。

周围的妇人也赶忙上来帮衬,摁住沈张氏。

“啊,你们放开我,菂菂,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孩子......”

-

沈引菂湿着身子跑进去,不过眨眼之际,就感觉自己整个身子被烤得发烫,滚滚浓烟熏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尽量趴低身子,凭着记忆挪步——

“爹?”她大声喊叫。

“菂咳咳——爹在这。”

听见回应,沈引菂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寻着声音跪爬着往前再去一段,终于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沈立农。

她手脚快爬到沈立农身边,伸手就要搀扶沈立农站起来。

沈立农借力,勉勉强强站起,刚要行一步,沈立农吃不住力,再次摔倒在地。

“爹!”

借着火光,沈引菂这才发现,沈立农双腿的裤脚衣物已经被烧没了,裸露在外的肌肤大多被烧焦的黑色衣物附着,及火势烧灼,一定疼痛极了。

沈立农喘着粗气:“菂菂,别管我了,你快出去.....”

沈引菂看着脚边趴着的父亲,再看周围越来越大的火势,她离门口不过小十步的距离,用跑的话,她还是能全然身退的。

可要是带个无法行动的人,这小十步的距离,被拉得太长了。

生死面前,人性丑陋的自私根本无所遁形。

沈引菂吞了口唾沫,蹲下身来:“快点,我背你出去。”

“菂菂——”

沈立农想要拒绝,却被沈引菂厉声打断:

“快点,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吗?!”

她是贪生怕死,可她不想当见死不救的罪人。

更不想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

见眼前小小的背身,沈立农眼有热泪蓄积,也不再扭捏,费劲爬上女儿的背。

沈引菂抓着沈立农的手臂,咬牙吃力站起,往缺口走去——

刚走两三步,房上的瓦片突然大面积的塌陷掉落,砸在沈立农的身上。

同时沈引菂吃不住力,左膝重重的跪在地上碎瓦上,疼得她忍不住张嘴喊叫出声。

“啊!爹爹,好痛!”

她哭。

却得不到安抚的回应。

她这才察觉父亲的脑袋无力的耷拉在她的肩侧。

“爹?”

她抓着父亲手臂的手试探性地放松,后背的重量顿时有要散的迹象。

沈引菂吓得不敢再哭,更加抓紧了父亲的手臂,咬牙忍着左膝流血的疼,站起身来,拖着背后的父亲往前走——

前面火势太大了,连地板都被引着了。

后背的重量更加重了,她走得缓慢,每走一步,脚底板就像是走在炭火上,疼得她呜呜哽咽,眼泪控制不住......

进来时泼的那桶水早被烤干了。

她的脸更是在火光的映衬下,红彤彤的,仿佛只需要一株萤萤小火,她整个人就能烧起来。

她快撑不下去了。

爹爹,对不起——

沈引菂只觉脑袋发晕发沉,最后重重地趴在地上,可身体的灼热又让她清晰的感知,等待着死亡的最后到来......

就在她以为她跟父亲都要死在这了,几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人披着被褥进来,将她跟父亲都拖了出去——

见到母亲悲痛哭喊的模样时,沈引菂终究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陈府。

今日柳凤琴回门,两人起了大早,陈元新刚出房门,门口等候多时的李衫上前来:

“公子,昨夜沈家走水,起了大火,听说沈立农死了......”

“沈立农死了?”陈元新皱眉。

“近来潮湿,怎么会起火呢?”

李衫抬眼,“不知道,夜里起的火,等邻里察觉时,火势已然迅猛收不住了。旁人议论猜测,说......”

李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说是沈家得罪了仇人......”

他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

陈元新瞬间了然,这是在把矛头指向他啊!

“会不会是钱庄的人干的?”陈元新猜测。

是他派李衫去济福钱庄说的话,事后他也听李衫说沈引菂跟钱庄的人起了争执冲突,还动了手。

李衫:“不知道,要去问问吗?”

陈元新稍作思虑:“不用,又不关我的事,别主动往上凑——”

这个节骨眼凑上去讨不着一丁点好。

他还不至于为了五百两银钱放火杀人。

-

柳府。

柳弘高对女婿陈元新不似之前那般欣赏,连客气都丢了,全程冷脸,对陈元新更是视而不见,连带着柳凤琴这个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陈元新寻了个空档,单独找上柳弘高,先往跟前一跪,再说:

“迎亲时出的那桩意外我未能预防,是我之责,岳丈大人怪我罚我,我都无怨言,但是还请您不要迁怒凤琴......”

都跪到眼跟前来了,柳宏高只能应说:“你也说是意外了,你又没未卜先知的本事,防不住是正常,我又没怪你。”

紧跟着又说起:“都是一家人了,别跪着了,若是让人看了去,指定得言论我这老丈人不好相与......”

陈元新这才听话起身。

“坐——”柳宏高发话。

陈元新刚坐下,柳宏高继续:“听说,次日你就登门去到沈家,好一番官架施压,强迫那已死的沈家女去到你府门跪拜磕头??”

语气仅是平稳询问之意,但陈元新却听出了其他,连忙起身回答:

“岳父大人,那沈家女单方爱慕,苦苦纠缠未果,妄以死逼我就范,允她为妾,我怎能就范答应?还假死糊弄,妄想脱责......”

陈元新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一副把自己给气着了的模样。

他吐息调整之后,才继续缓言道:“让沈家女去磕头道歉,只是小惩,也是为了让凤琴消气......”

最后这一句总结,让柳宏高抬眸,看陈元新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有了些暗沉的不喜。

他让人调查过陈元新在京这三年的种种,还放信让人调查陈元新在老家的底子。

此人非君子实小人,若不是女儿已见孕,他绝不可能将女儿婚嫁与他!

事已至此,已无回头路。

柳宏高思明沉气:“不管起因为何,你初入太子府当职,且不论百姓和同僚对你何等议论,太子向来仁慈和善,最是见不得以权势欺人之举......”

陈元新恭顺听着,却没几个字眼能入心。

他必须撇明他与沈引菂的关系,否则,若是让外人知晓,他被沈家当赘婿供养,这让他如何能在同僚中抬起头来,书子们又是如何笑话于他......

所以,哪怕沈引菂就是死,也必须‘说清楚’了!

至于名与声,沈引菂当众拦下他接亲的队伍,哭哭啼啼表述对他的痴恋,求个妾位,如此不守妇德,唾弃的口水怎么也吐不到他身上。

“事虽小,但刁民最是难缠,若是在此事上绊了跟头,你往后如何能走高爬远啊?”

陈元新低着头,“岳丈教的是,往后小婿定当小心注意。”

陈元新恭顺听话的模样,让柳弘高稍稍舒心了些。

此等奸滑的读书人少见,在朝堂官场应有一番作为。

“去多陪陪凤琴和你岳母吧!”

“是。”

陈元新一走,门口候着的管家进门来,低声禀告:

“老爷,昨夜沈家走水,太子殿下的人赶到,救了沈氏父女......”

“太子殿下?”柳弘高疑惑不解。

管家回应:“听说昨日太子宿在了成太傅私府,太傅府离沈家几条街巷不远,许是火光惊扰到了太子......”

柳弘高神色严肃:“没有追查吧?”

“没有,太子殿下的人救人帮衬着扑灭火势后就离去了,只是邻里议论,但没人细追失火原因。”

那么大的火,就算留下点什么证据,也早同那屋脊一块烧没了。

柳弘高不放心,但眼下也不好再做什么。

他还算看重陈元新,也有意帮衬陈元新日后在朝堂有所作为。

只是没想,居然会惹得太子殿下出手。

但琢磨想来,太子一向仁慈,待民亲厚,近处发生火灾,派人帮衬,也是情理之中,应当不会去追究一起普通的走水吧!